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出现,谁的计中计
忽然不知从哪儿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呲呲的,像是火药的导火索。
火药?
意识还未完全回归,行动已经快一步的拉过凤君华的手,猛然向后退。与此同时轰然一声爆炸声响起,空空的墓穴刹那间被震碎得四分五裂。
凤君华目光一缩,而后只觉得身后有疾风闪过,利器嗖嗖射来,对准她全身各个大穴。然后腰间被一只手搂住,一个天旋地转,云墨已经带着她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无数冰箭划过,只要稍微慢一步,她就会被刺成刺猬。
她心中一颤,后觉得脚下地面在震动。
“快走。”
云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已经揽着她再次飞跃离去,几乎是在他们的双脚离地的瞬间,整个山轰然塌陷,化为了尘埃。空气里想起桀桀的怪笑声,似男似女似苍老似娇柔,在这样寂静的山头,越发显得怪异而紧张。
“不错嘛,能这么快就猜到本座的藏身之地,果然不愧是云墨。”
是个女人。
玉晶宫圣女。
凤君华猛然抬头,忽然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黑了。周围黑森森的一片,残枝枯木悉悉索索的隔了一定的距离,地上到处都是骷髅,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多年的人。空气漂浮着黑色的烟雾,风声不时的刮过,森冷而骇然,像极了地狱魔窟。
听见这声音,云墨倒是镇定的笑了。
“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圣洁高贵的玉晶宫圣女,能为了活命而屈身躲在墓地中,这份坦然与洒脱,亦让本宫十分佩服。”
圣女默了默,好半晌没有说话,隔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也或者她就在他们周围,以至于他们都能感受到她似乎在刹那间平复心中多年的积怨和不知名的恨意。
“听起来,你好像很幸灾乐祸。”
她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如雪般的清冷如水般的干净,丝毫没有尘世间的污浊尘埃。光听这声音,没人能够想到她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女人。
云墨依旧在微笑,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本宫一直不明白,即便你魂魄被驱散,需要找一个地方安心修炼。可顶多半年,你就能自由行动,再不需要呆在暗无天日的墓穴里。玉晶宫宫殿乃明光之地,一年四季都亮如白昼,只因玉晶宫人自诩神族后裔,讨厌这世俗一切黑暗肮脏。而你这个圣女更是圣洁冰清之躯,若非迫不得已,定然是不屑呆在人间墓穴中。所以一旦脱离危险,你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才是。可你没有,却等到了今日。”
他顿了顿,笑意中带上了三分寒意。
“如今本宫终于明白,原来是为了这尸骨图吸收更多的阴煞之气,想来是为我夫妻二人准备的吧。”
没错,这个地方就是尸骨图布下的阵法。上古十大阵法之一,吸收了世间所有的阴煞之气,传说鬼神不破。只要在这里呆久了的人,很快就会腐化成骷髅。
暗处那声音又静了静,而后又是一声轻笑,如水般缓缓流淌至心间处,开出鲜花朵朵。
“所以,你今天是来探险的?”她声音陡然变得冷淡而凌厉,微带几分遥远而深幽的寂寞。“好,那么就让本座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能从本座精心加固演化后的尸骨图离开。”
声音一落下,她似乎也离开了,耳边仿佛还听得见她那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期待而玩味儿的笑意。
“我怎么觉得……”凤君华扬眉,“比起我,她好像更恨你。”
云墨嘴角噙起几分笑意,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还是先想想怎么从这里离开再说吧。”
凤君华瞪着他,“你也没办法?”
云墨眨眨眼,有些无奈道:“我是人,不是万能的神。”
凤君华怀疑的看着他,“你又在唬弄我。”
云墨哭笑不得,“我何时唬弄你了?”
“你早就知道有陷阱,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准备?早在去看明月清之前你就决定来南陵了吧?知道有个厉害的对手,你会就这样等着束手就擒?”
这个人黑心得很,一不注意可能就着了他的道儿,她会相信他没有任何准备吗?
