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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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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靳寅怔愣着,站在原地。

眼见着那铁链子夹带着鼓鼓劲风森森寒意朝自己的脖颈套来,他的脚下竟然像是生了根似的,想要移动,却是半分都挪动不了。

对于裘充这突然的发难,他显然是懵了的,双眼瞪得如铜陵那般大,隐约还潜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惧,心跳也骤然慢了半拍。

乍一看去,整个人恍若雕塑。

青擎不敢妄动,执剑的手却紧紧握起。

身为段天谌的贴身侍卫,他自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于他而言,段天谌就是他的天他的主宰他的全部,听从主子的安排和吩咐,是他唯一需要谨记并遵守的事情。

其他的,如此刻苏靳寅危在旦夕,在没有得到主子的吩咐前,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段天谌拧眉看着眼前这突然发生的情况,双瞳里明灭不定,似是有诡谲之影随意晃动,几番沉浮积淀后,重归平静。

“青擎,救人!”他拢了拢袖子,往后退去一步。

下一瞬,那黑色的身影就如飓风般席卷而过,气流浑厚而霸道,几欲将那两个人卷至半空。

惊呼声乍然响起,裘充受此大力,身形一个不稳,就往后倒去,砰的一声,他就重重撞到了地上,唇角还流下了一缕殷红的血痕。

与此同时,青擎收了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苏靳寅身旁,紧紧扣住他的手臂,立即将他拽出了牢门之外。

手一伸,铁门砰的关起,将里外隔绝开来。

苏靳寅下意识就回头,透过重重铁栏,视线定在牢内缩成一团的人影上,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握起,背光处,神情隐现凄婉哀绝之色。

但见那牢中之人仍旧维持着方才被撞倒在地的姿势,手脚随意摆放,不成规矩,毫无形象,却不见一丝一毫违和感。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眸光平静,宛若死水,乍一看去,整个人似乎被吓傻了。

可等到青擎顺着苏靳寅的视线看去,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时,他立时心神巨震,少见的失态。

不知为何,从那人如此波澜不惊的眼神中,他几乎能够看到对方潜藏在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恍若一个个急湍迅猛的漩涡,带着常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和巨流,将他整个儿捆绑并拘困在那股强大的暗流当中,随后吞噬入腹。

这么多年在段天谌身旁的跟随,哪一日不是行走在风口浪尖之上血海腥风之中?

见过的红刀子估计比此生所遇的人头都要多得多,可在触碰到这样的目光时,他登时心头巨震,脑子也于此刻莫名放空成白。

那是无声的恨意!

潜藏在一马平川的心情平原中,于辗转承合处,骤然跌宕起伏,给予他人最致命的一击!

他震撼,也惊惧,可身旁还站着他追随多年的主子,容不得他退缩。

何况,于他这种暗卫出身的人而言,“退缩”这两个字,简直是太过于奢侈华丽了。

“苏大人,此人秉性恶劣,为着您的安全着想,您还是离远些。否则,若是您有了什么损失,属下担待不起,就是王爷也不好做。”青擎松开他的手臂,戒备而警惕的望了眼牢里的人,随之恭谨的退回到段天谌身后。

可饶是如此,他那执剑的手也跟着紧绷起来,手背青筋突起,恍若一条条肆意晃动的小青蛇,瘆人而可怖。

苏靳寅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他的言外之意,虽心中不悦,却在瞥到气势凶猛的裘充时,所有的不悦皆烟消云散。

他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自始至终,段天谌皆是冷漠以对,淡淡瞥了眼苏靳寅,便垂眸玩起腰间的玉佩,淡淡道:“苏大人,横竖人也在这里,你没必要这么激动。本王既然带你来了这里,自然会给你足够的认亲时间。”

