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寒言伤人
流云话音未歇,门外传来一声淡淡的,“是我。”
三人登时变了神然,阿芜更是急跳了起来,“这,这,这,她怎么来了!莫不是府时知道了消息。”
“先别急。”流云安抚道:“她与三郎相熟能猜着,也不稀奇。就她和小娘子的性份,未必就告诉给府里了。”
“恁现下咱们怎么办啊!”阿芜急慌了神。
就在这当口,门外又传来几声“笃笃”地敲门声,“流云,阿芜还不开门么。”
“来了。”流云一面应承,一面推着阿芜,“你赶紧进去回一声。”
阿芜点了点头,急步而去。流云则上前“吱吖”一声开了门,门口一名小比丘手持一杆明瓦灯,照着两道人影比肩而立。
流云怔了一怔,瞬间回神,忙福身行礼,“婢子见过二官人,二少夫人。”
杨大临听见“二官人”三字,头一个念头几产乎要夺窗而去。
陆苰对陆蒙的言行,是不大待见的。做为兄长的教导弟弟,恁是天经地义。故尔每每碰面,他都少不得要教训一通,杨大临是陆蒙贴身小厮,没少跟着挨训。
陆蒙自恃祖母疼爱,自然不把陆苰放在眼里。可是杨大临只是个小厮,陆苰声色俱厉的教训,他可是听着犯怵。
府里的规矩,官人、小娘子犯错,贴身服侍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往素,陆苰便常指着杨大临的鼻子训道:“你再不劝官人一些好,皮不揭了你的。”
这会子都闹出私奔的事来,又撞在陆苰手上,自己还能有好么!他心里虽是犯怵,可也知道跑不是件事,当下期期艾艾,颤颤微微地挨到近前,唱了个大喏,“小人见过二官人。”
“嗯。”陆苰沉沉了应了声,迈步进屋,流云、大临忙让了开来。
端木芬解了青秋兰的皮斗蓬,随夫君落坐,流云已奉上了茶盅。
“流云阿姐。”端木芬且不接,微蹙着眉道:“你素来是最有轻重的,怎么这回也跟前又宜胡闹。这是多大一件事啊!”
恁边陆苰也盯着杨大临,“为了这事你老子娘这会子还在老夫人跟前跪着呢!你的胆子真是比天都大!”
“二官人!”杨大临扑通一声跪下,“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实在是不知道三官人会来这么一出啊。”
流云也道:“是啊,少夫人。咱们正商量着怎么回府报信呢。”到了这会,流云也顾不得旁的了,一心只想着如何少担些罪名。
只是她话音未落,一道厉喝挟着怒火破空而来,“流云!”
陆蒙、周又宜二人满面怒气地立在内室的门边,恁眸光恨不能在流云身上烧出个窟窿来。
流云已然跪在了地上,含泪磕头道:“婢子知道辜负了小娘子的一片心,要打要罚都随小娘子去。”
周又宜虽与阿芜更亲近些,然与流云也是自小一处大的,自然是视她为心腹。断没有料到她会出卖自己!
一时间怨毒、忿懑、伤心在脸上交替出现,情绪激动到整个身子都有些发颤。
端木芬起身大步上前,扶着周又宜劝道:“咱们里边说话。”边说边使了个眼色给青禾,二人半架着她回了里屋。杨大临自小在府中长大,这点眼色自是有的,趁便就退出了屋子。
登时,屋里便只剩了他兄弟二人。
陆苰也不做声,坐着只管吃茶。到底是陆蒙按耐不住,气冲冲地开口道:“我是不会和你回府的,你歇了这门心思吧!”
陆苰拿着茶当酒一般,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了一盅,眼眸都没有抬,缓缓说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陪芬儿走一趟。这么个大冷天,天黑路滑,又是恁么偏僻地方,芬儿一个人来我不放心。”
陆蒙被他噎了青脸,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一时间,屋里的空气都僵住了。
兄弟二人在外间相对无言,里屋端木芬已拉着周又宜的手,柔声劝道:“你也不能全怨流云他们。咱们府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主子犯错,奴婢受罚。不用说远,我出门的时候,杨叔、杨婶就在老夫人跟前跪着呢。你们要真是跑了,他们还能有好?再则说了,你俩个出门前呼后拥的,凡百的事一概不知,世道人心更不用说,只怕还没出京城,就叫骗了去了……”
端木芬前边恁些话,周又宜还听得住,可到了后边她哪里还耐得住性子,手一甩瞪着端木芬,质问,“你是做甚么来的?”
端木芬也遮掩,直言道:“劝你们回去的。”
“呵呵,呵呵,呵呵……”周又宜连着几声冷笑,秀丽的眸子渐渐浮起伤心的泪意,“好啊好啊,这就是我的好姊妹,一门心思把我往火坑里推。”
端木芬瞅着她的悲愤的神色,心就像泡在大醋缸里似的,酸得发苦,嗓音里不禁带了哽咽。
“又宜,你的心我知道。我何尝不想这两桩婚事只是个笑话,或只是个梦,一觉醒了凡事照旧。你我两个,能厮守一辈子,就府里恁情形,有你在我也能少受些委屈。可是……”说到这里,端木芬哽声至无法言语,侧首抹了泪,才又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咱们也就只能认了……”
“认了?!”周又宜陡立起身,俯视端木芬:“恁是你!未婚夫婿被人抢了去,一言不发,全然认命!我可做不到!”
青禾听她提起卫子都的事,忍不住露怨责,替自家少夫人叫屈道:“小娘子一句话,好容易的事。老夫人的身子才好些,为了这事又倒了。就是咱们少夫人,这么个冷天,巴巴的赶来,为的是甚么,不就是为着姊妹情分……”
“不用说的恁么好听!”周又宜叫道:“她这巴巴的赶来,哪里是为我,怕是为了讨好大伯娘吧。”说着眸光便斜向端木芬,“你自打做了陆家的二少夫人,就一门心思的讨好大伯娘。连我也疏远了,不就是因着知道大伯娘不喜欢我么。这两桩婚事,你怕也是早知道了的吧,倒是瞒得我好啊!”
端木芬微微仰着头,张嘴瞪眼的看着周又宜,心里一股子苦涩直涌上喉头,眸底渐渐渗出了泪,嗫了嗫嘴,待要说甚么,嘴角却尝到冷冷的、咸咸的涩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