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避之则吉
一个人的福报,冥冥之中当真自有定数。年征邪此时若不走,随着杨氏兄弟返回夜罗堡,登时便有杀身之祸。
年阙这几个儿女传人,什么样的都有。阴险狡诈的有,凶悍跋扈的有,温和儒雅的,醉心学问的,杀伐果断的都有。可偏偏就没有一个是废物。
夜罗堡传到了年征邪手里,登时放缓了扩张的速度。年家这几个想夺权的,无不是满怀大计,一腔的雄心壮志想把夜罗堡发扬光大,成为少林丐帮那样的武林大宗。而年征邪这个少主的存在,从前还可说是一个缓解几大派系冲突的缓冲材料。如今各方面准备得当,就该是他们揭竿而起,争夺权柄的时候了。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清除障碍。年征邪是年阙点名的传人,名义上是夜罗堡的主人。他一日仍在,擅夺大位者就名不正言不顺。
若不是已经当了该动手的时候,年煜也不至于想在自家别院就害死年征邪。背后只有一个原因:兵贵神速。他离夜罗堡最近,只要年征邪神智不清,甚至重伤不治。他最有机会问鼎夜罗堡。年家的内部斗争已经接近白热化,年征邪此番一旦回到夜罗堡,不出三日就要被他那几位心机叵测的哥哥叔叔们害死。
年征邪不知就里,单凭着对形势的大概估量就决定出走,却是在这情况下最好的判断。
年征邪疾疾奔走在杭州城里,他不愿惹人注目,因此一直低着头走路。刚才他从年家别院里出来的时候是用了古今中外大户人家的千金少爷离家出走的必备的招数——爬墙头。
年征邪没想到武林世家的少爷,干的第一件符合身份的事居然是爬二叔家院子的墙头。嘴里不停嘟哝:“……什么破院子,墙头连根藤都找不到,硬是只能翻过来,你当我是飞贼啊。”脚下丝毫没停留,他也不想让人注意到他,所以也没敢走得太快。
杭州城他从前是来过的,这座古城的独特韵味延千年而不衰,即使他现在在逃走也是不禁侧目。年征邪如今看见的城中风光自然是跟现代的杭州不一样的,可是这种繁华中自带宁静,精巧而浑然天成的古城韵味却是千年不改。
年征邪这些天一直在年家别院养伤,从没出过门。一时间也不知道向哪边逃。不过杭州城是待不下去的,他知道年家在杭州是地头蛇,只要人还在杭州,就绝对难逃年家的耳目。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十字真言真是让年少主吃足了苦头。他没头苍蝇似的在杭州城里转来转去,跑了小半个时辰,人都要累趴下了。只得在一家店铺前依着门柱休息一会儿,也顺带躲躲这轮位在中天,大发炎威的红日。
年征邪抹了抹汗,忽听得一个三十开外的精瘦小贩推着车叫卖着:“光酥饼喽~来尝一尝我的光酥饼喽~好吃不贵,吃完还上瘾喽~”年征邪欲哭无泪。这是他在刚溜出来的时候就遇到的那个小贩啊!敢情跑了这么久,人根本还在原地转悠。
年征邪郁闷道:“还是别乱走了,先弄清楚自己在哪吧。”四处望了望,发现自己在的这家店铺颇大,里面一间大院,货物堆得满满当当,这样多的货物倒是少见,什么店铺能要的完啊。再抬头一瞧上面的招牌,看清楚了这家店铺招牌上的四个大字:清风车行。
年征邪愣了一愣,那微呆的表情慢慢化成了一抹充满了希望的微笑。过不多久,店铺的伙计扯着嗓子向正算账的车行掌柜吆喝。
“掌柜的~有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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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虎胆今天起了个大早,先去跟少主请安,服侍少主读书用膳。眼见少主人一天比一天精神健旺,他们两兄弟比谁都高兴。
少主人是真的变了。似乎重伤醒来之后就变了许多。他不像是从前那般对于门中事务毫不关心了。少主如今一有时间就打听夜罗堡的形势,各方派系的平衡,包括各位首脑人物的性格特征,武功经历一点不漏的要杨氏兄弟详细报告。
不但对处分大事上心了,连脑筋也比以前清楚的多。过去少主听杨虎胆报告总是问:嗯?还有呢?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惹得涵养一向不错的杨虎胆差点想掀桌子大骂:还有个头!所以你二大爷!现在的少主却是条理清晰,对种种事情听一遍就能把握核心的关键。
最让人吃惊的是少主变坚强了。从前的少主极度缺乏自信,跟着自家二叔兄长面前从来抬不起头来。可他现在能对二老爷撂下“你要走,可以。诛邪要走,除非把命留下”这种狠话来。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杨虎胆最近见少主眼神渐渐沉稳,隐隐然有种下定决心的感觉,显然是心中有了某种新的计划,一定是的!
杨虎胆心中也是波涛澎湃,拍起了雄心壮志!
