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密
楚青雪听骆晴所说往事是一个美妙结果,但这老婆婆在说的时候却是一脸不屑和憎恶之情;而每次说到朱心武时必嘴角微微抽搐,楚青雪想来后面必有变故,便道:“婆婆,莫非后面还有什么变故?”
骆晴重重哼了一声,道:“当然有所变故!否则,我怎会有如此下场?只怪我当初瞎了眼,却嫁给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幸好老天有眼,让我活了下来。哼!我活着,他就得死!”直说的全身发抖、气虚喘喘。顿了顿,又道:“你道为何江湖人称我们‘水月仙侣’?这可并不是为了好听,之所以把我放在前头,是因为数年之后我的武功与声威都已在他之上……”
原来骆晴为人性格直爽,行为处事坚决果断,脑袋极是机警聪睿,武功又高,仿佛天生就是做头领的材料;而且她心地善良,爱好结交,对各路武林人士均是坦诚相待、豪阔相向,仗义疏财的事不知做了多少;对狼月庄上下及各路属下盐商均是广发钱利,是以天下好汉及庄客盐商们都对她极为尊崇。渐渐地,骆晴虽是狼月庄庄主夫人的身份,实则已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主人。这狼月庄本是朱家的,朱心武又是男人,怎会甘心屈居他夫人之下?但这庄子及各路生意在骆晴的处理下均是井井有条,确是比他自己处理的更加得当;而她武功又高,在江湖上甚有声威,朱心武没奈何,只好做着名义上的庄主,实则处处都听骆晴的;更多时候却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以求消遣。而骆晴却并不是诚心要夺得狼月庄掌权之位,实是因她的为人性格使她一步步、不知不觉间成为如此;她事情经营得倒是漂亮,但在感情上她却是个糊涂人,见朱心武渐渐变了,便更把精力都用于处理庄上事物上,十数年一过,两人之间的裂隙便越扯越大。
一日晚间,骆晴已为生意忙了数日,此刻得闲,晚饭后在后花园里散步。月儿正圆,皎白的月光将夜空缀满银辉;一阵清风吹来,更让这夏夜清爽透澈了许多。骆晴伸了个懒腰,将连日来的疲累一扫而光。忽然东南方三十丈外一点白光一闪,往后花园深处去了。这白光虽快,但骆晴已看出,那是一个穿白衣的人影。骆晴不禁凝眉:是谁夜闯山庄?只是她看出那人身法比她快的多,便知那人的武功也定在她之上,她不敢就这么直追过去,幸好她刚刚站在一座假山后面,没让那人瞧见。骆晴便利用地形和花草树木的掩护逐步寻去。
狼月庄极大,依山而建,后花园随山势起伏,内中草木多为山上本有,是以多为高大松树,而且多集中在后花园最深处。这后花园深处树林里有几间亭子,是朱心武平时读书休息之所。亭畔是一溪横贯后花园的深水,从后花园横穿出后,形成一个瀑布,从庄外看来,煞是壮观。
高大的树木遮住了大部分的月光,骆晴顺着那人来的方向寻到这里,看见树木掩映的一个亭子里有两个人影,一个便是朱心武,另一个恰是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只是隐隐约约地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骆晴便一步一停地迂回向前,至恰能听清人语处便即不动,躲在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后偷听。
只听一个冷静又稳重的声音说道:“这里树木繁多,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所在,但若别人躲在此处,恐怕我们也不易察觉。”正是那一身白衣的不速之客。
朱心武道:“少主放心,这里是小人平日休息的所在,无人敢靠近。”这朱心武平时心高气傲,此时却对那个年轻人自称是“小人”,让骆晴很是奇怪。
只听那人道:“哦?连你的夫人也不敢?”
朱心武恨恨地道:“哼,我已多年未与那母夜叉说过一句话了,别说这里,就是整个后花园她也少来。”
骆晴听了顿时心头火起:“你平时在外花天酒地,我未曾说过你一句,这些年来你不曾与我说话,是你自己心胸狭隘,我却时常暗自关心于你,不想你竟说我是母夜叉!”但为了在此探听,实是大气也不喘。
只听那人道:“嗯,我刚刚过来之时,也略微查探,并未见有人。”
朱心武道:“凭少主的功力,说是未见有人,那定是没有人的。”骆晴越听越气,只觉朱心武太过低三下四,有辱已可算是天下第一庄的狼月庄庄主身份。
又听那人说道:“我父亲于你庄的恩情,可还记得?”