苏靳寅忽觉有些不对劲儿,沉默思考了下,脑中一束白光劈过,将他混乱的思绪劈出个泾渭分明来。

他定定的盯着段天谌,神色略显复杂,几次张口欲言,却在瞥见对方平淡得近乎冷漠的神情时,不得已咽回了自己的话,心里似乎被稻草堵住,乱而闷。

在此之前,他还对段天谌的用意心存几分戒备,总觉得以段天谌那样坚忍的心性和诡异莫测的手段,不像是遵守彼此约定的人。

至少,也会在将他带来这里的过程中,出点所谓的难题,做做所谓的试探。

可这一切的结果,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不会认为,段天谌不屑于对他下手,更不会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个善类。

那么,段天谌的目的又是什么?

前前后后猜测了那么多次,为何就是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这是不是说明,段天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思及此,他的脸色也显得格外凝重,低沉着声音回道:“王爷说笑了。苏某乍一看到这位亲人,心中激动也是在所难免的。如今倒是让王爷见笑了。”

说着,他就朝段天谌作了个揖,低垂的眉眼里衔满了谦恭之意,双眸隐于暗处中,却教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心绪。

可段天谌是何许人,想要窥出他此刻万分之一的心绪,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见他掸了掸衣袍,往后退了一小步,双手抱胸,姿态闲适的站着,仿佛面对的不是暗牢里阴森而蕴满血腥的铁门,而是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只差没手执金樽对酒当歌一番了。

“苏大人,你都没跟牢里的人说上一句话,怎么这么快就认定他是你的亲人?虽说暗牢里光线阴暗,可这眼睛还是要擦亮来看。你要知道,这可关系到你日后的决定的。”

他的话,较之以往的惜字如金,此次却是难得的多了很多。

可在面对着这样明显的警告和劝诫,苏靳寅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他没立即接下段天谌的话,而是直接转头看向牢中之人,眼神里也满是复杂。

段天谌不禁拧眉,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裘充正冷冷的看着他,头发散乱,衣衫粘满了血腥,不忍直视。

他递给青擎一记眼色,随之便见青擎走到铁栏处,冲里面的人喊道:“裘充是吗?见到王爷还不立即下跪?”

不想,裘充却大笑起来,整个身子忽然也跟着动了,如蛰伏的黑蛇被人惊醒,转瞬间注入了鲜血和生命,摇头摆尾般在地上任意活动着,一面舒展肢体,一面龇牙咧嘴冷眼相对,看起来颇有几分青面獠牙之状。

青擎拧了拧眉,不解他为何如此反常,下意识就回头去看段天谌的反应。

待发现自家王爷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时,整张脸顿时绷了起来,缓步踱至段天谌的身侧,低声道:“王爷,从把这人关入此处时,此人便是这副近乎癫狂的模样。属下无能,至今都未能驯服此人。”

“他一直都这样?还是因为提到本王的名字而变成这样?”段天谌追问。

青擎想起过往的一切,忍不住心惊起来,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看段天谌,硬着头皮道:“王爷圣明。每次属下提到王爷时,他都是这副模样。可若是提到其他的事情,他却是安静得很。”

段天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而看向处于怔愣中的苏靳寅,淡淡道:“苏大人,你还愣着做什么?亲人当前,不该赶紧认亲?此次机会,可千万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否则,要等到下一次进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苏靳寅猛然回神,脑子里还残存着方才思考着的事情,此刻转头看到他,也没经过大脑思考,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王爷可否告诉苏某,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你想从苏某和牢中之人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段天谌剑眉高高挑起,薄唇轻吐出四个字“与你何干”!

苏靳寅差点就为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所气急攻心。

与你何干?

与他何干?

怎么说,牢中之人也是他的亲人,为何与他无关?

可段天谌这样的态度,是不是也意味着,对于此次见面,对方也是存着其他的心思,而他只是没有发觉而已?

眼见段天谌脸上渐渐露出不悦之色,他心中一惊,也不敢多加耽搁,直接凑到错开的铁栏前,抓住那两根冰冷的铁棍,目光灼灼的看着里面的裘充,低声问:“里面的人,可是裘二爷?”

