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一统朝堂
紫宸殿里,君臣上下,无不因为安禄山的反叛而沮丧泄气,唯独杨国忠,语调中透着难以掩饰的自鸣得意!
十天前,张通幽赶到长安,一头撞进了杨国忠的府邸中。
张通幽自报家门后,杨国忠的第一反应是,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拖出去乱棍打死!
张通幽是颜杲卿的侄儿,颜杲卿是杨国忠的心腹大患!
二十年来,杨国忠与颜杲卿,不仅仅是一场恩怨,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杨国忠最为不能容忍的是,颜杲卿居然投靠了安禄山!而安禄山是杨国忠的势不两立的仇敌!
杨国忠并不纨绔,在市井间摸爬滚打出来的他,可谓是慧眼识人。
然而,杨国忠的慧眼,并不是发现人才而用之,而是发现人才而打压之!
和出身杂胡的安禄山一样,出身市井无赖的杨国忠,内心里有着深深的自卑。这让他对人才极为敏感,因为,人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二十年前,他对颜杲卿下手,并不仅仅是因为颜杲卿曾经将他发配到四川。更为重要的原因是,颜杲卿是具有安邦定国的才干!而且,远在他杨国忠之上!
有才之人必须打压之,而才干超出他的人,必须得而诛之!二十年来,杨国忠秉承这一信条,杀出一条血路,一路攀升,坐上了首席宰相之位!
大唐朝堂之上再无人才,再也无人能撼动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杨国忠对颜杲卿恨之入骨!因为,颜杲卿为天下人才做了一个示范:要想活命,就去范阳!
杨国忠三番五次要杀掉颜杲卿,可是,在安禄山的庇护下,杨国忠鞭长莫及!
而现在,颜杲卿的侄儿,竟然胆敢送上门来!
见到张通幽,就像见到了颜杲卿,杨国忠杀机毕露。
然而,他的怒火很快就变成了大喜!
张通幽送给了杨国忠两份厚礼!
一份是,颜杲卿与安禄山彻底分道扬镳!两个他最恼恨的人终于反目成仇!
第二份厚礼就是,安禄山起兵造反的消息!
十五年来,杨国忠眼睁睁看着安禄山一天天做大,却是无可奈何,即便是他现在位极人臣,也动不得安禄山一根毫毛!
这个安禄山也不知是施了什么魔法,让皇上对他信任到了极致!在皇上的心目中,安禄山简直就是忠臣义士的代名词。
这些年来,杨国忠消灭一个对手极其简单,只要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谗言,哪怕只是一个暗示,皇上就会出手,帮他把对手清除出朝堂!
然而,对于安禄山,杨国忠的谗言竟然全然无效,到了后来,他甚至都不敢再皇上面前说安禄山半个不是!因为,诋毁安禄山不仅无效,反过来,皇上还会严重怀疑杨国忠的忠心!数年来,因为弹劾安禄山而被罢官流放甚至身死的大臣,比比皆是!
杨国忠只剩下一条路,盼望安禄山反叛!
他甚至是采取各种手段,逼迫安禄山谋反!
只要安禄山造反,就能证明安禄山的奸邪,杨国忠的忠心!
现在,安禄山终于如他所愿,起兵造反了!
安禄山狠狠打了唐明皇一记耳光!
也狠狠为杨国忠出了一口气!同时,也向世人证明了他的先见之明!
十几年来,杨国忠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扬眉吐气!
御史中丞韦见素俯首说道:“杨大人,现在不是讨论谁之过的时候!”
韦见素的声音不高,但是,语调里却没有往日的唯唯诺诺!
杨国忠一向看不起韦见素!韦见素是杨国忠一手提拔起来的,杨国忠提携韦见素,就是因为,韦见素不是人才!
韦见素胆小怕事,毫无主见,这些年来,韦见素作为宰相之一,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举双手赞成杨国忠做出的决议!他纯粹就是杨国忠的奴才!
事实上,杨国忠主持下的大唐朝堂上,韦见素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而韦见素做得比别人更好,他甚至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清楚。
然而,韦见素今天说话的语调,杨国忠听着很是陌生。
那不是一个奴才应该有的腔调!
因为,杨国忠从韦见素的腔调里,听出了一种自信和底气!
他搞不明白,韦见素的底气和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安禄山反叛,意味着,大唐政局中,一个能够与他平起平坐的人物,彻底出局了!
杨国忠真正成为了大唐唯一的权臣!
他可以把整个朝堂玩弄于掌骨之间,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掣肘!
而这个时候,韦见素这个奴才加蠢材,却敢于站住来,打断他的话!
“韦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国忠的眼角里,射出两道寒光。
“卑职只是以为,宰相应早定大计!”
韦见素的语调,又回到了往日懦弱,他的眼睛在杨国忠的怒视下,胆怯惊慌,游移不定。
杨国忠放下心来,韦见素并没有变化,他还是往日的韦见素,胆小怕事,毫无主见!
刚才那也许只是一个错觉!
杨国忠放过了韦见素,面向李隆基:“陛下勿忧!安禄山反叛,貌似锋芒,其实不过是芥癣之患!安禄山不过是一杂胡,部下多是胡人,不服中原水土,且大多为安禄山所裹挟,军心狐疑,左右顾盼,死心塌地追随安禄山者,仅少数曳落河,而常山一战,曳落河已被全歼。安禄山谋反中坚,以去其大半。如今,安西副都护,御史大夫封常青已率十万官军驰援洛阳,一旦官军所至,天威震撼,安禄山大军必然土崩瓦解!所以,臣以为,少则半月,多则三个月,安禄山必然授首!”