云墨无奈的看着她,“我说夫人,这话你不要说出来啊。这下好了,人家都听到了,我有再多准备也没用了。”
凤君华一噎,想着玉晶宫那些诡异的术法元力,想着那女人肉身都毁了灵魂依旧可以在没有神石的护佑下安全活了将近一年,这是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刚才她虽然声音远离的了,但应该开没有离开,只怕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冷眼看着,窃听他们的对话。
“那现在怎么办?”
她有些闷闷的开口。
云墨叹息一声,忽然揽过她的身子,低头凝视她的眉眼。
“青鸾,如果我们逃不出去了,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凤君华瞪大眼睛,似乎在确定他这话的真实性,而后淡淡而无奈道:“你我夫妻,生同衾,自然死同穴。”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几分笑意。
“尸骨图便是世上最大的墓穴,你我一起死在这里,做对鬼鸳鸯也不错。”
云墨也轻笑,双手环抱着她的身子,薄唇轻吻她的眉梢耳际鼻尖红唇,似乎真的没有脱线之计,完全等着死亡的降临。
周围有厉鬼的嘶叫还有游魂飘荡,以及那些腐朽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却似乎无法隔绝他们彼此的绵密情缠,刻骨爱恋。
尸骨图外,有人负手而立,看向半空中置身于黑暗中相拥相吻的男女,手指紧握成拳,温和的眸子鲜见的有些阴沉。
“尸骨图能困住他们?”
身后大批人马,但没人有资格听他的疑问。在他身侧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看不见容貌,她浑身都笼罩在白雾里,从头到脚,眉眼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神秘而圣洁。
“你相信云墨是个乖乖等死的人?”
“不信。”他嘴角一勾,“你好像很了解他?”
她不回答,无人看得见她一双透彻的眸子里隐藏着苍凉而遥远的暗流,那是多年悲愤创伤后的幽暗和冷沉。
那个男人,永远没人能够真正的了解他,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强大。
她笃定,即便是他身边那个女人,凤君华,也不了解他。
哪怕是她自认为曾和他合作过的她,也终究还是不了解他,最终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直到最后一刻,她才看清了那个人有多恐怖,恐怖到那些事纵然已经前世今生过了二十多年,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是会心颤莫名。
她曾以为那个人没有弱点,那个男人强大如神,本就不应该有人类的所有缺点或者弱点。
然而她错了,错得离谱。
他有弱点,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他此刻在他怀中的女人。一个世人眼里空有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在他眼里却是绝世珍宝。他极尽所能的宠着那个女人,甚至不惜为她放弃一切。
前世种种划过脑海,她闭了闭眼。
这辈子,她不会再输,因为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
不过她庆幸,庆幸在她死的那一刻,终于看清他的能耐。所以重生一世,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才有恃无恐。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自信满满,她心中终是有些不确定。
前世她机关算尽,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到头来却只是他手中一颗棋子。
每次她以为看到了他所有的底线,然而下一次,他总能让她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似乎有永远用不完的计谋,有世人永远看不到的最深心机,也有令人无法想象的手段。
况且或许是因为她的重生,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所以她不能大意,即便胜券在握,也不可以放松戒备。
她一定要亲眼看着,看着他死在她手上。
死一个玉无垠已经让她耗尽一切险些魂飞魄散,而要杀云墨,光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
这一点,在她重生那一刻开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虚虚实实的漂浮着,无人看得见她,然而她却看得见尸骨图中两人的所有表情。
他抱着那个女子,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如前世那般温柔绵长。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相信,那样一个冷血无情将天下万物都掌握在手心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痴恋成狂。
她微微笑起来,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所以,这一世,云墨还是有弱点,还是那个女人,虽然换了名字。
她不是笨蛋,她知道,云墨惯会做戏,惯会迷惑人心。他此刻的示弱,不过就是做给她看的而已。
曾经呆在他身边那么久,她如何不了解他?
