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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卑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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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檀袅袅,神兽吐瑞。

紫缎簟纹的暖帘默默低垂,一个弱不经风的少妇,不安地立在黄花梨透雕落地花架外,张着一双水杏眼,透过花架上糊的蝉翼纱往里瞧去,里边人影绰绰,隐约听得一两说笑,她待要凑上前细听一听。

忽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帘笼声响,小养娘们乱跑了进来,报道:“少夫人和小娘子们来了。”

少妇赶紧退开,垂首侧立一旁,让一行人进去。耀若云霞的裙裾从她眼底掠过,却无一人稍作停留,好似她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岳代兰挽着陆萱喜气盈腮地进了里间,一眼瞅见坐在大夫人手边的女孩儿,快步上前,拉了女孩儿一通打量,笑赞道:“这想必就是赵家妹妹吧,难怪娘亲时常念叨,看这眉眼,真真和娘亲是一个模子。哪里是姨甥俩儿,倒是亲母女一般。”

这位表姑娘不仅家世显赫,还是大夫人唯一的外甥女儿。她此翻入京,是因今上广选仕宦名家之女,一则是选聘妃嫔,二来也是替宗亲指婚。

依着赵家的家世,好将来就算不是皇妃,也当是位王妃。岳代兰虽是生性娇横,却也是个伶俐人,自然是巴结示好的。

这一路进京,陆家大少夫人的种种的事迹,为人行事和性情脾气,赵令如听老姆们说得多了。因此一见她的装扮,便知来者系谁。

“大嫂子好。”赵令如起身见了礼,又看了看她身边恁几位姐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含笑而立。

傅氏一一指于她道:“这是你二妹妹,这是你周家妹妹……”待指到端木芬,傅氏因不知谁人年长,卡在了恁里。

端木氏起身笑道:“芬儿也是属蛇的,只是月份小,多半比如小的。”

傅夫人笑道:“你说起来,我倒记着了,旧年腊月初十,厨里还做了寿桃呢。”

端木芬已欠身见礼,“赵姐姐好。”

“妹妹好。”赵令如回了一礼,溜圆的眸子满是笑意。

姐妹几个叙过了礼,周又宜自去老夫人身边坐下。陆萱倒是拉着赵令如问长问短。

端木氏则指了一名青年相公,向侄女儿道:“芬儿,去见过你二哥哥。”

端木芬闻言看去,恁是个眉目深邃的青年,冷硬的面容上虽漾着淡淡的笑,却掩不住周身凌厉的气势。

如果没有记错,陆家二郎应是个武将。

当下端木芬敛眉垂首,福身施了一礼。

陆苰常年从军,与继母算不得熟识。可一个没有子嗣的续室,能在府里过得顺顺遂遂,不说有手段,也算是个聪明人了。

在路上听说继母将侄女儿接了来家,明面上说是怜惜她孤弱。可到底是甚么用意,陆苰心下另有忖度。

本以为会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没想到间只是个容颜尚算清秀的素服小娘子,心下不由好笑。

就这么副清颜,又能顶甚么用。

陆苰眉梢处一闪而过的讥笑,端木芬看得清楚明白,敛眸暗自轻叹。自己在他眼中,只怕就是个厚着脸皮,投亲靠友的穷酸亲戚。

端木芬低着着头,陆苰自没瞧见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微笑着还礼道,“大妹妹在这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样,千万莫要生分了。”

周又宜自小养在陆家,与陆苰虽不大亲近,却也是相熟的。当下掩了嘴格格笑道:“这话还用二哥哥来说么。芬姐姐在府里住了小半年,谁还拿她当客人。”说话间,她的眸光便往岳代兰面上一瞥。

不仅岳代兰,就连端木芬也怕她口无遮拦的混说,恐令众人面上难堪,赶忙笑着岔开话,“我看姑母家与自家是一样的,倒是没恁么些个小心顾虑。”

因端木芬与周又宜交好,老夫人爱乌及屋,待她倒是不错,招她近前坐下,慈柔问道:“活计做得怎样了?若是不耐烦了,就交给针线上的女人们做。”

听见老夫人提起活计,岳代兰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眼睛直愣愣地瞅着端木芬。

周又宜眸光微睐,冷嗤了声待要开口,端木芬已笑着道:“老夫人说得迟了,我都已经做了十之八九,只差得几个寿字。”因斜见岳代兰绷着的脸色,忽起了坏心思,故意笑道:“过几日做好了,老夫人替我先瞧瞧,可还使得么。不然送了去,凭白叫人笑话。”

岳代兰冷凝了眸子,手里的锦帕绞成了麻花。没想到向来不敢吭声的端木芬,居然也会向自己使手段了。

老夫人呵呵笑道:“这可不用瞧,旧年你送我的抹额子,比针线上的女人做得都好。你又仔细,恁活计定然是好的。这一回可给咱们家王妃娘娘涨脸了。”

端木芬微笑着低下头,谦逊道:“这也是蒙兄弟稿子打得好,我不过是照样画葫芦罢了。”

一提起宝贝嫡孙,老夫人面上笑开了花,“恁小子正经书不念,就会这些个歪门外道。亏得咱们家不用他考功名,不然只怕要到坊市卖画为生了。”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傅氏面上的讪色一闪而过,转眸问侄儿道:“你恁个小妾呢?还有大姐儿,恁不抱来给老夫人瞧?”

