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个夜晚不宁静(4)
白亚瑟闭着双眼,呼呼大睡。
这是他唯一可做的事。他的伤口在渗血,身上的伤痛没有一刻停止折磨他的意志。这个时候他选择了无视。他的伤实在是重的随时死掉都不奇怪,但他仍是继续选择去打明天那一战。
不是因为他满怀自信,也不是因为他轻视十大高手,是因为诺言。他承诺过要打赢十战,他就要打赢十战,没有任何退路。他并非一个正人君子,也从不以正人君子自居。但诺言不是正人君子才要守的,只要是个男人,就该一诺千金。
白亚瑟的伤势比昨天还重。
他今天早上过第九次武桥的时候,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他在两难中留了某个武师一命。如果他想,可以一刀宰了那个好像叫做武威的武师。然后从容在合围攻势里逃脱。但是,可以的话,他不想无谓的滥杀人命。结果放过了武威的后果是被他一斧头劈在侧腰,伤口虽浅,却是流血不止。
人人都把他当做嗜血如命的煞星,却没人知道白亚瑟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他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他不想做的事,就算死也不会做。
这种被人恐惧的日子有多久了?好像是从他十岁拿起刀的那天开始的。他自小孤苦无依,在家乡也是一个人过活。他十岁那年,家乡的小镇有山贼入侵,烧杀抢掠。白亚瑟在混乱中抢到了一把刀。
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握住那把刀的瞬间,感到了自己与刀之间存在着某种奇妙的联系。他的视线离不开那把刀,他的思考脱不开那把刀。当他挥出一抹寒光,他眼中的天地变了模样。
敌人一个接一个死在他面前,那一日,只有在白亚瑟家周围的山贼一个也没有回去。那是白亚瑟第一次知道,手中的刀,拥有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大家的力量。
当乡邻们知道是白亚瑟,那十岁的孩子用刀割下了那个山贼头目的脑袋的时候,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就改变了。那是保持距离的视线,那是充满了敬畏、恐惧还有鄙夷的视线。
狼,是无法活在羊群里的。被家乡唾弃的白亚瑟从此四海为家,只靠着自己对刀的领悟苦练武功。他很勤奋,勤奋的令人畏惧。他可以每日挥刀一万次,然后夜间用来打坐练气。他可以站在刀山之间移动,稍一不慎就会丧命,就为了训练对刀的敏锐程度。他不断挑战更高更强的刀手,经历重重生死关头。因为刀是他的梦。成为一个刀客,是他的梦想。
他今年十八岁,与刀为伴的这八年间,他闯下了自己的名堂,刀客——白亚瑟。
白亚瑟突然睁开了双眼,随口道:“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你是刀客还是野狗啊,鼻子这么灵。我逃出来了呗。喏,给你的礼物。”
年征邪大剌剌的走进茅草屋,朝他身上扔了一包东西。那东西砸在白亚瑟全是伤口的身上,硬汉如白亚瑟也不禁抽了口凉气。
白亚瑟骂道:“你就不能好好的扔过来吗!这什么?”
年征邪道:“武龙镖局特制,武创金断散,外敷特别有效,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白亚瑟纳罕地看了年征邪一眼,这家伙竟然是送药来的。苦笑道:“你来就是为了送药给我?”
年征邪道:“你想的倒美,那是酬劳。唉,今晚我要跟你共渡良宵。”
白亚瑟双目猛睁,重伤的身躯忽然恢复了力气居然往旁边滚了三圈,那表情简直是鸡皮疙瘩都爬脸上了,对年征邪喝道:“滚!”
一个温婉的声音娇滴滴地道:“……你们两个,别吵架啦。”唐月儿安静灵巧地从年征邪背后钻了出来。小姑娘仍是那样冷冰冰的娴静模样,仿佛对谁都爱理不理,却小跑到了白亚瑟身旁,伸出雪白的小手摸摸他的头,放心了的道:“还好伤势没变的更重。”
白亚瑟讶道:“唐姑娘?你们认识?”白亚瑟比年征邪还要早认识唐月儿,毕竟他就是因为唐月儿一家才掉进这个要死不活的赌约里面的。
唐月儿把年征邪跟她相遇的经过,还有之后发生的离奇遇合简略提了一遍。白亚瑟没想到年征邪和唐月儿居然也认识,而且也是因为这个被武虎风嫉妒而记恨。唐月儿平素沉默寡言,可是口才偏还不差。思路清晰,一点不漏都提到了。
白亚瑟越听越奇,明天就要跟他战最后一次的十大高手被他收买了八个,弄走了两个?那明天还过什么武桥?