她陷在前世的回忆里,嘴角慢慢勾起淡淡笑意。她很期待,期待他的反抗。上辈子她败在他手上,所有人都败在他手上。而他,败在另一个女人手上,此刻正在他怀里的那个女人。
“他会有办法脱困的。”
明月殇回头看着她,眼神里浮现几分奇异的光,嘴角微微一勾。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她看了他一眼,无人看见她眼神里淡淡讽刺。上辈子所有男人都争夺那个女人,和这辈子一样,明月殇,沐轻寒,玉无垠。
为了那个女人,他们弄得天下大乱,为了那个女人,他们互相争斗不休。不过最后还是云墨胜了,云墨得到了那个女人。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无法改变。
强者始终是强者,即便她重生一次,即便她千方百计阻止他们在一起,最终他们还是结合了。
一个玉晶宫,困住了她的身,也困住了她的魂。
无人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冷清,前世即便是对身为同盟者的她,甚至都只能住在驿馆而非东宫或者他的别院里。那个地方,只有他认可的女人才能住进去。
无所谓,她只是和他合作而已。那样的人,若不能得到他的心,即便做了他的女人,也只会一辈子痛苦而已。
有了玉无垠的前车之鉴,她更是对这世上所有男人没有任何期待,她只是想要报仇而已。
上辈子慕容琉绯恨毒了云墨,所以即便他最后得到了慕容琉绯,却始终得不到慕容琉绯的心。即便他将她当做掌中至宝,她对他只有深刻的仇恨和愤怒。
这辈子慕容琉绯依旧厌恶他,可她没算到慕容琉绯会失忆,会在对他的记忆空白的情况下对他动情。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云墨有多讨厌女人的靠近,对他下焚火幻情,不止断那个女人对他的所有幻想,更是要让他在心底留下阴影。
其实她多希望,那天在他中了焚火幻情的时候,干脆就和那个女人成其好事。
在亲眼见证了他对那个女人的所有的痴和狂以后,她坚信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保持自制力而要了凤君华。可惜她千算万算依旧算错了一步,上辈子他费尽心思的要的到慕容琉绯。这辈子那个女人就在他怀里,他居然都能忍受那样毁天灭地的浴火而不动那个女人。
该是说他对凤君华的感情太深还是太浅?
亦或者,前世的悲剧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了阴影?潜意识里,他不愿再强迫那个女人?
“深仇大恨?”她笑了,幽幽道:“确实。”
焚魂之仇,她如何不恨?
“听起来。”明月殇淡定微笑,“你似乎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她低笑了一声,“虽然不愿承认,但我不得不说。在他眼里,任何困境都不过尔尔而已。他唯一的困境,也就一个女人而已。”她似想到了什么,又诡异的笑起来。
“要是十几年前你将她怀里的那个女人藏起来,估计他今天就任你处置了。”
明月殇眉头微动,眼神暗了暗。沉声道:“你要对付云墨我不反对,可我不允许你伤害她。”
她又低笑一声,曼声道:“说实话,她是唯一配做我对手的女人。而且,真算起来,其实她和我没多大的仇。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云墨要死。”她轻飘飘的说着血腥的话,“女人何必为难女人?你要是能杀得了云墨,也用不着我苦心布局那么多年了……”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不说话了。
明月殇挑了挑眉,苦心布局多年?
看来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
正想着,忽然听得云墨了然而淡漠的声音响起。
“果然如此。”
抬头看过去,原本相拥相吻的两人已经分开了,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周围那些鬼魂飘荡游离却始终无法靠近他们的身体。
“你瞧。”她看着,眼神里没有一点意外。
凤君华看了看云墨,嘴角微扬。
“确定了?”
“嗯。”
这世上能有什么事能难倒云墨呢?正如那个女人所说,他既然早就猜到她躲在这里并且很可能早已逃离,定然会在这里布下埋伏等着他们。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准备?刚才不过是在等待,等着他们下一步行动。然而他们没有,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十分有自信。
天下间什么人能在面对云墨的时候能信心百倍?
唯有最了解甚至在他面对任何情况有可能做出的任何反应都了如指掌的人,才能这般信心满满。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何会这么了解云墨,但既然已经试探出来了,他便能有应对之法。
只见他摊开手心,光芒在手中开始闪烁,无数字符从之间溢出,将周围的黑色雾气全都驱散殆尽,然后那光芒又转化为黑暗,与周围的光景融为一体。接着,便听到厉鬼的嘶鸣哀嚎,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惊魂书!”明月殇上前一步,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惊魂书在他手上。”他又回头看着她,眼神里若有笑意。
“惊魂书和尸骨图可是相生相克,只怕你困不住他。”
她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早就料到云墨会有此一举。没错,她就是知道惊魂书在云墨手上,所以才用了尸骨图。一个腐蚀尸骨,聚天下煞气于其中。一个惊魂断魄,毁一切鬼神游魂。两者相撞,只会两败俱伤而已。
她嘴角慢慢挽起漂亮的弧度,冷而森然。指尖一缕光芒飘了出去,然后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咒语,而后轻喝一声。
“魂兮,归来。灭!”