只听朱心武声音慌张地道:“这个怎敢忘!就算小人死了也不敢忘记,没有主上的恩赐,我朱家在江湖上那是不值一文。”
那人道:“嗯,我父亲赐你父狼月双刀,又传他双刀绝学,再助他成为武林中大有名声的人物,包括你狼月庄能吞并当朝各处盐商都是我父之恩,想必你也没有忘记。”骆晴越听越奇,她之前从未问过朱心武这狼月庄是怎么建起来的,一直以为这狼月庄是他们朱家在江湖上一点一滴闯出来的,此时才知这里面还有蹊跷,而她更是猜不透这年轻人和他父亲与这朱家到底是何关系。
那人顿了一下,续道:“今日我父着你办一件事……”
朱心武抢着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人这条命已是贵教的。”
那人道:“你可知你夫人是何人?”
朱心武道:“她是成都巨贾骆东渠之女。”
那人道:“她的武功为何比你高?”
朱心武脸上一红,道:“她是玄冥派门人,曾听她说,玄冥派武功极其高深玄妙。但这个门派好像很是神秘,当初我与那母夜叉成婚之时,想去拜访她师父,却未受允;而我到今日仍未在江湖上听过‘玄冥派’这一名号,很是奇怪。”
那人道:“你没听过也属正常,这个门派不仅仅是一个武术流派,他们还在守卫着一个大秘密,所以他们的为人处世都甚为神秘。”骆晴此时大为惊奇,她在玄冥派学艺十年,却从未听师父说过在守卫什么秘密。
朱心武道:“秘密?他们在守着什么秘密?在下从未听那夜叉说过。”
那人道:“既是秘密,怎会轻易对你说?现在玄冥派已土崩瓦解,活着的也只有你夫人一个了,而知道那秘密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
骆晴听到这里,心中陡然一跳,脑袋嗡嗡乱响,一时间神智混乱,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玄冥派土崩瓦解了?玄冥派怎会土崩瓦解?”过了一会,骆晴渐渐抑制住心中激荡,要探听出前因后果来,却听他二人并不说玄冥派如何遭祸,只听朱心武道:“主上是想让我从那女人口里探听出那个秘密?”
那人道:“正是。切记不可用强。”
朱心武道:“我已数年未和她有夫妻之实,此时贸然找她说话,她定然起疑。还请主上宽厚些日子,让我慢慢索探。”
那人轻轻一笑,说道:“我们等日子,日子可不等我们。其实女人都是水,男人都是风,你微风细雨,她便波光熠熠;你狂风暴雨,她定波涛汹涌。男人只需一个花言巧语,装得可怜些,女人自然心软。”顿了顿又道:“事不宜迟,还请多操心。”
朱心武慌忙应道:“不敢当,小人必定不惜代价查知此秘密。”
那人道:“告辞,静候佳音。”便听衣袂带风声,那人已去远。
骆晴此时心神大乱,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师门会土崩瓦解,还守着什么大秘密。心想:“此后那朱心武定会用什么阴险计谋套我的话语,一旦套不出,那个什么少主、主上定会亲自对她用强,逼她说出,却怎生想个法子骗过他们。”此时听朱心武脚步移近,心想:“我先制住他,逼他说出那个少主和主上到底是何人,如是有什么阴谋,定要昭告天下,让天下仁人志士群起压邪,再替师门报仇。”
骆晴心中计较已定,便从树后绕出。朱心武正在心中筹思怎生套话才好,忽地看见了骆晴,心下猛地大惊,声音颤抖地道:“你…你怎么在这?”
骆晴道:“我怎么不能在这?莫非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瞧见?”
朱心武也算一代枭雄,瞬间便恢复如常,柔声说道:“天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阴冷的地儿?别受了寒。”
骆晴故意凝眉道:“嗯?你今日怎么关心起我来了,就不怕我疑心吗?”
朱心武道:“疑心?为何要疑心?我们本是夫妻,互相体贴岂不是人之常情?”
骆晴道:“哼,体贴?恐怕你这体贴不是发自内心,而是受人指使的吧?”“嘿嘿”冷笑了两声,续道:“若是在平日,你这么说我或许会心中开心,但天可怜见,让我今日撞破了你们,可怜你还在假惺惺地装好人。”
朱心武心想:“果然让她听去了,今日到底刮了什么邪风,让这个母夜叉来到这里?”心中如此想,面上仍是装作什么也不知,说道:“撞破?撞破什么?”
骆晴冷笑道:“还装!先拿下了你,看你还嘴硬!”说罢右手一伸向朱心武心口抓来。
朱心武心想:“我并不是她对手,虽有双刀在,但两百招不到,定被她制住,先使个诈,骗她不忙动手,再寻机而逃。”见骆晴伸手向他抓来,便向后猛地一跃,喊道:“慢着!”
