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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1 大锅饭,天吃星,练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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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和江湾伯伯打过招呼,我们就去洗手准备吃晚饭了。丽娟拿了个脸盆,从水缸里滔了两勺水,让我们洗。

江湾没有自来水,一般人家都在屋后的那条河里淘米、洗菜和洗衣服。夏天男孩子都在河里洗澡,做饭烧菜和吃的都是用自家水缸里经过沉淀的水。这里每家每户都有一只大水缸,水用完后,再挑水装满,然后放些明矾,经一夜沉淀后,水就很干净了,像上海的自来水一样。要是直接吃河里挑来的水,我们城里来的就可能要水土不服,身上起红点点,很痒的。

洗完手,我就坐好了等开饭,肚子早饿了。小菜有大块桔红的酱汁肉,江湾妈妈烧得和杜六房熟食店买来的没两样,其味香甜,酥而不腻,入口即化。我知道这是阿婆买的五花肉好。一大碗白炖黄鳝汤,汤如奶汁,香味扑鼻,其味鲜美。一碗普通的菜节,却比上海人家放味知素(味精)要鲜得多。喷了白酒的草头,是江湾妈妈刚从自留地里摘来的,鲜嫩无比。那蘑菇豆腐羹好吃得我就形容不出了。看到这些平时少见的菜肴,我一个劲地咽口水。

别看江湾伯伯穷,家里全是老红木家具。我们吃饭的这只大八仙桌,实心红木,实蹬蹬,两个大男人抬都抬不动。讲讲是八仙桌,挤一挤可坐十二人。大床、大橱和马桶箱(放马桶,盖子密不透风而且好看),全是老古董。

这里烧的是大灶头,用的是柴草,火是旺旺的,那可是正真的大锅饭。锅盖一开,一股新轧大米特有清香扑鼻而来,再看那米饭,油光铮亮。这米涨性不好,一斤米也只能烧成两碗饭。江湾妈妈在盛饭,她家用的饭碗,和我家的大碗差不多大,可见种地人的饭量比城里人要大得多。这正配我胃口,我饭量大得惊人。

大家坐好后,江湾伯伯说了声:“吃吧。”我就像赛跑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起跑我最快,拿起筷来大口地往嘴里扒饭,饭太好吃了,我连菜也顾不得,吃得香喷喷。阿婆、江湾伯伯和江湾妈妈看着我们,并没动筷子。因为在客人家里,小黄吃起来斯斯文文的。丽娟刚吃了一口,我一碗饭早下肚了,丽娟吃惊地看着我,我想我吃得太急了。其实,我刚吃的时候,小黄已在桌下给了我一脚,提醒我。那饭实在是香,加上饿,把阿婆叮嘱全忘了。阿婆给丽娟挟了一块酱汁肉:“快吃吧,不要看阿巍,他是饿死鬼投胎,天吃星,吃相难看。”

“看阿巍吃饭,我觉得好玩。”

江湾妈妈又给我盛了一满碗,只一会儿的功夫,碗又见底了。江湾伯伯把他那碗饭扒到了我碗里,我知道锅里已经没有多少饭了,忙说我吃饱了。江湾伯伯说我还没吃菜呢,我这才慢慢地吃起来,享用起如此美味的佳肴。江湾妈妈再给我盛了一大块锅底的饭粢,那是我最爱吃的。那是大锅饭的饭粢啊,它是厚厚的一层,金黄色的,又硬又脆,就像油里氽过的一样。

我这副吃相是有来头的,那是在幼儿园养成的臭毛病。那时正值******年代,幼儿园包我们一顿中饭,不少人有时在家里吃不饱,而在幼儿园却每天能填饱肚子。那菜也比一般的家庭要好,德明曾告诉我,他家在礼拜天才能吃到像幼儿园一样的小菜。菜是一人一份,饭是一人一小碗,如班里还有剩饭的话,你就可以再添一点。

入园的头几天,我们饭刚吃到一半,就看到一些高班同学在门外排队等着,只要我班有剩饭,老师就会分给他们一点,我们称之为“讨饭”。小班经常会有剩饭,而中班和大班的饭锅只只朝天。