强大光晕刹那笼罩而下,周围阴森森的寒气加重,那些厉鬼的嘶吼声也在瞬间变大,几乎震破人的灵魂。
云墨后退几步,似乎有些惊异,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抓住了凤君华的手。
“子归。”
凤君华惊呼一声,手中红光一闪,业火如芙蕖般燃烧,将那些靠近的孤魂野鬼全都烧得灰飞烟灭。空气中响起那女子的轻笑声。
“红莲业火,果然非同凡响。那么接下来,你就来试试本座的梵天神功吧。”
话音未落,头上陡然金光大盛,无数怪异的字符当头罩下,似九重天,重重压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凤君华面色微变,忽然真力消弱,红莲业火慢慢变淡,到最后几乎看不见了。白色如缕的丝线慢慢缠绕而来,似万千青丝将空气束缚,又化为利剑,刹那雪光逼人。
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凤君华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后,忽然两指一点,惊魂书的字符光芒开始变强,像一个魔咒,层层递进,要将那些白色的丝线全都盖住或者摧毁。
阵法外,她呵呵一笑。
“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何必苦苦支撑?”
“是吗?”
云墨抬头,忽然一笑,眉梢眼角似有月色笼罩,千万星子洒下,写不尽的风华绝代。
她瞳孔一缩,前世里的记忆接踵而来。想起无数次对他下手而不得,想起好几次他看似弱势最后却给她沉重的打击,回首后他又笑得温雅而雍容华贵。那种自信的,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高瞻远瞩,永远让人只能仰望不敢亵渎。
心中升起几分烦躁,她忽然飘身而去,幻灭的身影被黑色雾气笼罩。
明月殇眯了眯眼,并没有阻止,只是招了招手,对属下吩咐了几声。
她飘进去,浑身被白色的光晕包裹着,两种阵法交错,尸骨图已经被她改造加强,惊魂书断然破不了她的阵法,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但是熟悉这个人的手段,她仍旧不能大意,必须趁这个时候将云墨杀死,才能一劳永逸。
云墨抬头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涟漪。
她的身形较之在外面看起来似乎清晰了几分,但轮廓透明,依旧不辨五官,只是从那身形气质上依稀可辨别此女子必定有着倾国姿容。
白色光晕从她周身散发而出,将空中交错的金色字符笼罩,然后层层压向对面的二人。
黑色旋风凌厉刮过,带起她发丝如瀑布,丝丝如梦。
云墨微微一笑,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
“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何知道你有惊魂书?”
光芒外她微笑自若,眼神淡定从容。
他站在另一边,也温润而笑。
“那你怎么不奇怪,我明知道惊魂书无法破你的尸骨图,为何还要引你进来利用梵天神功加固阵法,自我毁灭?”
她面色微微一变,似想到了什么,陡然后退。
“想走,没那么容易。”
身影一闪,凤君华已经来到她身后,双手合十,火光再次溢出,这次比刚才的火更为精烈而浓焰,仿佛地狱之火,要将她烧得魂飞魄散。
火光外凤君华眉眼清冷,“神石都不能驱散你的三魂七魄,我倒是要看看,红莲业火加上三魂珠,可否让你魂飞魄散。”
她话音一落,悠然火光大盛,身边靠近的那些孤魂野鬼再次发出凄厉的嘶吼,惨烈而痛苦。
圣女却并不着急,身影一飘又来到云墨身边,云墨面不改色的与她交起手来。身边不知何时地面已空,他们两人如今站在一块镂空的石头上,招式优雅而凌厉,招招逼人。
凤君华飘了过来,云墨低喝一声。
“别过来。”
他身影忽然自原地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拉住了凤君华的手,对着对面那幻影中的女子微微一笑,眼神里有某种了然的光泽熠熠闪闪。
“惊魂书的确比不上你改造过后的尸骨图。不过……”他眼神流转如芙蕖之波,荡漾着千年的美梦,却又卷起丝丝血腥,化为利剑,将那幻影女子的三魂六魄驱散。
“倘若从一开始,尸骨图选择演化之地就不再具备条件呢?”
