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山中无老虎（三）
赵令如出了岳代兰的院门，沿着墙根阴凉地往回走，玉容跟在她身后，迟疑了好一会，问道：“小娘子，咱们不过去瞧瞧么？”
“瞧甚么！”赵令如哗啦下打开手里檀香木纱面描金摺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姨妈不过托我照管照管正院的事，大哥哥屋里的姨娘，我跟着掺和甚么。又不是没有主母在。”
玉容越听越是糊涂，“可是……”
“好了。”赵令如打断道：“有操心人家的，倒不如替自己筹谋筹谋，你到外请温姆姆进来一趟。”
玉容应声退去，赵令如独自一个顺着东墙下的小过道子缓缓而行。一阵风过，送来栀子花清新淡雅的香气。赵令如闻着心喜，循着花香而去，一路进了园子的小角门。
此处僻远，除了前边有间船坊，左近并无房舍，因而人迹鲜至。也因为如此，墙角处恁一圃子栀子花无人惊扰，开得极盛。
赵令如袖了扇子，取出丝帕，将花折了放在帕上，不妨后头忽有人道：“小娘子安好。”
赵令如惊了一跳，回身看去，眸中闪动着点点疑惑，虚言相探道：“原来是润娘阿姐啊。这些日子阿姐事忙，倒难得碰面。今朝倒是巧啊。”
润娘也不与她虚辞寒暄，走近前一阵低语，又摸出个小小的绸布包塞到她手上。抬眸迎着她疑惑的眸光，退后了一步，福身而退。
赵令如捏着手里的小绸布包，蹙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思忖着适才润娘的话，并猜测着她的用心，脚下不知不觉地往自己院子行去。
“小娘子怎么还在这里！”
听得声音，赵令如不免抬眸看去，却是书秀寻她而来，“温姆姆都在屋里等了好一会了，总等不着小娘子。”
“是么。”赵令如兀自浑浑噩噩，游魂似的飘着。
书秀见她眉头紧蹙，眸光发沉，神情不似往日，担忧道：“小娘子怎么了？”
“啊？”赵令如含糊地应了声，“没事。”
她嘴上呆滞，心思却飞快地转着。润娘找到自己，自是想背着岳代兰行事。可是，她为甚么要这么做，她可是岳代兰从娘家带来的，真真的心腹。
若说其中别有用意，自己到底是亲戚，也牵扯不上。
恁么，润娘是真心想在赵令如背后拆台，可缘故呢？即便不去猜润娘的意思。自己要怎么做也是费神思的事。
当然，自己也可以只当不知，左右两边怎么闹，也不与自己相干。
不过，真要由着她们闹去。二夫人的脸面还在其次，芬儿才刚见好，闹得如此不安生，倒要拖累她费神。
想到这里，赵令如嘴角咧出了抹笑，难怪润娘找上了自己！
只是，自己又找谁去？
心里思忖着，脚下已进了院门，脑中陡然灵光一闪，转身就往走。
书秀急拉住她，“小娘子哪里去？温姆姆可在屋里等着呢。”
里间人听见声音也都赶了出来。
温氏原是赵令如乳母，在西北时原已是解事出去的。因着赵令如上京来，才带了她们一家上京，也好有个走动传话的人。
因着她身份特殊，故尔不用在跟前服侍，傅翕芳还拨了外头一处小院给她一家住着。
赵令如见她从里间出来，略有些不过意道：“姆姆且在屋里坐一会，我有些事办妥了就来。”说着，转身就走。
温老姆却拦劝道：“罢了，小娘子。她们要闹由她们闹去，又不与咱们相干的。夫人不过是托小娘子照看照看屋子，咱们何苦跟着瞎掺和。”
赵令如听一了愣，问道：“姆姆怎么知道的？”
温老姆诶了声，“这府里人多口杂的，甚么事掩的住，早传开了。”
“姆姆的意思我知道。”赵令如安抚道：“姆姆放心，我自己有数的，绝不会叫她们把我绕了进去。”一面说，一面叫玉容：“请姆姆进去坐着，再把新送来樱桃拿来给姆姆尝尝。”
赵令如话一说了，便转身急步而去，温老姆张了张嘴，瞅着她的身影，叹了声转身回屋。
乔菊生坐在里东墙下的凉榻上，微微低着头给肚里的孩子做肚兜。藕荷缎地上是鲜活的江童子戏鱼图。旁边小几上摆了满满一瓷盆的冰，森森的冒着冷意。
臧儿立在她面前，将东院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她。
先听说红菱保住了孩子，一张圆乎乎的包子脸不由皱了起来，后又听得说二夫人要彻察，复又得意了起来——果然一如自己所料。
“恁，老夫人和少夫人怎么说呢？”她放了手里活计，问道。
二夫人虽暂管府中事宜，可红菱到底是长房的人，即便大夫人不在府中，她也还是归少夫人管的。
少夫人倒不会阻着，然而老夫人……年岁大了，总是不喜欢多事的。
果然臧儿回道：“老夫人原先是不答应的。是二夫人再说了，老夫人才应了下来。”
“是么。”乔菊生将活计顺手放进旁边的针线筐里，嘴角的得意怎么也掩不住。
二夫人平日看着好似性情柔和，可却是看重体面的。在她眼底折腾事情，又是大夫人不在府里，若是轻易放过了，她可怎么向大夫人交待，于她在府中威信也是大大的有损。虽然，也实在是谈不上甚么威信。
臧儿偷眼瞅去，见她笑的阴沉不免心头犯怵，张了嘴正待要寻个借口退下，却听外头报传，“赵小娘子来了。”
乔菊生闻言愕然，自己嘀咕了句，“她怎么来了？”人则已接了出去。她主仆二人刚迈过花罩，就见赵令如微红着脸进屋而来，脑门上汗津津的，鬓边的碎发也都叫汗打湿了。
“这么大热的天，小娘子怎么走来了。”乔菊生连忙迎了上前，一面给她打扇，一面叫人：“赶紧备个冰碗来！”
“不用了。”赵令如拦道：“我过来，是有件事要和姨娘说。”说着，溜圆的眸中投出清亮光茫，往屋里小养娘的面上一扫。
乔菊生听得心下打鼓，赵令如虽是和善，可也不过是碰面时给个微笑，连话都不曾和自己说两句的。这么个时候走来又说有事，乔菊生越想越是心虚。却强定下心神，向臧儿：“你且下去吧。”
臧儿恭身而退，出门时顺手将门也掩上了。
赵令如向书秀点头示意，令她将手里的小绸布包拿到几上，解了开来，里边又是个小小的厚油纸包。
“姨娘可认得这个？”
乔菊生瞅了又瞅，笑道：“不过是个寻常的……”话未说完，赵令如已解开了布包，里边是几片上好的肉桂。
乔菊生面色陡变，然依旧强自镇定，“小娘子这是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