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画虎反类犬
聊天这个词是普通话的说法,但搁在地方方言里面,叫法就多了去了。有的地方叫唠嗑,有的地方叫侃大山,有的地方叫穷白活,在山东各地大多数的叫法叫拉呱。
济宁人别管男女老幼都特喜欢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凑到一起拉拉呱。夏天天气炎热,男人们在外面奔波整天回到家里,到了吃饭的时辰,非得到大门口端着个大碗拉着呱吃,每个人一天的所见所闻就好像是下饭的小菜,说着听着,一顿饭的功夫身上的疲劳感一扫而空。冬天的时候,尤其是太阳高挂的日子里,避风的墙根处,上了岁数的老年人打着纸牌,絮叨着家里的儿女琐事,更是随处可见。济宁的妇女更是拉呱的高手中的高手,就是那整天见的挨门邻居,遇到一起,就能嘚吧十来分钟,东加长西家短,战争时期的间谍未必有她们打探消息那么彻底。
拉呱有时候就是交流感情的必要手段,像济宁办喜事,男方家里怎么都得找上几个能说会道酒量大的陪女方的送亲人员,那种三杆子打不出屁来的,酒量再大也没人用。
但还有时候,拉呱也会误事。
四个捣蛋包溜达了一个来钟头,除了擅长打掩护的司马午,人人收获颇丰,程厚强身上穿的军大衣,每个口袋都鼓鼓囊囊,温延峰也是出手必中,但是比起杨凤雷这机灵鬼还是差不是一个档次。这小子在棉衣里面穿了两件褂子,一件褂子上下四个口袋,加上棉衣总共十二个口袋,绝对是袋袋不空个个有货。被眼红的程厚强猛夸一通:“你这熊孩子,比洪七公还多俩口袋,丐帮怎么没请你去当太上帮主呢?”
心情无限好的杨凤雷乐呵呵地耍起贫嘴:“要当咱也得当靖哥哥,帮主都是咱媳妇。”
一般不掺合斗嘴的温延峰都看不下去了,猛泼凉水道:“你就使劲进修吧,说不定等你修成正果的时候,正好能赶上下回严打,俺弟兄仨到时候进去看你。”
相比兴高采烈的三人,司马午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羡慕吗?肯定的,就他们拿的那些烟花炮竹,有许多是自己老子也没给买过。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种类繁多的烟花,明明自己一伸手也可以据为己有,可就因为老子的一顿思想教育,长在自己身上的手,怎么就不听话了呢?为啥就伸不出去呢?还有,明明眼红到不能行,为啥心里还说不出来的平静呢?司马午想不明白。
“哎哎,我说,看左边那个小摊。”杨凤雷激动地声音引起了司马午的注意,四个人的目光集中过去。
细看了好一会,温延峰纳闷的说:“怎么了?那个摊上没有特别的烟花啊?”
”是啊,都是些一般货,有什么好看的?”程厚强也提出疑问。
杨凤雷鄙视的说:“叫我说你们什么好呢?看那俩卖东西的小青年,谁让你们看东西了。”
随着提醒,三人再次观察,两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打扮特时髦,上身是时尚的黑色皮夹克,下面细长蓝色喇叭裤,其中一个还烫着一头弯弯曲曲的卷发,不细看还以为是谁家漂亮的大闺女。估计就是这身有些流氓气息的打扮,他们摊子上的买卖明显不咋样,逛街的人大多都躲着走。也不知两个人在聊着什么,热火朝天的,买卖好坏人家似乎根本没放心上。
司马午试探着说:“蛋蛋,这俩人你认识?”
“屁”。杨凤雷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扫视了三人一圈,“知道你们智商低,算了,给你们说吧。我打算把他们那个摊子上最长的彩珠筒抗走。”
“啥?”三人呆住了,司马午严重怀疑这杨凤雷是不是要疯,在俩大活人眼皮底下拿人家东西,当人家是傻子还是当自己是疯子呢?最长的彩珠筒那可是有一百发啊,细长的筒身和不长个的杨凤雷基本持平。而且这东西四个一盘,多显眼啊?