说起来,他这也算是明知故问,甚至从那微颤的语气中,可以窥出他此刻紧张异样的心情。

可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已经让牢里的人身形僵硬了起来,恰好他正翻滚到侧身的位置,此刻一停下来,那姿势便是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不过,里面那人却没有这个自知之明,反而是在听到那特殊的称呼时,一边被压住的臂膀正微微颤抖着,不敢置信的抬头,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目紧紧的盯着苏靳寅,仿佛盯着自己的猎物,就一个眼神便能将他俘获。

苏靳寅见状,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酸涩之感,抓着铁栏的手紧了又松开,松了又握紧,胸脯也跟着剧烈的起伏,彰显着他内心的激动。

“可是,裘二表哥?”他又问了一遍,可较之方才的低沉,此刻倒是显得轻松了许多,仿佛方才他那样的反应,已经验证了他心中的疑问。

这样的结果,他浑身顿感轻松无比,甚至语气里还隐隐透露着一股欣喜之意。

若说之前苏靳寅的试探,已经让裘充真正震惊了起来,那么此次更为“亲切”的问话,更显得格外意味深长,甚至把他从震惊中拉扯了回来。

灵魂归位的第一时间里,他猛地起身冲到铁栏前,不管不顾的握上苏靳寅的手,动作却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方才想要偷袭苏靳寅的速度不相上下。

苏靳寅没有任何戒备,甚至在自己的手被他握住时,还反握住了他的,面色动容:“裘二表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是苏靳寅,小时候常跟在你身边跑的那个啊!”

尽管边上站着的段天谌二人一致认为,这样近乎“幼稚”的话,不该出自苏靳寅这样一个成年男子之口。

可不得不说,他说得的确情真意切,裘充听了,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正欲做出什么回应,无意间瞥见苏靳寅身后的段天谌和青擎二人,眼底的戒备也加深了几分,眉宇皱起,用眼神无声询问着苏靳寅。

苏靳寅知道他的顾忌,好一阵犹豫不决,便回头看向段天谌,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王爷,您看……”

段天谌没回答,对上他那样近乎恳求的视线时,眸光依旧是平静无比,淡淡瞥了眼裘充,撂下一句“你自己小心”后,便缓步走了出去。

轻袍缓带,姿容玉树,迎着阳光看过去,他身姿挺拔修长,浑身似是环绕着淡淡的金光,仿佛暗牢里的光线一下子变得充盈了起来。

青擎见状,也跟着走了出去。

待重新见到外面的阳光,他才走到段天谌面前,试探着开口:“王爷,您就这么放任他二人独自相处,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岂不得不偿失?依属下看来,那个裘充,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段天谌回头看了眼已经重新关上的暗牢之门,沉默了半晌后,忽而失笑,“本王有什么好担心的?纵然裘充再如何厉害,他还能伙同苏靳寅逃出本王的手掌心?”

话落,他还淡淡瞥了眼青擎,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里倏地划过一道精光,如漆黑苍穹里的流星,将整个天幕劈成两半。

青擎闻言,暗自大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逾矩了,忙低下头,提着一颗心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多说什么。

段天谌缓缓收回了视线,眯起眼,仰首看着湛蓝的天幕,洁白的云朵投影在他黑亮的眼眸中,瞬间就被那样的眼色蛊惑,如水滴入大海,转瞬平静,与那分明的黑白之色浑然成了一体。

他是不担心苏靳寅和裘充会联手起来,做出什么反击的。

如今的他,可不是数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孩儿了,这辈子自认除了佘煜胥能够成为他的对手外,其他的人皆可以不放在眼中。

当然,还除了他的小妻子之外!

