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中毒
那一阵疼痛袭来,顾惜若下意识捂住了小腹,巴掌大的小脸儿刹那间苍白如纸。
她艰难低下头,伸手抚上那平坦的小腹,许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明亮双眸里倏地染上了一抹恐慌,抚摸着小腹的手也随之收紧,留一处满是褶皱的华贵衣裳。
“来人!”她紧紧揪着身下的软毯,扬声大喊,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可话一出口,却细若蚊蝇,仿佛只停留在喉咙里,说不出的低沉和喑哑。
自从确认怀孕后,段天谌就已经下了死命令——
无论何时,暗卫俱要留守在她的身边,听从她的吩咐。
是以,尽管她的呼喊极其轻微,第一时间内还是唤来了耳聪目明的暗卫。
像是晨光中乍然踏入城中的哒哒马蹄声,敲醒了沉睡中混沌的思绪,也将顾惜若几近晕眩的神智唤醒过来。她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额头隐约还沁出了一层薄汗,此刻却也来不及去擦拭,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几番沉浮,欲要掀起狂风巨浪。
她看到,那扇古朴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似是整齐划一,又仿佛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一声一声,震在她的耳畔,搅得她头晕脑胀,几欲神经错乱。
“都给我悠着点!”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忘记了呼喊时的迫切,艰难抬起手,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头,有气无力的喝道,“我又没死,你们慌什么?”
话一出口,那混乱的脚步声瞬间停止,许是猜出了她话中隐含的意思,接下来那短暂的路程,众人也很自觉的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走过去。
片刻后,一片片黑影投在了面前,她懒懒抬眸,除了一片黑暗,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此时此刻,那股疼痛似乎缓和了些许,她置于小腹处的手松了松,不由得呼出了一口长气,绵长而虚弱,“都来了啊!速度倒还是挺快的!不过,王爷呢?怎么没见到人?”
青竹从人群中站出来,小步上前,蹲在她跟前,也顾不得彼此之间的身份尊卑,轻轻握住她裸露在软被外的小手。
待感受到那股凉意时,她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启禀王妃,王爷仍在宫中处理国事,暂时不能回府来陪您。不过,您请放心,奴婢等人已经让人去请王爷了,不用多久,王爷也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清脆而舒缓,又满含谦卑,在这特殊的时刻,自有一股力量,适时的抚平顾惜若的烦躁不安。
顾惜若听之,紧绷的情绪似乎有了些许缓解,身子也明显松懈了下来。
如此明显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青竹那敏锐的眼睛。她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滑落到地上的软毯取起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继续道:“王妃,奴婢见您神色有些不对,还是尽快找大夫来看看吧?毕竟,如今您可金贵着呢……”
若是以往,顾惜若肯定对她的话很不耐烦。不过是一点小病小痛而已,何必那么兴师动众的?
可如今,情况的确不同于以往了。她纵然不觉得有何不妥,却也如青竹所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可金贵着呢!
她已经懒得思考,胡乱点头,“既如此,还不赶紧去找大夫来,傻杵着做什么?”
青竹连忙应声,回过头,给身后站着的婢女递了个眼色,看着人影离开,才重新看向软榻上的顾惜若,神色笼上了一层凝重抑郁。
脸色苍白如纸,宛若被冰晶冻过,光是看着,依稀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冷意,就连向来红润饱满的唇瓣,此刻也被寒霜覆盖,失去了以往明润动人的光泽。而那两弯黛眉,不复一贯的张扬肆意,仿佛翅膀受了伤的蝶,欲要振翅而飞,却没有了能力。
这样的王妃,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想必,若不是真的伤痛至此,她也不会在他们面前露出这样真实的情绪。
可如今,她更担心的是,王爷若是回来了,看到了王妃这副无助虚弱的模样,会不会雷霆大怒!
越想下去,青竹的心思越发复杂起来,几次扭头,焦急的看着门口,却是半点期待的人影都没看到。一番权衡下,她转而看向闭眼咬唇的顾惜若,小心翼翼道:“王妃,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奴婢扶您到床上躺会儿?”
顾惜若摇了摇头,疼痛隐隐袭来,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听青竹如此建议,自然是懒得挪动,想也不想就拒绝,“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赶紧让大夫过来。该死的,你们的办事效率何时变得如此低下了?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连个人都没找到!”