骆晴道:“你还有何话说?”却见朱心武一落下地来,便愣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后。骆晴心中一凝,忽觉身后好像有细微的呼吸声,猛地向后一转,忽然看到两只冷冷的眼睛在盯着她,离她只有半尺许。骆晴大惊之下头皮发麻,猛地向后一跃;忽然想起朱心武正在她身后,也算她反应迅捷,脚一点地便向左一翻,落下地来,口中兀自呼呼喘着气,甚是狼狈。
骆晴当时也有四十岁,一身玄冥派武功已三十年功力,方才竟完全不知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以致大惊之下身法动作甚为狼狈,由此可见那人轻功之高,内力之强。
但骆晴也算是胆识过人,瞬间便沉下气来,调动起全身内力,随时都可迎战。她定下心神一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先前与朱心武说话的年轻人。
朱心武见那人去而复返,大喜过望,说道:“谢天谢地,少主你回来了,她…她偷听了我们的话。”
那人缓缓道:“我早已知道这里除了你和我之外,还有一人,否则,我为何还回来?”
骆晴心中一凝,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人面无表情地道:“初时我也不知,可当我说到‘玄冥派已土崩瓦解’之时,忽然听见身后十余丈处有细微却混乱的喘息声,我便猜测,狼月庄的庄主夫人在这里了。”
骆晴动容道:“好耳力!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打听我玄冥派的事,我玄冥派到底遭了什么祸?”
那人仍是一张冷冷的毫无情绪波动的脸,道:“对你说也无妨,因为你从此刻开始,已逃不出我的手心了。玄冥派便是我端掉的,你在玄冥派里的师兄弟们死的死废的废,只有你还好好的……你总不想变成他们那样吧?”
骆晴冷汗冒出,却冷笑道:“你武功虽然高强,但就凭你,恐怕并不能让我玄冥派土崩瓦解。”
那人却眼望夜空,过了会才缓缓道:“人之所以不是畜生,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强壮——与猛兽相比,人的动作总是慢的、总是无力的——正因为野兽的脑袋没有我们这么聪睿,所以它们才会沦落到,被我们弱小的人类狩猎的份。一件事成不成,凭的,多是脑袋。”突然微笑了一下,道:“相信朱夫人的脑袋也是聪睿的。”
骆晴双眼通红,牙齿紧紧咬住,说道:“量我的武功不如你,我的聪睿也不如你,但我不害人的心却远强于你们!今日我就算死也要拼一拼,否则对不起我的师门。”说罢一掌向那人拍去,那人身也不动,右手背在身后,抬起左掌和骆晴相对。骆晴和他一对掌身体便猛地向后倒飞,这是骆晴事先就计划好的,借他的掌力逃脱。
骆晴身在半空便转过身来,脚一落地便展开轻功奔逃,奔了数步忽听“嚓嚓”两声响,脚上一痛便即摔倒,再也站不起来。骆晴转过身来,便看到那个年轻人拿着狼月双刀站在她脚边。骆晴实是想不到他的身法竟如此之快——骆晴先借了他的掌力,再全力施展轻功奔逃,乃是先他一步;而他则要先掠到朱心武身旁,再拔朱心武的狼月刀,再转过身来追赶骆晴,再俯身施展刀法割骆晴脚筋,却是后发先至;他若是直身施展刀法那也不甚奇怪,但他却是俯身来削骆晴的脚,骆晴又是在奔跑中,这难度却更是大了数倍,可见他的那种准劲与迅捷拿捏的恰到好处。
骆晴胸口狂跳不已,惊骇地看着他,实是想不到竟有这么厉害的人,看他样子才二十四五的年纪,但他竟已不像是人,而是比猛兽还要迅捷的怪物。
骆晴被他双刀削到的正是她的脚筋,并且已被全部割断,而膝盖以下的骨头也被他的内劲震碎。那年轻人却仍是抬头望着夜空,缓缓地道:“我本可让你死,但我却让你活着,你刚刚应该尝到死亡的滋味了吧?活着总是比死了的好,你要好好珍惜。”他仍是面无表情,好像谁应该死谁应该活,都要经过他的答应。
骆晴浑身发抖着,看着这个比死神还恐怖的人,缓缓道:“你让我活,我就要让你死!”说完将手上早已抓着的泥土向那人挥出,那人双袖一舞便将那些泥土振飞。却听“扑通”一声,骆晴用尽全身气力,双手一撑,已落入两丈外的那一溪深水里。那人掠至水边一看,骆晴早已被冲的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