想到那张扬肆意的笑脸,他顿觉心口像是空了一块,伸手捂上,按压的力度却渐渐加大,似是要将不断升腾起来的落寞之感,悉数控制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他幽幽叹息了声,神色莫辨,“时刻注意着里面那两人的动静。还有,吩咐下去,时刻注意着裘充的动静。待苏靳寅出来后,记得将他二人的对话复述出来,也让本王聆听下表兄弟重逢的喜悦。”

他虽不将那两人放在眼中,却也不会放任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胡乱耍出什么心眼儿。

该防备的,绝不落下!

青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为他云淡风轻的话语里所暗含的机锋而无比胆寒,连忙老老实实应声。

段天谌没理会他,继续道:“本王离开苍京之前,那个人可有派人来救暗牢里的人?”

青擎微怔,待意识到他话语里的“那个人”指的是谁时,连忙躬身道:“启禀王爷,在您走后,曾经有人试图闯入暗牢。只是属下等人早已接到您的吩咐,在这四周布下天罗地网,纵然有再多的人闯过来,也只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属下记得,前后一共有二十拨人左右,几乎每拨人皆是武功顶尖的高手。”

段天谌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若是佘煜胥没派人过来抢人,或许他就该怀疑,此刻身困于暗牢中的裘充是否是真的了。

不过好在,之前佘煜胥也算是下了大血本,居然真的把人带到这里来,反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便利。

想到也就是因为那次事情,使得他能够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懂得他的小妻子在心中的分量,忽然之间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好到无可形容,那个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恶。

只是不知道,大名鼎鼎高傲尊贵的东梁国佘太子在被摔了那么多次之后,臀部是否开花了?

他还有脸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吗?

青擎偷偷的掀起眼角,看着处于光芒环绕中的段天谌,心中的自豪感急剧膨胀。

当然,若是他知道,他的主子正思考着死敌臀部是否开花这样“深刻奥妙”的问题时,是否会狠狠的抽搐下面皮?

正这么想着,但见前方快速奔来一个人,在一步之外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参见王爷。”

“什么事儿?”段天谌慵懒道,站姿不如之前那么笔直,似乎跟他的小妻子混久之后,在不知不觉中,也把她的那股懒劲儿学到了精髓,只懒懒的一个站姿,就能窥出他内里高贵的灵魂。

那人为难的看着他,待他拧眉说了句“起身回话”后,才大着胆子走上前,也顾不得彼此之间的尊卑有别,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下一刻,但见段天谌眸光一紧,脸色猛地紧绷起来,冷冷质问:“何时发生的事情?为何到现在才报来?”

那人连忙急速后退,噗通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道:“启禀王爷,据手下之人来报,此事就发生在一刻钟前……唔……”

段天谌挥袖打了过去,那人受不住突然的大力袭击,整个身子就呈抛物线般往后方抛去,落地时,地面被他砸出一个大大的坑,灰尘滚滚扬起,鲜血飞溅于半空之中。

“废物!”段天谌冷冷叱道,雷霆之怒随着那突然发出的掌风而稍有缓解,只是那张脸上却见不到之前的轻松与随意,阴鸷的双眸紧紧的盯着那人,话却是对青擎说的,“本王不过是数月不回苍京,你们也太倦怠了。青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手下。”

青擎闻言,连忙噗通跪在了他脚边,甚是惶恐:“王爷,是属下失职,请王爷恕罪。”

段天谌如针般的眼神刺到他的后背,片刻后,才转而看向被拍飞的属下,冷冷道:“你跟本王说说,半路都遇到了什么阻拦?”

那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脸色无比苍白,唇角血滴一滴一滴的落往地上,和着他颤抖的声音,显得格外凄楚。

“回王爷,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咱们的人已经快速汇集了起来,只是要往王府里传递消息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某些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了,以至于拖到了现在。属下已经命人去查那些人的身份,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得到消息了。”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脸色无比冷峻,紧抿着唇道,“可真是胆大包天了。青天白日之下,天子皇城跟前,居然还出现了如此荒谬的事情。看来那些人也按捺不住,开始对本王挑衅了。好,真是好啊!”