青竹心中也焦躁不安,连连给房中站立着的婢女使眼色,一个又一个的婢女悄无声息的跑了出去,带回来的却是沮丧。
青竹见她隐隐有躁动之势,暗道不好,连忙跪倒在她面前,也不管是否冒犯了她,双手按住她欲要起身探个究竟的动作,急声劝道:“王妃,您再等等!想必大夫很快就会来的。您再等等!”
“等泥煤!”疼痛袭来,使得她失去了一贯的镇定从容,就连最原始的嬉皮笑脸也不复存在,她身子微微前倾,小脸儿几乎皱成苦瓜状,额头上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说不出的痛苦难受。
“王妃!”青竹见状,顿时慌了,连忙双手扶住她的身子,与青云一起将其扶到床上,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边取过屋内所有厚的衣物,将她裹得紧紧的,急声道,“王妃,您坚持会儿!大夫就来了,王爷也快回来了!您可千万要坚持住啊!”
顾惜若却没有听到她的话,双眼紧紧闭着,面若冰霜,嘴唇也似乎颤抖起来,仿佛分不清此刻的处境般,那唇瓣一张一合间,在说着什么。
青竹靠近了些,听她说“冷”,连忙吩咐人去取来更多更厚的被子衣物,在她的身边堆满,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变得暖和一点。
可即便如此,顾惜若坐在一堆衣物中,身形依旧微微晃动着,却是冷出来的。
“不行,青竹姐姐,你快想办法。王妃还怀着孩子,纵然大人能够受得住这寒冷,小孩儿未必就可以啊!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儿的。”青云急得快要哭出来,无意识的拽着青竹的衣袖,满心满眼里都是担忧。
青竹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正因为如此,心中更烦躁,再被她这么一扯,登时甩开她,回头看了眼床上似乎已经没有感知的顾惜若,冷肃了颜色,拔腿往外走去,“青云,你先帮王妃暖住身子,我立刻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王府内,都会有专用的大夫。为何请了这么久,都还没见到大夫的身影?
岂料,她刚转过屏风,跨过高高的门槛,刚好与前来的几人撞到了一起。许是双方来势汹汹,相撞之下,竟狠狠的往身后仰去。
“季先生!小心!”一声惊呼声起,却让青竹心中大喜,与地面来了个狠狠的接触后,也顾不得形象,当即双手双脚并用爬起,冲到季晓澜面前,急急道,“季先生,您来得正好,赶紧给王妃看看吧!也不知怎么了,王妃突然肚子疼,而且整个人变得冷冰冰的……”
“进去再说!”季晓澜被身旁的侍卫稳住身形,来不及听她说太多,直接绕过去,快步走到床前,待看到瑟瑟发抖的顾惜若时,一张脸顿时难看无比。
青云原本守在床前,束手无策,看到他冲进来,连忙惊喜叫道:“季先生!您快给王妃看看啊!”
这一声,却将季晓澜有些恍惚的神智拉了回来,他暗恼不已,拨开挡在面前的青云,也顾不得顾及太多,从一堆衣物中拿出顾惜若冰冷的手,自顾自给她号起脉来。
这一号脉,却让他脸色大变,手指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青云和青竹暗道不好,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异口同声道:“季先生,王妃到底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大碍?”
季晓澜没有回答她们,仿佛对自己诊断出来的结果极其不相信一样,他凝神静气,调整了下心绪,又闭上眼睛,重新给顾惜若把了一次脉。
这一次,却耗费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那张脸上已经盛满了震惊,许是为这样的震惊所震撼,站起身来,脚步竟然踉跄了下,身子往后仰去,若非青云和青竹伸手拦住,只怕此刻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可他这样失态的神情,也让青竹二人心中的不安急剧增多,想也不想就扯过他的衣衫,急急问道:“季先生,王妃到底怎么了?您倒是说啊,为何您的脸色会如此难看?”
季晓澜连忙回过神来,眼神落于虚空,却没有任何焦点,“王妃……王妃好像是……中毒了……”
“季先生,你在说什么?”耳旁顿时传来一道厉喝,众人只觉眼前紫影一闪,风一般的男子就出现在了季晓澜面前,双手揪住他的衣襟,手背青筋突起,宛若游动的青蛇,说不出的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