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马枪
内院各处赵令如不是走马一瞧,便率人直奔空堂而去。
一行人还没上石阶,就听里边传来嘻笑之声。
赵令如站在地上,斜挑着嘴角冷冷一笑,汤老姆早上前敲门了。不一会,听得里边老姆不耐地高声问道:“大晚上的,谁呀?”
汤老姆回头瞅了赵令如一眼,回道:“嫂子,是我家去,劳烦开个门。”
“今朝嫂子怎么拐恁大一个弯,走这道门了。”里边老姆一面说,一面开门。然只开了一道缝,几个掌灯的粗使老姆就冲了进来,将她摁到一边。
然后,赵令如一手提裙,一手摇扇地缓缓进门。
里边的老姆听见声音忙都赶了出来,一个个都面带春色,酒气微薰,见了赵令如忙陪笑奉茶,“恁地大晚上的,小娘子怎地出来了。”
赵令如也不搭理她们,迈步就要往里间去,偏有个老姆不知好歹,上前拦了,“里边热的很,小娘子……”她话话未说完,乔老姆一巴掌挥了过去,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小娘子的路你也拦的!”
恁老姆捂着脸,待要作恼,却被赵如冰刃似的眸光,瞅的不敢做声,退至一旁。
赵令如款步进屋,见桌案一片狼藉。除了酒盅小菜,更散着牌九、色子,还有数十串钱。
“姆姆们好高乐啊!”赵令如围着桌案缓缓地转了一个圈,站到众人面前,昏黄闪烁的灯光映在她丰润的脸上,犹如一块浑然天成的玛瑙。
赵令如的眸光在众老姆的面上一一扫过,果然就有几个就是晌午时,被自己叫去正房回话的老姆。赵令如微微的、微微的挑了挑嘴角,便有一个老姆嘻笑着,捧了茶上前道:“原是不曾玩的,偶然兴起才越了矩,小娘子戒着下次,咱们再是不敢的了。”
赵令如往椅子上坐了,两道眸光只管盯着诸人,过的半晌才吩咐汤、乔二人道:“且把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尔后眸光一转,轻叹道:“你们少夫人怀着身子,家务又多。就是二婶子虽帮衬着管事,却也不好过问长房的事情。偏二妹妹又往元妙观替王妃祈福了,姨妈也是无法,才嘱托了我一个外人照看照看。我若只顾矜持不答应,也不是体贴孝顺长辈的心思。再则说了,就是邻里之间有事了,也该帮着照应照应。因此我才应了下来,况且我也是想着,姆姆们都是三四代的老人,自然有分寸轻重,不用我胡乱操甚么心的,断没料到,能有这样的事情!”
她一翻话入情入理,说的老姆们即羞且愧,一个个都低垂了头不做声。汤老姆晌午时吃了她们的亏,这会子拿住了短,自是得意非常,啾着嘴道:“小娘子同她们说甚么,只管告诉给少夫人,看打下她们下半截……”
众老姆一听这话,都吓软在了地上,叩头求饶,“小娘子开恩,咱们再不敢的了。”
大少夫人的手段,合家上下无有不知的。若真捅到她恁里去,自己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赵令如也不急着开口,先抿了一口茶,方叹道:“汤姆姆的话不错,”说到此她有心一顿,见地上恁些老姆吓得抖衣而颤,心头暗嗤了声笑,神情宽和地道:“大嫂子早起还说身子不适,将家里的事都托给了二婶子。这会子拿这事去烦她,惹她着恼,或是动了胎气,岂非我的不是。况且,真闹得大了惊动了老夫人,姨妈面上也不好看。既然姆姆们说再不敢了,我就信一回,左右大家打折了胳膊往里藏。”
听到这里,地上的老姆都缓了口气,心里暗道,“到底是腼腆小娘子,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而恁几个随她纠察的老姆却有摸不着头脑了,这事就恁糊涂过去了?汤老姆听说竟要饶过她们,更是着急,张了嘴正要劝,又听赵令如道:“我也知道姆姆耍钱吃酒,原只是为了熬个困。只上了桌,不免就有个输赢,输了钱的,如何不想扳本,家中没钱了,主意难免就打到主子头上来了。不用远说,今朝晌午,琉璃就回我说,夫人屋里丢了个玛瑙盘子……”
晌午在屋里向她回过话的恁几个老姆,冷汗嗒嗒地直掉,断没料着这位素日看着温柔平和的小娘子,手段竟比少夫人还更叫心惊。
少夫人不过是现时发落,可是她,晌午时一言不发,好似事情囫囵过去似的。谁能料到,转头又另寻事端。
侍立一旁的乔老姆,也暗自心惊。这位小娘子,素日不大言语,事情也不在意,一派极好说话的样子,谁知道凡事她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以至于处置起事情,随手拈来,滴水不露。
赵令如漾着冷笑的眸光,从老姆们的发髻上一扫而过,轻轻地搁了茶盅,继续道:“我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是恁句话。大家打折了胳膊往里藏,莫要叫人笑话了去。不然,果真闹得不堪,姆姆们现吃亏不说,我也不好见姨妈。我能替姆姆掩着的,一定替姆姆们遮掩,只怕时日一久,倘或有嫂子问起来,我可就顾不得姆姆们的体面了。”
地上的老姆一个个冷汗泾泾,都磕头道:“小娘子恁般护着咱们,咱们若在不知好歹,真是天也不容了。”
赵令如笑了笑,“我也不过是只求面上好看罢了。只要不大出格,也就是了。说到底院子里的事,还是要靠姆姆们用心。”
众老姆应之不迭,因见赵令如起了身,皆膝行退开,直待她出门去远了。众人兀自心头乱跳!
次日,岳代兰从乔老姆口里听得事情始未,一双狭长的眸子眯成了细缝,面容阴沉,“她果然是好手段!”
乔老姆捧着托盘,立在榻旁,概叹道:“可不是么,早起就见恁个玛瑙盘子被还了回来。如今夫人院里的老姆,个个都秉声敛息的,一丝错儿都不敢有呢。”
岳代兰挪了挪身子,从嘴角嗤出声笑:“由她去吧,左不过这几个月的事。”又问,“我日前嘱咐你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乔老姆凑至耳边,回道:“老奴正办着呢,少夫人莫要心急……”
“不急,我怎不急!”岳代兰厉眸一瞪,“拖的久了,待夫人回来了,办起来越发的不容易了。”说着,她也觉得自己话重了,叹了声道,“我知道你是小心的意思,只是夫人不在家,老夫人又不管事,咱们才得个空,不然……”说着,又握了乔老姆的手,道:“你放心,我总记得你的好的。”
乔老姆心下踌躇惶措,面上却微笑道:“少夫人的恩典,老奴可是记在心里呢。”
岳代兰又问,“二房恁边,香油的账算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乔老姆嗤地笑了声,幸灾乐祸道:“能怎么样呢?还不就是稀里糊涂过去罢了。亏得恁边有些自知之明,昨晚上老夫人就问了起来呢。”
岳代兰听了,斜挑了嘴角一笑,“闹吧,且看闹成甚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