段天谌冷哼了声,其他两人跟着抖了抖身子,本以为他还会继续问下去,却见他突然抬步走下了台阶,颀长的身形打下一道如苍松翠柏般的影子,一句冷淡的话就那么飘入了彼此的耳中。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给本王跟上来?”

青擎和那人连忙松了一口气,身子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气般,颓然倒在了地上,胡乱的抹了一把冷汗后,他二人彼此对看了一眼,就蹭的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暗牢内。

苏靳寅看着消瘦不成人形的裘充,忽觉鼻头发酸,忙垂下眼睑,哽咽着道:“这些年,您都去了哪里?为何会被谌王困在了这里?”

裘充知道了他的身份,语气比之此前多了几分真诚和热忱,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你呢?你为何又跟谌王这个小贼人走到了一起?莫不是你已经投靠到他的手下,认贼为主了?”

这么说着,他猛地抬眸看去,寒芒束束,几欲将面前之人刺穿。

苏靳寅知晓他对谌王的恨意从何而来,抿了抿唇,忽觉喉头发涩,下一瞬,欲要做一番辩解时,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张了张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裘充见状,眸光倏地变得阴冷凶狠,右手越过铁栏,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冷冷叱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人可是你我的仇人,你不想着如何报仇也就算了,居然还做出这般屈辱的事情?你怎么对得起黄泉路上的族人?”

苏靳寅知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伸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个的掰开,苦笑着道:“二表哥,你真是误会我了。若不是因为谌王,你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我和苏晗表弟又怎么会在幼年时期就需要四处流浪逃亡?这一份血海深仇,我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

眼见裘充以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他心头蓦地发堵,连忙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末了,他还轻叹了声,颇是无可奈何道:“二表哥,你也知道,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若不是……你……”

话音瞬间戛然而止。

他双目圆瞪,低下头,满脸震惊。

但见脖颈处被一只手紧紧掐着,呼吸不畅,不多时,他的脸色紧跟着涨红起来,衬着暗牢里微暗的光线,愈显狰狞骇人。

一连两次被自己的亲人如此对待,饶是苏靳寅如何有耐性,此刻也忍不住心生怒火,双手覆上那只枯瘦冰冷的手,使劲儿将其拿开。

裘充到底久困于暗牢中的人,力气自然比不上苏靳寅这个健康正常的大活人的。

许是用力过大,在脖颈得以解放的瞬间,身子骤然失衡,猛地跌坐在了地上,喉头松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裘充见他如此抗拒自己,乱发之下的神情有短暂的狰狞和扭曲,只是在苏靳寅淡淡瞥过来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话中恨意不减反增,“你也别怪我,若不是你此番做了令我寒心的事儿,我又何至于如此?那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你我的仇人,你岂可如此轻易就向他妥协?”

他刻意咬重了“仇人”二字,如愿看到苏靳寅瞬间青黑的脸色时,心头积郁的恨意才消散了一些,甚至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隐约还有些得意。

苏靳寅怔怔的盯着地面,眸光涣散,找寻不到任何落脚点,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仇人”二字,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茫然。

片刻后,他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缓缓抬头,对上裘充不加掩饰的阴狠视线时,心神巨震,下意识就辩解道:“二表哥,你说错了。我这不过是暂时的妥协而已。毕竟,就我目前的能力,别说除掉谌王,就算是近他身前三尺,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年的血海深仇,我自然不敢忘。如此为之,实非情非得已。”

“是吗?”裘充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他,眸光竟像是两把利刃,寒光森森,欲要穿肠破肚,看穿他心中所想。

他只觉头皮发麻,不得不继续补充道:“自然是的。不然,以谌王的手段,只怕还没等我强大到可以除掉他,这条命就已经保不住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又好过到哪里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该理解的。”

