第十八章 他山

高强见过很多人死去，从来没有什么感觉。但这一刻，却有一股兔死狐悲的惆怅涌上心头。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里原本只有两个人或者说两个活物，也许是因为没有出路。

独孤傲，还有另一位修士大能都找不到的宝物，他真的能找到？这宝物，真的存在？

随后的日子，高强陷入了真正的孤独。接连损失了两批强手之后，魏武门彻底放弃了入谷的打算。只是在谷口安了个营帐，派了几个人驻守。整个山谷，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没有人，没有动物，就连植物，都没有一株，这就像是个被死神诅咒过的地方。

那阵法十分强大，连天上下来的雨水也都被彻底挡在了外面。这使高强的生活更加枯燥。有几次，看着雨水下到半空，就顺着那无形的阵法滑下，高强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这鬼地方，和坟墓没有任何区别。

“空虚寂寞冷！”，“老天爷，你个糟老头，你再不下来陪我，老子以后揍你屁股。”，“妈妈的，妈妈的，他妈妈的。”这样的骂声，经常在这山谷里响起。

高强在历练的时候，也曾孤身在野外待过数月之久，对于孤寂还能忍受。真正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死神的一步步接近，和越来越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不但搜遍了龙尸上所有的伤口，还在内力恢复后将整个龙尸翻来覆去一寸寸地搜索了个遍，还爬进青龙的口腔一路向下直至再也无法前进，他甚至还将整个地面一寸寸地敲击了个遍。能找的地方他全都找遍了，有些地方甚至找了许多遍，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次。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块塞牙缝的石头，他也一直没有离过手。可是无论他怎么把玩，甚至咬它舔它，但结果，它依然还是块黝黑的石头。

食物在一点点减少。第一个月，他每顿都像老鼠一样进食，但仍然保持一天三顿。到了第二个月，变成了一天两顿。而进入第三个月后，变成了每天一顿。他已经瘦得和骷髅毫无区别。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饿。有许多时候，他都要硬逼着自己，才能吃得下东西。

“神啊，救救我吧。至少，给老子一点提示吧。”高强举着两条麻杆一样的手臂大呼。说是大呼，其实他的声音弱小得和蚊子叫差不多。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块馒头和一个干瘪的水囊。这馒头和石头一样硬，水囊里的水只有两口。但，这些已经是全部了。

高强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他拿起身前的那个馒头，瞪了两眼，骂道：“居然比老子的骨头还硬，妈的，去死吧。”

吃下这个馒头，他至少还能再活两天。但他实在不想吃了，多过两天等死的日子，也实在没有意义。他决定，从现在开始等死。既然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没有活路，便干脆地去死算了。

“死之前，好歹要爽一下。”他拿起水囊，将两口水一咕嘟喝完。他痛快地抹了抹嘴。好爽！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这样痛快了。

然后，他便躺了下来，将身体摆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任由意识渐渐模糊。

迷糊中，他的右手摸到了那块塞牙缝的石头。他忽然翻身坐起，喃喃道：“在魏国，老子的武功好歹是天下第一。死，也要死得有腔调些。”

在魏国，达官贵人入葬时，身上都会佩戴饰品，有的甚至在嘴里都会放一块玉。高强从来不戴饰品，当然，他现在也没有饰品。他手里有的，就只有这块塞牙缝的石头。

“呵呵，老子可不是凡人。”高强看着不远处的巨大龙尸，笑道：“活着的时候不能修仙，死得时候像条青龙一样，也不错。它们可曾经是这世界的霸主。”

到了这时，他居然还能笑得出，而且还笑得十分愉悦而温暖，和平日里一模一样。

高强躺下，将手里的石头塞进了嘴巴，然后，闭上了双眼。

茶杯大的石头，实在比他的牙缝要大得太多，也比放在嘴里的玉石大不少。石头硌着舌头，硌着口腔，很疼。但高强已不在乎了，马上就要死了，还在乎这干嘛？

意识渐渐模糊。刚才喝下的水也渐渐化作了口水，浸湿了那块石头。就在口水将整块石头浸透的时候，迷离中的高强忽然感觉到一个惊人的变化。

那块石头在慢慢地变小！最后变成了黄豆大小！

高强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一跃而起，从嘴里掏出石头，一连滴了数滴鲜血。见它毫无反应，他再不犹豫，将它扔入口中，一吞而下。

石头顺着食道进到了肚子。高强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一阵无比庞大的能量在肚子里炸开。奇怪的是，他的肚子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痛的是他的头。剧烈的疼痛在他脑海深处炸开，此后，更是一浪接着一浪，后浪比前浪更猛。而他的脑海里，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就像是一颗参天巨树的种子，冲进了他脑海，开始发芽，开始茁壮成长！而他那小小的脑袋，又怎么能承受一颗参天巨树？！

高强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整整三天之后，高强才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这片天空万里无云，干净得和他的肚子一样。

他感觉到脑海里明显多出了什么东西。他将心神往脑海一收，便立刻来到了一处奇异的天地。

这是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有波澜壮阔的大海，有飞鸟难渡的雪山群峰，有万里冰封的极寒之地，有终年酷热的雨林和沙漠。里面还生活着各种各样的生物，和他在外面的世界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这世界到底有多大，高强不知道，但只要他一动念，便能立刻到达他想到的地方。而奇怪的是，他虽然无处不可去，但却只能漂浮在空中静静地观看。不但这里面的东西他碰不到，甚至连地面都去不到。他尝试过撞击一头自由翱翔在空中的苍鹰，结果苍鹰连毛都没动一下。在这个世界，他竟是一个完全虚空的旁观者。

这个世界的天空之上，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黑点。一开始高强并没有注意到它，但后来他发现无论去到哪里，这黑点都始终在天空的正中央。最后，他再一动念，整个人便来到了这黑点跟前。

这是一座黑色的山峰，看清它的模样以后，高强的脸也有点发黑。说它像山，着实有些勉强，因为它无论是大小还是外形，似乎都谈不上是山。它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四层小楼那么高，似乎叫它大石头更合适些。从外形看，它根本就是一个大号的竹笋，完全没有任何山的线条与起伏。

高强之所以认为它是山峰，是因为山脚下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大字——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