她一边说着,年征邪也开始插嘴骂起武虎风来:“那个萝莉控的怪叔叔镖头,一把年纪还自称少镖头就够不要脸的了。还有脸敢吃醋?还吃的是个小姑娘的醋。他也不看看他那把胡子!有这种人主持一方武林势力简直是祸国殃民,危及百姓。”
白亚瑟瞥了一眼他丝毫无伤的白袍道:“我看你一点也没被危及啊,这不是精神的很嘛。”
年征邪道:“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想到差点也是被武虎风活活打死,此时不禁心有余悸。要不是他内力深湛,不惧拳劲,这时候应该还站不起来呢。更别说躲过刚才武威的暗杀了。
年征邪再看看白亚瑟仍是全身放松,不肯多用半分力气的样子,这是他重伤之余,修养恢复体力的方法。细细眯起了眼睛:“你不肯用我的药?”
白亚瑟也不打算隐瞒,沉声道:“不错。”
唐月儿道:“白大哥,你别固执了。你的伤势绝对撑不过明天的。”
白亚瑟眼睛一鼓道:“小丫头,你看不起我吗?”
年征邪打断道:“你不肯用,因为是我给你的药?”
白亚瑟摇头道:“不,不管是谁的帮助,我都不会接受。”
年征邪道:“为什么?”
白亚瑟看着他,缓缓道:“因为这是我跟武虎风两人之间的战斗。他动用他全部的力量来收拾我,我就用我的刀去迎战。这里是他的地方,他禁止药铺卖药给我是他的本事。我能做的就是接招,然后再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任何人给我的帮助,都是在侮辱这场战斗。你回答我,你,是个男人吗?一个男人,应该逃避一场生死之战吗?”
年征邪吐出一口长气,头都垂了下去,看样子十分的灰心。他一拍大腿道:“说的太他么有道理了!”
白亚瑟讶异道:“你不觉得这是固执?”
年征邪大拇指一竖,笑嘻嘻地道:“不但是固执,还是个傻子。不过,是个令人尊敬的傻子。”
白亚瑟闻言一怔,接着嘴角上扬,露出如虎如狼般的笑容:“阁下舍命相陪,也是令人尊敬。”
两人还惺惺相惜中,唐月儿皱着眉头,小手又伸到了年征邪脸颊上,大力的捏着,气呼呼道:“……征邪哥哥,你这个笨蛋。你不好好劝白大哥上药,多这句嘴干什么!”接着才对白亚瑟沉声道:“白大哥,你不需要跟武虎风讲道义,我已经把钱还了。只是他吞没了人家的银两,不肯履行诺言。而且还想对人家……”
唐月儿说到这里脸色羞红,她毕竟是个未嫁人的姑娘,武虎风虽然最终没拿她怎么样。这种事还是羞于启齿的。
被她捏着脸颊的年征邪可就没这么顾虑了,直言道:“意图染指,图谋不轨。”唐月儿的纤纤玉手……掐的更重了。
唐月儿狠狠白了年征邪一眼,才道:“白大哥,武虎风已经违背信约,你也不必继续固执了。”
年征邪挣脱了唐月儿的小手道:“月儿,男子汉的做人道理你这就不懂了。亚瑟兄乃是稀世的豪杰,一诺为之生,一言为之死。不管人家是否守诺,他都不会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的。这是男人才懂的道理。”
年征邪还欲再教导教导月儿一些男子汉大丈夫的道理,只见那位稀世豪杰白亚瑟已经坐起身来,二话不说的开始上药。
年征邪:“……我说亚瑟兄,请问你这是……”
白亚瑟若无其事地道:“既然武虎风那兔崽子已经自毁诺言,我就没必要不用药了。你以为天天靠静躺恢复体力很好受吗?对了,你们有吃的吗?我已经很久没吃饭了。”
唐月儿雪白的小鼻子轻轻一哼:“……也不知道谁说的只有你们男人才懂。”
年征邪:“……”
夜,就是如此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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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茅草屋不远处,地牢之中。
以内力攻敌,和以内力救人,其实是一体之两面。但要通晓其中关键,并不是靠身怀内功就能办到的。这需要经年累月的学习和练习。
年征邪此时显然还不具备这些。因此,他以为他随手一下,就能让人昏倒。
诚然,他刚才已经运聚起了内力在手,那一下也打得颇重。可是,对一个武人来说,那样的一击是承受的住的。
年征邪以为已经失去意识的武威,静待年征邪走远。挺着被那一记手刀打得发晕的脑袋,站起了身来。
他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被一种异常的杀意包围着,恨恨的低语着,如同子夜鬼哭:“年征邪,白亚瑟,梁东石,你们一个都别想活!!”接着硬是踏着蹒跚的步子,朝武龙镖局悄悄走去。
约过了半个时辰。
武龙镖局的大门外,一个蹒跚着步子的男子扣门,走了进去。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武龙镖局里走出了一行武师,他们似乎是半夜被人惊醒。人人脸色凝重,行色匆匆,像是发生了足以涉及镖局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们全力的疾走,去完成刚刚被交付的任务。
这个夜晚十分的不宁静,人人怀着他们的想法,做着他们所想的事。
当准备全部完成,就是太阳初升,王见王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