“众爱卿怎么看?”李隆基看了看杨国忠身后的众臣。
“臣等皆赞同杨大人所议!”六位阁臣俯首说道,包括韦见素,和以往一样,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
李隆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杨国忠心头很是满意,这些阁臣是大唐朝廷最为核心的大臣,当初,安禄山尚未造反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再安禄山与杨国忠之间选边,而现在,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唯杨国忠马首是瞻。
他已经成为朝廷大臣唯一的领袖!
再也无人敢于向他叫板!
杨国忠在李隆基面前挺直了腰板——作为一位真正引领天下官员的首席宰相,皇上只能听之任之!
“臣以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肃清安禄山党徒!”杨国忠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机:“据臣所知,太仆卿安庆宗,户部尚书安思顺、羽林大将军安元贞、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将军王思礼、东京留守李憕、朔方节度使哥舒翰……,这些人,要么是安禄山的党徒,要么与安禄山私下往来过从甚密!”
杨国忠一口气报出了二十几个名字,这些人,绝大多数与安禄山毫无关系,他们只是与杨国忠不睦,甚至,有些人与杨国忠也并无直接利害关系,只是,在杨国忠眼里,他们有可能是潜在的政敌!
安禄山反叛,给了杨国忠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借此将所有政敌一网打尽!
“安庆宗是安禄山长子,应该以叛臣治罪,朕已命骁卫军拿下。至于其他人……”李隆基的声音有些无可奈何:“朕以为尚缺乏证据,比如安思顺,他曾多次密奏,安禄山必反,岂能是安禄山党羽!”
“陛下如此说,臣无话可说!”杨国忠抗声说道:“只是,安思顺等人与安禄山过从甚密,不可不防啊!至少,应将这些人从关键职位上调换下来,以防不测!”
“准奏!”
“谢陛下!”杨国忠说道:“除了在朝官员,地方州府县各级官员,也应细细盘查。凡是与安禄山暗中勾结着,必须处以极刑,以儆效尤!附逆者,也应削夺官爵,其家属在京者,应速速拘捕,处以极刑!臣以为,安禄山叛贼集团中,颜杲卿尤为罪大恶极!此人为常山太守,经营常山数年,将常山营造成安禄山的反叛重镇。安禄山叛军能够迅速逼近洛阳,就是因为颜杲卿出卖常山!臣以为,应将颜杲卿附逆的罪行昭告天下……”
杨国忠话还没说完,韦见素突然说道:“杨大人,可卑职听说,颜杲卿并未附逆……”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杨国忠怒道,今天的韦见素,似乎变了一个人,总是插嘴,这让杨国忠大感不爽。
以前,韦见素除了附庸杨国忠,百无一用。而今天,杨国忠一统天下的朝堂上,他竟敢打断首席宰相的话!
李隆基突然喝道:“杨国忠,你应该让韦见素把话说完!”
“陛下……”
李隆基蜷卧在龙椅中的苍老羸弱的身躯,突然坐正了:“同为阁臣,当然可以说话!”
杨国忠一个哆嗦,他这才意识到,他的一统朝堂,还是在皇帝的掌控下!
韦见素缓缓说道:“臣听说,颜杲卿在宝轮寺设伏,全歼安禄山的曳落河,随后,以三千健卒抵抗十八万叛军,死守常山,全体殉国!以此看来,颜杲卿不是附逆,而是我大唐抵抗安禄山叛军的第一功臣烈士!”
一向唯唯诺诺的韦见素,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在大殿中回荡。
“胡说!”杨国忠的声音尖利:“在宝轮寺设伏全歼曳落河的,是王承业派出的太原军!在这之前,颜杲卿投敌,常山义士张通幽率常山军民驱逐了他,向王承业求救,王承业这才派出太原军赶赴常山。歼灭曳落河后,因常山被十七万叛军三面包围,王承业寡不敌众,这才命太原军主动撤出常山,固守井陉关。正因为王承业固守井陉关,安禄山叛军无法突破井陉关,才南下攻取洛阳!否则,叛军可经河东西渡黄河,直逼关中!王承业和张通幽才是抵抗安禄山叛军的第一功臣!”
杨国忠的双目,发出两道寒光,死死盯着韦见素。
大殿下的阁臣们,看着怒发冲冠的杨国忠,战战兢兢。
谁也没想到,一贯胆小怕事的韦见素,居然敢与杨国忠分庭抗礼!
往常,杨国忠只需鼻子轻轻一哼,韦见素就会浑身哆嗦,忙不迭地连声称是。
而今天,韦见素在杨国忠的怒目而视下,不仅没有退却,反倒迎向了杨国忠目光:“杨大人此说,有何证据?”
“太原尹王承业的奏报!他是第一个向朝廷奏报安禄山谋反的!常山义士、颜杲卿的侄儿张通幽就在我的府上!”杨国忠喝道:“韦大人,不知你的话,又有何证据!”
“当然有证据!”韦见素从袖袋里,取出一封的书信,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行军录事步云飞有奏,请陛下圣裁!常山义士,颜杲卿的女儿颜泉盈,就在我的府上!”
韦见素双手捧着的书信上,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