她身形一僵,连声音都变了。
“你……”
话未说完,只见对面云墨忽然手指一点,地面上立即出现一条裂缝,凤君华上前,双掌拍出,浓烈的火焰开始燃烧,周围那些黑色的雾气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被那火给寸寸焚烧殆尽。
周围那些黑色的枯枝,以及骷髅,也在慢慢腐蚀,这一方世界,似乎快要被业火燃尽。
地面在震动,她开始站不稳,如果不是那层幻影,就可以很轻易的看见她脸色苍白如雪。
“你早在这墓穴里动了手脚。”
她的声音显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是愤怒也是不甘。又是这样,每次她自以为机关算尽,这一辈子他不曾了解她,可她知道他的所有。
比如惊魂书。
所以她早就在那些年里利用自身元力将尸骨图改造,让这阵法变得更顽固更强大,料定他一旦落入,便绝无生还的可能。
知道这墓穴是莫千影的坟墓,他不可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地方。就算想到了,那更好。他会急急而来,她就在这里布下埋伏,逼着他入尸骨图。
可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向来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在某个地方布局,待她自以为得逞的时候,却已经跳下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动了手脚的?”
云墨好似心情很好,慢悠悠的回答:“去年,嗯,大约在玉晶宫覆灭不久吧。”
她打了个寒颤,“你来祭拜莫千影的时候?”
云墨点头,“你很聪明。”
“怎么可能……”
她喃喃自语,“那个时候,我并没有选择在这里寄居,怎么可能……”
就连凤君华都没有想到,仔细想来,那个时候她好像已经失明。某一次她问他她娘的墓穴在哪里,那时她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察觉到他神情有异。后来知道娘被爹带去了雪山,她便以为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娘的遗体被人带走了一事。
没想到,他却早已经在这里动了手脚,只等着今天的到来。
云墨挑眉而笑,语气依旧冷淡漠然。
“连你都知道未雨绸缪,我为何不能?”他目光淡而冷,“玉晶宫圣女,即使不出海底宫殿,依旧能算计人间世事,如此心机城府的女人,我如何能小觑?”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连玉无垠都有几分顾忌的女人,他如何能不小心应付?
她在喘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云墨还是微笑,“还是那句话,你费尽心机的想要分裂我和青鸾,然而目的并未达成,你甚至连面都没有露。况且,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玉无垠对你起了杀心,所以你这么多年才培植自己的势力要与他一较高下。你们两个都想要覆灭玉晶宫,而他,更想杀死你。你既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如何会没有防备?况且……”
他眼神忽然有些意味深长,“玉晶宫都覆灭了,对玉晶宫人的牵制也就没有了,当然,你会死,可灵魂不灭。你们既然自诩为神族后裔,灵魂不死再寻合适的容器附身存活,应该也不难。而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针对我和青鸾,我既然知道你有可能隐藏在什么地方才最安全最有益,为何就不能想到你会躲在千姨的墓穴里?”
“所以……”她在咬牙,“当初你不是来祭拜莫千影,是来探寻我是否魂魄在这个地方?”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巴。
云墨含笑的点点头,“我自问所料不差,可却没在这个地方看见你,这是为何?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忽然目光微凝,似凝冻了的笑意,也似遥转人世的年轮,颠倒人间阴谋,最终不过手中黑白棋子,任他随意操纵。
“你很了解我的行事作风,我想得到的你也想得到,所以你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藏身于此。等到我走了,你便再无所顾忌。而且这里是千姨的墓穴,你料定我不可能焚毁之,自然也就安心的在此练你的尸骨图。”
他说得漫不经心,仿佛那些步步棋局只是随手拈来。
“既然我知道你了解我至此,又岂会想不到或许你已经知道我有惊魂书?而你既然早就为了这一天算计多年,又岂会怕我的惊魂书?我若不入阵,你又岂会中计?”