我把这事讲给阿婆听。阿婆告诉我,我是提前一年进幼儿园的,钱和粮票和别人交得一样多。她要我吃得快一点,吃完了再去添。她还说,男人吃饭要像“打老虎”,要快;女人吃饭则要像“数珍珠”,要慢。

我把这事和班里的同学说了,他们都不愿让人家来吃********。就这样,吃饭时我筷子不停的扒,嘴巴咽得快。大家学我样拼命吃饭,饭越吃越快,不怕噎死,吃完了再去添,所以我们这个班饭吃得最快。只一个礼拜的功夫,我、德明和几个饭量大的同学就到别的班要剩饭去了。除了这,我们还比赛看谁吃得快,得第一,因为吃完饭才能到操场上去玩。我和德明是天吃星,饿死鬼投胎,嘴里口水多,白饭咽得快,喉咙越来越粗,噎也噎不死。四年下来,造就了我们惊人的饭量和进食速度(用现在的流行话来形容,都是自然灾害惹的祸)。

记得有一次我生病发热,老师叫阿婆把我领回,同时带回家的还有满满一小锅子咸肉菜饭(至少有满满的两大碗,约八两)。一到家我便要出去玩,阿婆不让,说只有我把菜饭全吃了,她才放我出去。我就想,把这锅子饭吃下去,还怕我毛病不好。不料这锅子饭下了肚,我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一觉醒来,热度竟退了。以后只要生病,我就拼命吃饭,就像人家说我的那样,嘴像无底洞,肚皮通马桶,从此便得了个饭桶和饿死鬼的雅称。

饭吃得多,好处是明摆着的。我和德明身材高大,体质好,运动能力比一般人强得多。全班四十四个同学,我是第四十号,实际上是排名第三,如把留级生徐敏除外(她比我们大两岁以上),则我是第二,在大铭之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德明、大铭和我是留级生呢。

吃好晚饭,天就黑了。这里已装上了电灯,但江湾妈妈平时舍不得开,都点煤油灯,客人来了才开电灯。她告诉我,煤油比电便宜,两角四分一斤,一斤点得省可用两个月。而电也是两角四分一度,一度却只能用一个月。可我们要江湾妈妈点煤油灯,城里的孩子对它更感兴趣。那盏煤油灯,开得最亮时和一只十五瓦的灯泡差不多。不过它有一股煤油的气味,小黄说这气味他蛮喜欢的。

趁天黑之前,我们将捕黄鼠狼的弹簧钩针按在鸡窝旁,放上一小块肉作诱饵,就等它上钩了。刚才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可没多久就停了,雨后月色朦胧,阴冷潮湿。突然,我心血来潮:“小黄,你敢不敢跟我去田间地头走走?”

“走就走,有什么可怕的。”虽然天还没全黑,但路上早已不见了人影。

我们穿过那条东西走向宽阔的烂泥路,便是大片的农田。这里的大田地势低洼,比马路矮两尺左右。我们跳了下去,沿着田埂走向田野的深处,田野里一片寂静,小河弯弯曲曲,流水悄然无声,晚风清凉,天色愈暗。

我告诉他,要是在夏天,在这里就可捉萤火虫了。那小东西在草丛里、小树中飞进飞出,也不知它们在忙些什么。萤火虫的屁股上会发出黄绿色的萤光,在夜空中高低不一地跳跃,一闪一现,给安宁的乡村夜晚增添了几分美丽。有一次福根哥给我抓了好几只萤火虫,关在小瓶子里。晚上我躲进蚊帐,用萤火虫当电灯泡来看书(想省煤油)。但现在如看到有小亮点在飘荡,那可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坟墩头里飘出来的鬼火,那是死人的魂魄在夜色下游荡。

一听到有鬼火,小黄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天上月光淡淡,田野里黑洞洞、冷嗖嗖。那些隐隐约约的房子看起来好像离我们很近,就在眼前,可走起来却有相当一段路。我们不紧不慢地走着,总感觉身后有影子,像有人跟着,有无数的眼睛在监视着我们。我们不时地回头看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我们走得越快,越感到不安全。没多久我觉得阵阵凉意,心砰砰直跳,头皮发紧,大小手臂上瞬间爆出了鸡皮疙瘩。我们到了一片小树林前(其实没有几棵树),那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树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知道,它的后面是一家人家,这些树就是他们种的。“我们穿树林吧。”