程厚强说:“呸。你改名叫杨疯子吧。”
杨凤雷白眼一翻,牛气冲天的说:“看高手给你们表演啥叫华山论剑。”说完,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三个小伙伴在以下的时间里完全惊呆了,他们见证了一个奇迹。
司马午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没再见过两个大男人聊天能火热到忘记周围的一切,那种忘我的程度,就是热恋中的男女都会自叹不如。杨凤雷走到他们的摊位前,这俩人压根都没看他一眼,只当他是隐形人一样。三个人眼睁睁看着杨凤雷先是摸了摸各种烟花,然后拿起靠放在弹簧床边的最长的彩珠筒,再然后就那么大模大样扛在肩头,轻松而去。从始至终,两位卖家的目光就没有瞄一下。而杨凤雷也自然的如同拿走的是自己东西一样。
惊呆了的小伙伴们互视两眼,程厚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家摊主另有其人,那两个人也是买东西的,在那等着摊主呢。”
温延峰点点头:“有道理,要不是这个原因,根本说不通啊。”
程厚强兴奋了,好似打了鸡血精神头立马来了,交代一声:“等着,我也去拿一盘。”说完,大步流星而去。
司马午和温延峰又见到了另一个奇迹。
只见他学杨凤雷学的有模有样,也是先摸摸各种烟花,然后拿起最长的彩珠筒,再然后扛在肩头,一切似行云流水。可是再往后剧情突变,就听那烫发的年轻人大喝一声:“那小子,你干嘛呢?”另一个年轻人一个箭步窜到吓傻的程厚强身边,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嘴里骂骂咧咧:“特么的,活腻了是吧,大白天就偷东西。”随后抢过程厚强手里的彩珠筒,紧跟着大脚丫子踹在他屁股上,喝道:“赶紧滚蛋,不看你小,非特么送局子不可。”
挨了一脚的程厚强马上缓过神来,撒丫子就跑,那个快啊,比被狗撵都快。司马午和温延峰赶紧去追,跑了好一段路,才看到躲在三八粮店旁边小胡同喘着粗气,面色苍白的程厚强,还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杨凤雷,估计没有那彩珠筒支撑着,这兄弟早就笑的满地打滚了。
温延峰挠挠头,纳闷道:“怎么个情况啊?怎么蛋蛋就成功了,强子失手了呢?”
“是啊,步骤,动作完全一致啊。”司马午也是一脑袋浆糊。
杨凤雷本来都快停下的大笑,在听到这两句话后又开始爆发,一边笑一边指着三人说:“三个憨货,哈哈哈,你仨真憨。哈哈哈哈。”
程厚强有点恼羞成怒,“吧唧”给了他一脚,气急败坏的说:“就你熊能。尼玛吓死我了。”
温延峰过去拍拍程厚强屁股上的脚印,对杨凤雷说:“到底咋回事,说出来给俺们扫扫盲。”
杨凤雷稳定了一下情绪,强忍着笑意说:“你们没看到那俩傻子拉呱拉迷糊了么,我个小过去不显眼啊。用兵法说,这叫出其不意,我当时可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只能说我运气好,两个傻子到最后也没注意。可这家伙呢?”用手一指程厚强,“长得五大三粗的,跟拿自己家东西一样随便,连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他不挨揍谁挨揍啊。哈哈哈”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了解了情况的程厚强总算死了个明白,归根结底就三字,大意了。司马午和温延峰也觉得实在好笑,但看到程厚强可怜兮兮的表情,又有点不忍心笑话他,只能强忍,看着绝世高手杨凤雷肆无忌惮狂笑不止。
司马午干咳一声说:“今天的华山论剑,蛋蛋就好比疯了的欧阳锋啊,绝对的第一。我服了。”
温延峰点头道:“恩,同意。”说完,抬头看看天,“马上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都回家吧。今天阴的厉害,说不住下午会下雪。”
“回家回家,魂都快吓掉了。”程厚强心有余悸的说。
这时,司马午发现一上午的偷鞭之旅四人各有收获,温延峰收获的是一份满足感,杨凤雷收获的是成就感,程厚强收获的是恐惧感,自己呢?他终于理解了父亲那一通训斥的含义,不触碰雷区才能保持内心的平和感。
怀着不同的心情,四个人踏上了回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