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恋

某年，地球。

夜，悄悄地降临了，不知不觉，无声无息，让人晃一醒悟才发现原来天已经黑了。

何必不知在楼顶的天台上坐在多久，应该是很久了，他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而现在对面的楼里已经稀稀拉拉地亮起了灯。

天气已经转凉了，冬天要来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早一些，以至他有些措手不及，去年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晾晒一下就要穿上了，它们应该晾晒一下去去上面的霉味的，以前冬天要来的时候，他的母亲都会找一个大晴天，把他们一家人的衣服全都晾晒一遍，所以他每次穿上的棉衣都轻柔温暖，有着阳光的味道，像母亲的怀抱，有着别人无法替代的安然，尽管外面再冷，里面也是温暖如春。

他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抱过母亲了，年龄越大，拥抱的也就越少，不只母亲，他甚至想不起最近的一次与人拥抱是什么时候。

他应该记起的，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与人拥抱过，而且应该算是除他母亲之外与他最亲近的人。

他当时紧紧地抱着她，继而又无力地垂下双臂，因为他抱着的人无动于衷，并未对他的热情给予匹配的回应，虽然从前他们曾无数次紧紧相拥。

从她愧疚的眼神里，他读到了对未来的绝望，他不应该再继续纠缠的，爱一人就要让她幸福，自己的幸福与否则是次要的，这才是真的爱。他这么安慰自己，对自己说了无数遍，但他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心口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他抬不起头，抬不起身子，甚至抬不起脚，他的脸都要紧贴地面了。

他要找一个高处坐坐，看看远处的风景，他发现自己从未认真地看过这个城市，这城市的楼，这城市的路，这城市的花花草草，这城市的一砖一木，虽然很近，却又遥不可及，他拼命地想融入，企图用微笑和真诚打动每一个人，但总感觉有一种力量排斥着他，把他推的远远的，异乡漂泊或许本都如此。

他已在这里居住了三年，这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小说里很多事情都是以三年为限，他的三年限已经到了，回想三年前，他一无所有，带着一腔热情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来到这里，坚定地认为这就应该是他成功的起点，而终点肯定像童话里一样，美满幸福，皆大欢喜，每个人都能得到他想要的。那个时候，他也是站在这里，对着这个城市大喊，我来了，然后与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也紧紧地抱着他，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她幸福，让她快乐，他们也一定能够天长地久，不离不弃。

三年后，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同样的一无所有，唯一不同的是，当年他还可以和她相互依靠，而现在她离开了他，他已变得无依无靠。

他独自呆呆地坐在天台的边缘，两腿耷拉到外面，来回地摆动着，还好有夜色的掩护，让他与夜融为一体，否则站在下面看他的人还以为他要跳楼。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跳下去，以这个高度来说，跳下去应该会死的，再保险一点，跳下去的时候头朝下，这样就可以百分百地成功了，脑浆迸裂，天女散花，一切的烦恼都没有，他也不用再经受这种身心的煎熬。

肯定会死的，他从未如此确信过一件事，但对于跳楼这件事，他是可以十分确信的。

他轻蔑地笑了笑，笑自己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他曾自觉坚强无比，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静和坚定，任何的困难他都能克服，而且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认为他之所以这么多年碌碌无为就是因为挫折太少，看伟人传记和成功故事，他们都是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和挫折，最终走向成功。他一直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一个巨大的挫折来临，然后他像奥特曼打怪兽一样，将其一招毙命，世界和平了，然后他带着他心爱的人幸福美满地永远生活在一起。

他又轻蔑地笑了笑，笑自己当年竟是如此幼稚和不切实际。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任何的成长都应该是有代价的，有些代价是毁灭性的，他开始后悔当年的年少轻狂，如果时光真能倒流，他肯定会回到过去，对着那个狂妄的自己狠劲地抽打，狠劲地抽打，抽的头破血流，抽的体无完肤，直到他能清醒地认识自己，认识自己的胆怯和懦弱，认识自己的无知和无能。