此番算计,他说起来不过短短几句话,但其中又包含了多少对于人心的推算?不过只是因为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料定的情景,便笃定那人了解他至此,所以早早就布下陷阱,并且不惜以自己为饵,引她入阵。
她不再说话,似乎已经无言以对。
即便早知道这人心思非同寻常,她步步小心,没想到还是着了他的道。
可恨。
两人都是玩转阴谋人心的高手,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一个早知道对方的心性手段而早在多年前布局。一个因微小的差漏击破了自己的自信而心思百变,早做布局应对。
原本的死局,刹那间颠倒乾坤。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刚才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让青鸾在惊魂书释放了红莲业火。你也知道,天地极阴极煞之物,最怕就是能摧毁自己魂灵的东西。所以我想,无论是尸骨图腐蚀惊魂书,还是惊魂书吞并尸骨图。大抵,你这个宿主,灵魂是不保了。”
她面色再次变了变,忽然想起刚才他们两人猝不及防被她用尸骨图困住的时候,他一脸无奈而认命的叹息,然后拉过凤君华问她愿不愿意陪他一起死,然后低头吻她。
那个时候……
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让她释放了红莲业火?
可她明明专注的盯着他们啊。
不,不对。当时她在和明月殇对话,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居然就被他钻了空子。
“云墨。”她蓦然低喝一声,冷冷道:“你今天算计于我,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大言不惭。”凤君华冷哼一声,“还是先想办法保住你的小命要紧吧。”
她话音一落,双掌再次合十,火光大盛。对面那幻影开始扭曲,看起来在不停的挣扎。
云墨拉过她的手,“走吧。”
“云墨。”
她突然大喝一声,神情有些诡异。
“你我从未谋面,难道你不奇怪我为何如此了解于你?甚至连你手上有什么东西,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什么反应。这一切,难道你就不好奇?”
云墨面色波澜不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话不足为信。”
他转身,忽然听得身后传来那女子轻柔而愉悦的笑声。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云墨脚步一顿,皱了皱眉。
身后她又幽幽说道:“我既然知晓你心思缜密而诡谲,做事向来密不透风,纵然我有万般自信,又岂会在你面前马虎大意?”
云墨转身,看见火光尽头那女子的幻影像一张纸般慢慢变薄,然后变得透明。
他脸色也随之变了,指尖一点光芒笼罩,随后在空中无形之处点了几下,掌风收回,空气刹那变成一张纸,被他手心紧紧捏着往回拉。周围黑色雾气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他再给予最后一击,将惊魂书和尸骨图彻底收回。
两大阵法相撞,已经变得透薄的身体如何能承受?几乎是转身便被焚毁殆尽,浅浅的白光也淹没在了红莲业火中。
与此同时,天光大亮,两方卷轴自空中落下。一个人影飞掠上空,夺走了尸骨图,然后在半空中与云墨对打一掌落地。
空中飘来刚才那个声音,依旧低低而轻柔的笑声,又带着诡谲的欢悦。
“云墨,这只是个开始。哦忘记告诉你了,刚才那个不过是我留下来的一缕神识而已。你还是太过自负,看不出我刚才与你说那一番话,不过是用来拖延你的缓兵之计吗?如今的我已在千里之外。而你,和你怀中的女人,就好好的领教本座送你的见面礼吧。千万不要那么早死,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那声音低了下去,渐渐消失踪迹。
云墨面上没有丝毫诧异,似乎也早有所料,不过如今只是印证了心中猜测而已。他握着惊魂书,抬头对上明月殇带笑的眸子。这便是她的见面礼?
“明太子这是守株待兔还是瓮中捉鳖?”
明月殇笑了一下,目光掠过他身旁的凤君华,道:“论起心机手段,天下间有谁能在云太子面前班门弄斧?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云墨笑得不卑不亢而毫不自傲,“明太子能守在这里半个月,此番耐性,亦是让本宫很是敬佩。”
上古阵法之中,时间本就与现实有差异。他们在里面看起来好像不足半个时辰,但在现实中,已然过去了半个月。而明月殇,就带着人守在这里半个月,此时这山上应该布满了重重机关了。
明月殇和煦的笑笑,“对待云太子这等阴谋家,在下不得不小心翼翼。”
“这么说明太子是很有自信留住我夫妻二人了?”