“我们还是回去吧。”他的声音跟平常的不一样。

他越是这样,我越想在他的面前显显自己的胆量,充充英雄:“别怕,跟在我后面。”

进了树林,里面漆黑一片。此时远传来几声狗叫,接着就是悉悉嗦嗦的声音,也不知是树叶或别的什么发出的声响,在静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这更加深了林子的神秘。我心里直念叨:但愿不要是蛇。突然,“嗷嗷”两声,把我们吓得半死。一只大鸟轻轻地飞了出来。我没看清,猜想大概是猫头鹰,因为猫头鹰像猫,夜晚出来捉老鼠。

我想一直走穿出去,但没几步就有树挡了道,只能走叉道,没几步又是一棵树,再转向。就这样我们在林子里转来转去,还不时地被树枝钩住,可总走不出去,难道真的碰到了鬼。那一棵棵树在夜色的衬托下,它们都成了怪人的影子,面目狰狞地盯着我们,还伴有各种各样的怪叫,哭不像哭,笑不像笑(风搞的鬼)。

“阿巍,等一等,看清方向再走。”小黄的话提醒了我。我们定下神来,往四处探望,终于从密树林的缝隙中看到了一线亮光。朝着灯光,向着光明急走,没几步我们就出了林子。这时星光闪烁,月亮露出了全脸,高挂在天空,清冷的月光照得那片小树林一片银光。

一回到家,哪顾得惊魂未定,我俩直奔茅坑而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特地去查看,发现这小树林还没一个篮球场大,跟昨天夜里看到的已完全两样了。树林稀疏,枝头群鸟跳上跳下,忙着抓虫,欢歌鸣唱。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怎么就出不来呢?看来又要去查(十万个为什么)了。

这里的人一到天黑就睡觉,可我们太兴奋了,哪里睡得着。天刚黑时,天空中飘来丝丝小雨,田野里传来了青蛙的叫声。开始是一两声,也不知是哪只起的头。接着忽东忽西冒出几声“呱呱”,这边无声息了,那边就“呱呱”起来,就像拉歌一样。最后那蛙鸣连成了一片,一会儿悠长,一会儿急促,“呱呱呱……咯咯咯……”就像大合唱一样动听。

阿婆和江湾妈妈在拉家常,我和小黄则在计划明天的活动。让我们发愁的是选送人的小礼物,德明、大铭的礼物根本不用担心。晓萍和丽华早知道我们要来江湾,晓萍说了好几次要我带些东西给她,她从小就这样,只要我们外出,就要我们带东西给她,也就是小礼物,同时也证明我们去过了。她有,则丽华也要。海伦的礼物我肯定是要买的(当然是阿婆付钱),有她的份,那林媛也不能例外。海伦和晓萍最好弄,我们买什么她们都会满意的。丽华的问题也不大,就是林媛有点头痛。她见的市面多,眼界高,要使她称心不容易。最后我们分了工:我买海伦和林媛的礼物;晓萍和丽华的归小黄负责,每人的礼物不超过五分钱。德明和大铭的青蛙也值五分,这样男女平等。

由于床不够,我和小黄只能睡铺板。看到家里有许多稻草,我就嚷着要睡地铺。江湾妈妈说睡地铺湿气大,这里的房子都是泥地和砖地,阿婆说可以多放一些稻草垫子。我们先把铺板放在泥地上,放上一层草垫子,再将一捆一捆的稻草铺在上面,最后再铺上草垫子和棉花胎。这样地铺就算打好了,放上皮头铺盖一试,还真松软,有点像弹簧床垫(席梦思),而且有一股稻草的特有清香。

我有点弄不懂,现在是春天,还没有蚊子,怎么家里的两只红木大木床都挂着蚊帐。我问江湾妈妈,她告诉我这里一年四季都挂蚊帐,夏天有蚊子的时候就把蚊帐的帐门放下来。没有蚊子时就把蚊帐拉开,挂在帐钩上,睡觉时再把蚊帐放下,这样既可挡风,又可挡灰尘。江湾妈妈说得没错,晚上睡觉时总觉得一股风在头顶上窜来窜去。我想这是因为乡下的房子大,四面门窗都透风的原故。(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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