陆苰笑禀道:“在外边候着呢,没祖母的话,不敢擅自叫她进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不轻不重地嗤了地声,“还算她知道些规矩。”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大卉珍,使她去传。

又笑着向女孩儿们,“你们往小纱厨里坐着说话,也能随意些。”

女孩儿们齐齐娇声答应,携手避入纱厨。卉珍这才走去门边传道:“老夫人叫新姨娘。”

安氏一直在花罩外凝神细听里边的声响,乍听得传唤惊了一跳,无意识地抬手理了理一丝不乱的鬓发,又掸了掸今日刚上身的绿地绣金牡丹的比甲。

回首看了眼乳姆怀中的稚女,深吸了口气,伸手抚在胸口,按下扑通乱跳的心,挺腰垂首,缓步入内

“婢妾安氏给老夫人、两位夫人,并少夫人磕头了。”

安氏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咚咚咚地叩了三记响头。上边却悄静无声。她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觉有数道冷厉的眸光扎在自己的头顶上,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满耳朵里只剩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抱了大姐儿去二夫人屋里。”老夫人威严且稍嫌暗哑的嗓音,犹如夏日傍晚的闷声雷,满屋子里的人没一个敢喘大气。

安弗是知道侯府规矩的,自己一个没名没份的侍妾,又是乐籍出身,断乎没有资格养孩子的。屋里没有主母,大娘就只能养在祖母身边。

然知道归知道,听了老夫人的话,安弗仍旧心头一冷。再则大姐儿正是认生的年纪,乍被个陌生人抱了去,自是号啕大哭,喊着要娘!

安弗听在耳里,仿似被人摘了心肝一般,不自觉地就抬眸看向陆苰,希望他能替自己母女求一句情。然眸光一碰见他线条冷硬的面容,登时就醒过神来,慌忙把头低了下来。

女儿哭声渐远,安弗紧咬牙强摁下心头泛起的冷意,伏在地上的身子低了又低。

此时的情形,自己早就料着。千万不能出半点错处,惹恼了老夫人,撵自己出去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介时见不到女儿自不用说,就是自己这些年的殷勤小心也都白费了。

过得好一会,安弗才听得上边一个声音,慢悠悠地道:“罢了,起来吧。”

安弗提着心,总算放下了一半,恭恭敬敬地磕头道:“多谢老夫人。”

然周老夫人的眼睛连斜都没斜她一下,脸色微沉,径自教训陆苰道:“你才刚回来,我本不想说你。然你做的这事,也太轻浮了去。在外边寻欢做乐已是不妥,你还把人都弄进了门来,真真是不怕人笑话。”

陆苰是二房嫡长子,十五岁上就中了武举。十六岁娶亲,不及三月,就被派去西北大营。

妻子尤氏有孕便留在了京中,不想未有数月竟小产了,落下来一个成形的男胎。儿子没了,丈夫又不在身边。过不得一年,尤氏便就郁郁而终了。

府里有心替陆苰说亲,奈何他人身在军营,续弦的事便就一直拖了下来。

他当日离京,已将个养娘抬举成个通房,一是便于照顾的意思,二来世宦子弟,玩是玩,也好自己尊重。不想他还是纳个倡伎出身的侍妾回来。

安弗虽是清倌,可名声上总不好听。若不是有了个女儿,老夫人绝不会允她进门。

如今木已成舟,不认也得认,老夫人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

陆苰撩袍跪下:“是孙儿一时糊涂,还请祖母责罚。”

端木氏进门的时候,陆苰只得十余岁。端木氏本是想与继子好生相处的。然则一来,陆苰性子冷不大理人。二来他外祖也时常接了他去。

到他娶了亲又从军去了,故此母子俩与路人也差不了多少。他此番调任回京,只怕是要长住,端木氏有心与他亲近亲近。

所以,一见他跪下,忙就说情道:“他一个年轻后生,又是孤身在外,虽屋里有养娘、通房,也不好深劝。一时糊涂也是有的。老夫人就看在他小小年纪从军,到如今才得回来,就容他这一回吧。”说着也跪了下来。

陆苰跪在地上,眸光直视着眼前的金砖,心里就发冷笑。

傅氏亲奉了茶来,也帮衬着道:“老夫人旁的不看,也看大姐儿的面上。容过二郎这一回吧。”

老夫人嘿了声,赶着叫人扶起端木氏,指着两个媳妇道:“你们也太护着他了,我还没说甚么呢,就这样起来。”

“媳妇也是看二郎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又离家恁么些年,在军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我做大伯母的自要多疼着他些。”

傅夫人话中有话,端木氏焉能听不出来,垂了眼敛挡去眸中的轻笑,试探着道:“若是老夫人实在看不惯,就叫二郎在外边安置安氏……”

端木氏话一出口,站在陆苰身后的安弗,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抬眸向上看去,眸光正撞见大夫人笑意盈盈的眸子。陡然回神,连忙低下头去。

老夫人摆手道:“罢了罢了,置个外室也不是甚么体面的事。看在她服侍了二郎这么些年,又养下了大姐儿的份上,就只当是从人伢子手里买了个通房。”说着冷厉的眸光直刺向安弗,在她身上转了几个圈,“从前的事丢开不提,往后你要自己尊重起来才是,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大姐儿着想。”

安弗本以为自己有一个女儿,恁地也能挣个姨娘,不曾想只不过是个通房。待得二郎再娶了妻,自己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然心里再委屈不甘,她也只能垂首应道:“婢妾谨遵老夫人教诲。”

老夫人从鼻子里嗤了声,斜眼一瞥,“去吧。”

安弗答应着才要退去,又听老夫人令道:“往后不要再让我瞧见你穿这般的花样。金线牡丹,不是一个侍妾能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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