夜色更暗，灯光亮起的更多了，他拉起衣领，阻止冷风从领口进入身体，或许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因为此时他的心比这黑夜的风更暗更冷。

明天会好吗？他对着这个城市轻声地问。

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回答。

明天是一个很好的词，总是能让人充满希望，也总能让人感到美好，到了明天，所以苦痛都是过去，新的篇章被开启，新的开始，新的起点，一切都是新的，他应该满怀期待，坚持地活着，努力奋斗，他应该这么做的。

明天不一定美好，但明天总会到来，自己能做的唯有坚强。

tomorrowisantherday，而对他来说，明天却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昨天，虽然失败和无奈一直陪伴着他，但他一直都斗志昂扬，他觉得他可以挺过来的，但最后他还是被压倒了，坚强的外表下，竟是一颗如此脆弱的心，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的懦弱，只得翻看过去的日记，才能记起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目空一切。

该抽，他坚定说。

这些天他一直都想抽自己，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该抽，他深恨自己的懦弱。

那天她走之后，他站在厕所的镜子面前叫着自己的名字，大声地鼓励自己，告诉自己一定行，一定能成功，即使他已一无所有，但自已仍然是最棒的，然后他用力地朗诵那些名言警句，一个一个字地念，字正腔圆，像要吞下每一个字，和它们融为一体一样。他想要在这字里行间获得一些坚持下去的勇气，可是念着念着泪就流了下来，这抑制不住的悲伤模糊了镜中的自己，但却让她的背影更加清晰。

他倒在厕所里，这么多年的悲伤和委屈全都涌了出来，他大声哭泣，声嘶力竭，似乎心肺都要吐出来，他想要掏空自己。此刻要让他在悲伤和麻木中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还是那么宁静，依旧只能他一个人的声音，不管他哭的多大声，这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世界。

他像婴儿一样，曲着双腿，抱着自己，但他并未感到一丝温暖，因为心是冷的，靠的越近，抱的越紧，越冷。他像一只受伤的病狼，伤的越深，蜷缩的越厉害，因为他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伤痛。

夜色更暗了，他从原来坐的位置上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然后伸出右手，伸向天空，似乎要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夜色依旧，接着他站了起来，拉了拉衣服，把它弄的平整些，这衣服是他当年挣下的第一笔钱买的，算来已经三年了。

他一直也忘不掉拿到第一笔工资时的兴奋心情，虽然区区几百块，却让他激动的有些颤抖，他带着她去面馆点了两碗拉面，他还要点几个菜，被她制止了，她是个好女孩，知道他们的处境。

本来他的提议是去饭店点几个炒菜吃的，但她最后说还是去拉面吧。

他的心里暖暖的，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吃过饭，他们牵着手走在这城市的大街上，热闹，繁华，阳光刺眼，像他们的预想的未来一样，光彩夺目的能照亮整个世界。

他们逛到一家要搬迁的服装店，里面的衣服正在打折销售，力度相当大，机会难得，他要为她买件衣服，她坚决不要，他却很坚持，最后商定一人一件，如果他不要，那么她也不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再一次被感动了。

付钱的时候，她跟老板纠缠了好久，要老板在打折的基础上再优惠些，老板起初果断拒绝，但最后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才又便宜了一点点。

看着她讨价还价的样子，他的心温暖而疼痛，他给自己定了个三年目标，三年后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至少不会再让她因为几块钱而低声下气地求人。

三年到了，她以后买东西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地与人讨价还价，买东西的时候拿出卡来刷完就走，都省了找钱的麻烦，而且去的也不再是那些濒临倒闭的打折店铺，而是更高档的商场。但这一切却不是他给予的。

至少她过上了他曾经想给予她的生活，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一个心愿，她的幸福就是他最大的心愿，如果他的离开能让她获得最大的幸福，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而不去管自己将会多么心痛。

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成全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