裘充闻言,心里的担忧顿时散了一半。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招过苏靳寅,附耳低说了几句。

苏靳寅倏地抬头,抖着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表哥,你怎么可以……万一让谌王知道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裘充冷冷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如果这样都不行,那你还打算怎样?等着你的能力逐渐强大,然后再手刃仇人?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黄泉路上的族人都要受尽种种煎熬,不得超生了。你听我的,这是最简单的方法。真到了那一日,你我就可以摆脱这样尴尬的处境和身份了。”

苏靳寅犹自觉得不妥,拧眉问:“这可是极其危险的事,你要不要再多加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裘充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眼瞳里似是燃烧着几团鬼火,看起来格外瘆人,“你心里若是不想替父母族人报仇,大可以直接跟我说。如今我也深陷于牢笼之中,此生想要出去,怕是不能够了。我看得出来,你如今的处境不错,甚至从你的眼中折射出来的,你在面对谌王那阴险贼人时,根本就没有那股怨恨的心思……”

苏靳寅狠狠别过脸,举手打断了他的话,隐藏于暗影之中的侧脸变幻莫测,挣扎之色溢于言表。

许久后,他手撑着地,缓缓起身,颀长的暗影将裘充笼罩住,也掩盖了对方此刻正暗含得意的神色。

“我知道了。你且在这里等着吧。若事情顺利,不久后我就会来找你的。”撂下这句话后,他就脚步虚浮的走了出去,却没有看到,身后裘充那诡谲莫测的笑容。

走出暗牢后,苏靳寅有一瞬间的怔愣和茫然。

眼前就是路,不知怎的,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仰头,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迈下台阶,往前面走去。

在王府下人的领路下,一路畅通无阻,他来到段天谌的书房,让人通传了声,就大步走了进去。

彼时,段天谌正伏案处理公事,感觉到他走进来,头也不抬的问:“认完亲了?”

“回王爷的话,认完了。”苏靳寅老实回答。

段天谌没有继续说下去。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段天谌才停下笔,身子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笑非笑,“那么,苏大人可否告诉本王,你那位表哥都跟你说了什么?又或者,他给你支了什么招,意图除去本王?”

苏靳寅心头一紧,不自觉的对上段天谌似笑非笑的视线,竟顿感心虚,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有些艰涩开口:“王爷,您多虑了。您与苏某之间的约定,苏某可都还记得的。更何况,您的本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某纵然想要报仇想得患了癫狂之症,也不至于做出以卵击石这般愚蠢的事情来。”

语毕,他垂下眼睑,不再多言。

段天谌却是静静的打量着他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竟然还划过一丝难得的笑意,虽分不清是嘲讽还是隐含着其他的意味,却还是觉得极具违和感。

他放松了身子,屈起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面,那声音清脆而空灵,宛若从幽谷深处缓缓传来,令人听之,顿感神清气爽。

到了最后,他却是朗声大笑,俊美无双的脸庞上灿烂逼人,笑声歇处,优雅温润的声音却缓缓响起:“苏大人明白这个道理,本王深感欣慰。但望你日后也要记得这番话,勿要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来。这些日子,你跟随在王妃身旁,又与本王诸多接触,想必也很清楚,违逆本王的下场是什么。本王不介意你明目张胆的向本王挑战,就怕你一时听信谗言,欲要背地里使什么阴招。”

啪的一声,他手中的狼毫应声而断,折成两半。

苏靳寅顿觉浑身的血液凝固了起来,四肢发冷,说不清是为他话里明显的警告意味还是自己心虚所致。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段天谌亲自站在暗牢里,亲耳听到他和裘充说了那些话。

