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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爸爸妈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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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肖福通到县城度周末,一回家就查问儿子是否每日赤脚。第一次见肖福通这样严厉的面孔,同跃吓得不敢回答,更增加肖福通的疑虑。

“是不是怕疼了?”

宋芷瑶对同跃教育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诚实,本来他还想说是妈妈不让,对于爸爸这个问题却不敢否认,脑袋耷拉下来。

“你不是要像解放军一样勇敢不怕疼吗?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见儿子委屈的泪水快要涌出来,肖福通气不打一处来:“没出息,男孩不能轻易掉眼泪。”

宋芷瑶听不下去了,从厨房出来:“你怎么这样对待一个四岁的小孩,是我不让他光脚的。”

“为什么?”

“他的脚割破了,好多口子。”

“多大的口子?出血了吗?哪个孩子开始的时候不会有点伤痛。”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声音越来越高。此后的一年里类似的争吵不断,每次都是肖福通占了上风,因为他能说善辩,宋芷瑶又很有涵养、不愿意邻居和儿子听到他们吵架。

肖福通对同跃的要求不断增多,比如早上六点必须起床,起床后去学校田径场跑步,将每天需要烧火做饭的煤块、柴火搬到炉灶前等等。宋芷瑶觉得这些对五岁的小孩太苛刻了,又拗不过丈夫,只能他走后消极对待。肖福通却很认真,周末必定仔细询问儿子,若不满意便斥责同跃,导致夫妻新的争吵。

又是一个春天,这个周末全家在南岭村相聚。一年前有关儿子年龄的分歧和争论再现,肖福通说孩子七岁了,要带他一起上山砍柴。宋芷瑶说儿子不到六岁,极不乐意,却也无奈。

第一次进山,同跃开始时很新鲜、很兴奋。走了20多分钟,累得受不了,肖福通却不让休息。接着又来了新的问题,同跃想撒尿,四处观望始终没有发现厕所或小便处。终于憋不住了同跃才告诉肖福通:“爸爸,我想上厕所。”

“大山里有什么厕所,你是要拉屎还是撒尿?”

“撒尿。”

“这里没有人,你就随便撒。”

见儿子不动,老子以身作则,自己冲着一棵树撒了一泡尿。

儿子还是不动,肖福通有点火了:“怎么还不撒?”

“老师说了不能随地大小便。”不仅保育院老师这样要求,妈妈也这样教育他。

“这是农村,没那些讲究,快撒!”

“不!”儿子的倔劲上来了。

“有尿不撒,想憋死自己呀?你撒不撒?”

“不撒!”

肖福通火冒三丈,左手抓住同跃的胳膊,右手在同跃屁股上煽了两下:“撒不撒?”

同跃的邻居小伙伴人人都挨过父母打屁股,还经常在一起交流挨打经验。同跃是第一次体验挨打的滋味,原来也不过如此。董存瑞、黄继光的英雄形象似乎浮现在眼前,这位立志长大要当解放军的小男孩壮志凌云,更加响亮地回答:“就不撒!”

肖福通怒不可遏,有力的双手拎小鸡一样抓起同跃,按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抽打儿子的屁股,吼叫到:“你撒不撒?”

小男孩的英雄气概顷刻被打掉。同跃疼得哇哇大哭,抖动着声音回答:“我撒。”

在肖福通的淫威下,同跃掏出小JJ撒尿。由于身体还在因哭泣和委屈剧烈抖动,尿线忽近忽远,忽高忽低,像条扭秧歌的彩带在空中舞动。

听到外面有动静,宋芷瑶猜想父子俩砍柴回家了,赶紧迎出门去。看见儿子精疲力尽的样子,宋芷瑶心疼地抓过一小竹椅,让他坐下休息。同跃的确累坏了,妈妈的椅子还没有放稳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哟!”同跃一接触椅子,身体立刻触了电似的弹了起来,双手捂住屁股,极力忍着没敢哭出声。

“跃儿,怎么了?”宋芷瑶揽过儿子,扒下他的裤子,看到片状和条状交错的伤痕。她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愤怒地冲着丈夫,用气得发抖的声音责问:“这……这是你干的?为什么?”