少主派的人这半年教人欺侮的狠了。虽然多半原因是少主性情怯懦造成的,可他们二人忠于主人,立场有异,当然是向着自家少主说话了。于是错误都是这些有意要篡位的虎狼之辈的错。
但性情粗莽的杨心龙能坚定的这么想,杨虎胆却不行。他也是忠于年征邪的,但不代表他会盲从于年征邪的任何决定。他审时度势下,认定了年征邪要是如此下去,恐怕不出一年,位置就要被人夺去,那时节是万劫不复了。
杨虎胆之于年征邪,算是半个智囊的人物。他认为一切的根源,都是由于少主的性情太过软弱不争,明明是名正言顺的老宗主传人,办事却畏首畏尾的,那如何不受人欺负?但他曾经一劝再劝,当时一心想着牺牲自己为父报仇的年征邪却是毫不理会。杨虎胆一度心灰意冷,心想这位少主算是完了,他遵循老宗主的话誓死护卫也就是了。
杨氏兄弟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由年阙收养,并且量才传授了几手武功。因此二人的武功造诣远胜同辈。年阙临终之时,吩咐二人辅佐年征邪,两人感念老宗主恩德,无论年征邪如何窝囊,都是对年征邪誓死相随的。
可心中虽有忠义,眼看着是必死的局面却仍然什么都不能做,这种窝囊的感觉,对于杨虎胆这样的智颖过人的人物最是难受。
不过现在不同了。一切的关键,少主他老人家不同了。就连从前看着有些奶油小生的那张脸,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英姿焕发。
杨虎胆知道少主这段时间吃素吃的多了,今天便吩咐厨房备下了八菜一汤。少主道要独自用膳,用膳完毕自然会去寻他。
眼见左右无事,便走的远了些,在年征邪住的那间房外拉开架势,练起功来。
杨氏兄弟武功精强,在夜罗堡小一辈弟子里也算是佼佼者。两兄弟所擅长又有所不同。杨心龙性子直率豪莽,所习练的武功多为大开大阖的外门功夫。擅使一柄泼风大刀,大刀最重杀气,一旦使将开来,刀下少有数合之将。
杨虎胆心思细腻,不似其兄一副武人架势,倒有些像是个读书人。但这样的心性资质却是较为适合夜罗堡年家的路子,反而更得真传。
杨虎胆以臂为剑身,指尖为剑尖,使开一门正习练中的剑法。初时仍不显得威力如何惊人,渐渐的却使得愈发锐利,到后来诡异难测,百奇千变。指尖所带起的剑气纵横来去,手臂竟然如是一柄真正的宝剑,呼啸生风,凌厉骇人之极。
这门天罗剑法乃是年阙以自己的逆天罗神功为根基,创出的一门奇妙剑法。这门剑法不传弟子只穿家人。夜罗堡上下,除了年家的少爷小姐还有年二爷之外,就只有杨虎胆破格获年阙青睐,才获传授。
逆天罗是年阙壮年时创的武功,到的老来他已经几乎弃而不用。因此这门晚年才创的剑法中包含的奥妙有许多地方已比逆天罗更为精深。年征邪所擅长的武功正是逆天罗,杨虎胆以免惹少主猜忌,因此一次也没有在他面前使用过这门剑法。
如今一经施展,端的是神妙无方,几乎难以相信一柄剑上居然能幻出这许多变化来。杨虎胆在这门剑法上下了数年功夫,这一练才察觉自己剑法又精进了几分。
杨虎胆使到一招‘落叶归根’,剑势忽收。满院剑气登去,半点不留。心知这一套剑法终于有所成,满意一笑,忽地心生警兆,朝院墙边喝道:“什么人?”戟指东南,便如一柄三尺青峰,寒气逼人的刺向墙头下的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没想到杨虎胆如此好本事,他不过是无意间看向他一眼,竟然就被他发现了。但他反应也是敏捷,抽出腰间软剑,一团银光便罩在杨虎胆头上。
杨虎胆如今人在年二爷府上,为了避嫌没随身携带兵刃。他大哥杨心龙倒是一点不忌讳,佩着兵刃大摇大摆的,出了年诛邪事件后更加是就连睡觉都把大刀抱在怀里。杨虎胆此时也不禁暗骂自己迂腐,出了事没兵刃在手,果然不方便。
黑衣人剑法不弱,杨虎胆没有趁手的兵刃一时三刻难以占得上风。把心一横,天罗剑法源源而出。
杨虎胆使出天罗剑法,三招之内果然立收奇效,逼的那人剑势一缓,必须回剑自保。杨虎胆再接再厉,更加了一把劲,他心道:连老宗主的剑法都使出来了,不在短期取胜,如何显我夜罗堡威风。
那黑衣人连退了五步,剑法陡然一变,竟然在颓势中还了一招。杨虎胆大吃一惊,竟然被黑衣人的这一剑迫退了。
杨虎胆吃惊的不是这黑衣人忽变剑招,他久历江湖,对方如何变招也吓不倒他。无论这黑衣人使出哪一门哪一派的剑法,杨虎胆尽管吃惊,也不会影响出手。可偏偏这黑衣人还的一招,居然是他正在用的天罗剑法,怎不令杨虎胆惊骇无比。
这黑衣人就是要迫的他一顿,身子如春燕翻空,已轻轻巧巧的跃过墙头。
这一跃可是心计颇深,要知道杨虎胆跟这黑衣人如今隔着一堵墙,只能跃过墙头才能追击。可是任你武功多强,跃起时身子凌空无法使力,最易为人所趁。要是人家在墙头等着你,你纵身一跃登时就要变剑下鬼。
所以当着这个选择,无论是谁也要犹豫一下,否则追击反变成找死了。这黑衣人瞬息间就想到这一着,足见并非徒有蛮力,乃是智勇双全之辈。
果然杨虎胆微微一怔,难以决定是否追击。便是这一点点的迟疑,黑衣人已经身影一晃,足下飞驰,去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