可回头想想,又暗叹自己过于草木皆兵,收敛了心绪后,面色恢复如常,态度也在经过兜兜转转的思考之后,恢复成了最开始的疏离和客气。

“谌王大可放心。苏某若是想要取你的性命,自然会光明正大的取。”他垂下眼睑,遮住眼瞳里一闪而过的暗芒。

段天谌自是将他的微妙变化收入眼中,只是面上却显得很无所谓,至少在看到他这副态度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挥了挥手,慵懒而优雅的赶人,“苏大人明白就好,也希望能够记得本王今日的话。此次进京述职,想必还没入宫面圣吧?回去之后,可得好好准备。你知道的,原岐城总督,那可是个人物。”

苏靳寅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青擎见状,不解问道:“王爷,您明明知道苏大人和那裘充之间的事情不简单,为何不趁早……”

他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段天谌却是笑了,摇头轻叹,“本王是知道,他二人之间的事情不简单,可你不想知道,这事情是如何一个不简单法吗?裘充好歹也待在那个人手下那么多年,本王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刀子在别人手里,刺起人来,才更痛快些。你且看着吧。不出几日,他或许会给咱们带来大惊喜!”

青擎呐呐应声,不再言语。

段天谌转头,不经意间看到隐藏于书架后的软塌,继续道:“派人给青冥传话,山上天凉,让他务必要给王妃寻好锦被衣裳。若是本王听说王妃身子不舒服了,他就给本王等着。”

青擎冷汗滴滴,心里为远在城外的兄弟狠狠鞠了一把同情泪。

却又听他继续道:“还有,你派人去传信,让朝中那些大臣深夜聚集到王府里,本王有要事相告。”

“是!属下遵命!”

顾惜若和顾硚出城后,一路狂奔,半个时辰后就赶到了城外的护国寺。

彼时,山上烟雾缭绕,钟声久久回响,就算是立马于山脚下,依旧能够让人感觉到佛家之地的清静与神圣。

顾惜若掉转马头,娥眉高高挑起,看着落在身后策马疾驰的顾硚,心里好一阵得瑟。

“老爹,我真怀疑你是上战场的人吗?为何骑个马都比不上你女儿我?”她冲着顾硚得意的嚷嚷。

不想,顾硚却是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待勒紧了缰绳,与她并驾齐驱时,才缓缓道:“丫头,你若是真要看老爹的雄姿,就不该选错了地方。若真是有那份心思啊,直接跟老爹到战场上,够你看的。”

顾惜若干笑了几声,许是心里有些发虚,嘟着个小嘴,有些不自然道:“老爹,我也很想跟你去啊!可是,你能让我去吗?”

“丫头,你这话是威胁吗?”顾硚凑过去,没好气的问道。

顾惜若没答,只一双眼睛闪亮闪亮的,恍若九天辰星,几乎要将人的心魂吸附进去。

若是可以,她何尝不想跟随顾硚上战场?

可是,可能吗?

就凭着周围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声,她就知道,某个男人已经派人把她监视住了。

又或者,美其名曰,保护?

她相信,但凡她有点想要离开苍京的苗头,苍京城内的某个人定会二话不说就把她逮回去,狠狠的调教。

而现在,她还没想好,到底要如何去面对他,才趁着她这年轻爹爹出来寻药的机会,躲过来了。

她害怕与某人相对无言,如今看来,这样的想法,不只是她一个人有。不然,某人也不会默许了她此次的行为。

她暗暗惆怅了下,敛起多余的情绪,利落的翻身下马,也不等顾硚,自顾自的往狭窄的山道上走去。

顾硚“哎”了声,认命的替宝贝女儿安顿好座下马匹,不一会儿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虽说山路崎岖,可对于两个习武之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一路走到半山腰,面前忽然出现了两条岔路,一向左,一向右。

而在左边岔路的尽头,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顾惜若眯起眼,偏头问道:“老爹,你说,咱们这次过来,会有什么收获?”

“不知道。”顾硚立时反唇相讥,“你老爹我只懂得带兵打仗,可不能学深闺妇人执着于荒谬之事……哎,丫头你……”

顾惜若一掌将他拍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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