同跃的父母从相识到成家这么多年,对彼此极为不同的童年经历是非常了解的,甚至充满了好奇。在过去一年的争吵中,他们无法说服对方,但也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们对自己孩子的教育这么大的分歧。毕竟都在北大受过高等教育,宋芷瑶尤其知书达礼,每次都能冷静下来做出些妥协,不使矛盾恶化。

这次不同了,体罚孩子是宋芷瑶决不能容忍,决不许逾越的底线。然而在肖福通看来,打儿子的屁股是早晚的事,是教育孩子必不可少的手段,用不着大惊小怪。

两口子大吵了一架,妻子情绪第一次失去了控制,咬牙切齿地对丈夫说:“我是绝对不会和一个野蛮虐待、殴打自己孩子的人生活在一起的。”她拉着儿子,午饭都没有吃就离开了丈夫,离开了南岭村。

好几个星期同跃的父母都没有见面、没有联系,宋芷瑶越来越不安,无时不在焦虑如何解开这个死结。离婚是她不愿意考虑的,夫妻俩感情并不坏,更不用说丈夫为了自己牺牲了一切。妥协也不可能,她的出身和文化背景以及对儿子的深爱决定了她不会从这条底线上退让。剩下的选择只有分居,这在美国并不罕见,她的同学中就有这种情况,但显然不符合中国的现实情况。

按年龄同跃明年才上小学,但这项规定并不严格。考虑到儿子智力超群,宋芷瑶决定让他早一年上学。目前的夫妻冷战状况不是长久之计,儿子上学以前无论如何也要解决。于是她给丈夫写了一封信,希望能心平气和地谈一次,寻求解决矛盾的办法。

他们谈了很久,双方都很理智,没有吵架,但是动了感情。肖福通对妻子说:“我也愿意同跃能像你的童年一样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可我们的现实情况是运动一个接一个,反右后是人民公社、大-跃进,国家经济困难刚过就开始了四清,去年毛-主席又提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你知道在新疆农场劳改期间,短短的两个多月就有三个同伴倒下了,年轻的生命长眠在荒凉的异乡。毛-主席说过有利的情况可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如果我弱不禁风在新疆就倒下,还会有今天吗?同跃的未来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风风雨雨,温室里的花朵怎能经受狂风暴雨的肆虐,然道你愿我们的儿子在人生的第一道坎坷就迈不过去吗?”

宋芷瑶被深深地打动了,她知道自己无法驳倒这些观点,而且不得不承认由于长期的政治工作经验和对形势的持续关注,丈夫判断是非常深刻、非常有远见的。透过丈夫的执著,她看到一种崇高,一种精神,一种忘我的奉献精神。为爱情,丈夫牺牲了理想、前途和事业。现在又因为对儿子的爱和责任,为了儿子的前途和人生,丈夫执意将白脸唱到底,不惜牺牲父子感情。

“我什么都可以依从你,只求你答应我……”宋芷瑶哽咽了,哀求丈夫:“以后别再打孩子了,我实在无法接受。你的手那么重,万一……”

夫妻俩达成了妥协,宋芷瑶答应配合丈夫对儿子的管教,无论多么苛求;肖福通承诺不打孩子,当然这种承诺不能让同跃知道,他要保持对儿子的威慑力。

肖福通经常给耿致勤和崔世力写信,虽然相隔的时间逐渐拉长。耿致勤右手战伤,握不稳笔,妻子又是文盲,他一般不会写信。耿致勤的近况都是由崔世力来信转告,他每年正月都会去天津看望老战友,给耿致勤拜年,平时也偶而给他家打电话。

1964年夏天肖福通获悉耿致勤病故,悲痛不已,长时间地发呆。肖福通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父亲,耿致勤在他心中的位置就像父亲一样。耿叔叔将他带到天津,一起共同生活了一年,直到他赴朝参战。几年后再次见面时,这位身强如牛的军人遍体鳞伤,成了二级残废。在北大念书时肖福通每个寒暑假都去天津陪伴耿致勤。文-革开始,肖福通怕他的右-派身份牵连崔世力,告诉他以后如无特殊情况就不再给他写信,彼此的联系也就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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