明月殇扬了扬手中的尸骨图,“或许云太子可以再试一试,尸骨图和惊魂书到底谁吞并谁?正好,在下也十分想要见识一下这上古阵法有何奇妙之处?”
凤君华死死的瞪着他手中握着的卷轴,明月殇当真是好心机。知道那个女人没死,让云墨和那个女人斗,他在这里看热闹。如果他和云墨被那女人重创,然后他渔翁得利。就算不能,他已经花时间在这里布下了重重埋伏,今日他们就算是大罗神仙,只怕也走不出去了。
卑鄙!
云墨看了他半晌,忽然无奈一叹。
“我夫妻二人不过前来南陵办一些私事,莫不成也碍了明太子的眼?如此费尽心机要将我二人留住?”
明月殇摇摇头,神情不定。
“小妹的遗体已经被送回南陵,云太子有何说法?”
凤君华冷哼了一声,“她死了与我们何干?”
明月殇看着她,“小妹去东越的时候好好的,这不过一个月而已,便已经命丧两位之手,太子妃难道不该给在下一个说法吗?”
“当初可是你们自己将心甘情愿将她送来东越的,是死是活也交由我们处置,如今你倒是来秋后算账了。无耻之尤,非你们明氏皇族莫属。”
明月殇身后侍卫拔刀相向,明月殇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莫冲动,面色依旧笑意不变。
“若太子妃认为小妹因当初之错要以命赎罪,那么在下无话可说。可若是因为其他原因太子妃要杀人灭口,那么在下这个做兄长的,就不得不替小妹讨回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又道:“世间诸事,终归要讲究一个‘理’字。在下相信,太子妃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无理取闹?”
凤君华冷笑,忽然声音轻了下来,散漫而嘲讽。
“本宫今日就是无理取闹了,你当如何?”
云墨忍不住笑了。
明月殇没说话,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有些意外。眼神里有种光芒在不断变幻,而后低低叹息一声,似乎无奈又似乎惆怅,更多的是怀念。
“绯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闭嘴。”
凤君华一声冷喝,手中忽然冷电一闪,透明的针刹那由远而近,直逼明月殇的眼睛。
千丝万缕,所过之处寸草皆无。
刷刷刷刀剑拔出,身后有人大喝。
“保护殿下。”
云墨一挥手罡气化为结界墙面阻挡了众人前行的脚步,与此同时明月殇左手两指夹住了凤君华发射而来的针。
“全都住手。”
“……是。”
无数人马又退了几步,仍旧警戒的看着凤君华和云墨。
云墨走过来拉过她的手,温润道:“虽然说礼尚往来,但咱们现在做客南陵,就该一切客随主便,怎能反客为主呢?”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了然一笑,嗖的一声收回了自己的银针,明月殇的手指被刮伤了一条口子,有鲜血溢了出来。他眼神在那条微不可查的伤口上落了落,随即抬起眼皮看着小脸嫣然的凤君华。
“刚才本宫失态,明太子莫怪。”
明月殇将自己的左手慢慢放下,抿唇微笑。
“太子妃言重。”
这时云墨开口了,“按照方才明太子的说法,似乎怀疑令妹之死另有原因?”
明月殇淡淡看了看凤君华,脸上又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道:“本来有些事在下不该在此时提起,好歹死者为大,况且那个人还是在下的妹妹。不过此次小妹丧命太过突然,在下不得不仔细调查,还望两位莫怪。”
云墨很好脾气的点头,“明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云太子果真快人快语,好,既然如此,在下就直言了。”明月殇目光定定落在二人身上,沉声道:“小妹于少时便倾慕于云太子,是以去年才会在八弟的婚礼上做出那样的举动以至于四国开战。而不久前,在下收到消息说,小妹因仰慕于云太子之故,对太子妃有些言语冲撞。天下皆知,云太子与太子妃情深意重,太子妃更是不许云太子纳妾,所以对小妹的私心很是恼怒。”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凤君华冷笑,“你的意思是,本宫心胸狭隘善妒阴狠,所以才杀了你那个妄图觊觎我夫君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