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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生死别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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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出口处走出的少年中,同跃没有看到春生!

然道出事了?前天宋瑞华还告诉他春生的状况很好。宋瑞华每隔一两天就会和他母亲通电话,任何有关春生的消息都会及时告诉他,远比春生和柳青的信来得快。

同跃向领队走去,想问问他,忽见远处人群中有一个穿同样制服的少年快速向前赶。也许在后面,他身体差,走得慢,希望重新燃起。同跃立刻将主要注意力转向后面出来的旅客,但不时掉头观察已经走出接机出口的领队和他身边的少年。

领队在不远处停住,清点人数。出来的旅客变得零零散散,同跃这才忐忑不安地走向领队:“请问,你们是杰出少年冬令营的吗?”

“不错,您是……”领队仔细打量同跃。

“肖春生在你们团吗?我是他哥哥。”

领队的表情变得凝重,极其惋惜地对同跃说:“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不好的消息。肖春生突然病情变化,出现了排斥反应,已送北京治疗。他......不能来了。”

同跃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周六晚上同跃做实验很晚回宿舍,满脑子都是期待明天上午与春生的再会,没有注意到室友贴在他门上的小条,让他明天不要去机场。

根据宋思彥的指示和安排,柳青陪春生提前到上海,在华山医院做全面检查。如果一切正常,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就没有问题。到波士顿后,宋瑞华和同跃已经准备好春生的医疗应对措施,万无一失。

化验结果令人沮丧,几项指标提示急性排斥反应。宋院长在电话中指示:放弃访美计划,在华山医院做初步抗排斥药物治疗后立刻飞往北京。

得知不能去美国冬令营,春生难过得哭了,他对柳青说要是能在波士顿和同跃哥在一起,死了也不遗憾。也许是太过兴奋,春生起初并没有明显不适的感觉。

协和医院所有抗排斥治疗的努力均未成功,此时移植的肾脏变成了春生机体不相容的异物。免疫系统正竭尽全力去攻击这个异物,导致炎症反应。残存在没有功能的肾盂、输尿管内的尿液像一潭死水,易于滋生细菌,并发感染。臧主任不得不切除掉同跃移植给春生的那个肾脏。情况远比这更糟糕,春生心脏传导系统的问题又开始兴风作浪,血钾浓度一增高,它就不好好发出电波,让你心脏乱跳。

泌尿外科每周六上午主任大查房,讨论重点病例。杜子腾是春生的主管住院医师,柳青急于知道春生的讨论结果,与他约好中午一起去医院食堂吃饭。离开病房,两人一起先去杜子腾的宿舍拿饭盆。

柳青紧随杜子腾,每个拐弯处都四下张望。杜子腾笑道:“怎么,还记不清路?”

柳青摇摇头:“没把握,协和医院就像迷宫一样。”

“我哥哥上个月来北京,找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我们宿舍。”

“你哥算运气,前天我不仅没找到你们宿舍,想回到病房又迷了路。你还带我去过一次。”

“其实熟悉的话,从我们病房到宿舍两三分钟就到了。”

杜子腾去年搬过一次宿舍,现住医院主楼里的十五楼四层,它是由病房改造成宿舍。不像其它病区四通八达,宿舍与病区连接处都封死了,只有经地下楼层最角落处的一个专用楼梯才能到达宿舍,很多医护人员都不知道怎么走。

协和医学院建立在原豫王府的一块方地上面,以医院为主,十多个楼紧密相连、相通。医院内有很多对称、相同的结构,初次进入医院主楼住院部,如果没人领路准找不到北。

柳青虽然第二次来协和医院,还没有摸熟院内通道。迷路的人当然最常求助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柳青第一次是向一个年轻护士问路。也许太忙或者问路的次数太多,没有耐心,护士没有停下,只是放慢脚步打了一梭子机关枪:“向西一百米上楼,朝南到分叉口转东再上楼,先朝北然后朝西就到了。”南方人问路只有左右的概念,这一堆东南西北,即使录音后反复听也得琢磨好半天。楼道里面看不到太阳,没有树荫,鬼知道哪面是北。后来柳青从别的迷路者哪儿学了一招,只问穿白大褂的人怎么走出医院。到大街后,柳青再从医院大门进入,沿着熟悉的楼道回到春生的病房。

两人从宿舍出来下楼时碰到蔡博军,他抱一卷被子、铺盖吭哧吭哧往上爬。蔡博军去年毕业已经留在医院工作。

“蔡博军,怎么,来客人了?”柳青好奇地问。

蔡博军停步,喘着粗气:“没有,轮到我打游击了。”

杜子腾帮忙解释:“他们寝室三个人都成了家,每人轮流住几天,另外两个人自找出路。”

蔡博军发牢骚:“什么事呀,那些要求人权的人也忒奢侈了,我们的生物权都不能保障。”

杜子腾笑道:“我的上铺已经腾空了,你自己去吧。”

与蔡博军分手后柳青问:“协和的房子这么紧?医生成家了也不分房?”

“早着呢,很多主治医师都没有住房。这皇城附近,想租房住也极不容易。”

医院食堂很大,柳青一点也不陌生。杜子腾帮买了饭菜票,她天天在这里用餐。两人买好饭菜,在餐桌对坐。该谈正题了,可是这个话题太沉重,柳青还是开不了口。

柳青问:“你毕业分配定了吗?”

“昨天臧主任找我谈话,科里打算留我。”杜子腾喜形于色,今年泌尿外科两个研究生毕业,计划留其中一个。

“祝贺你,你可是我们班混得最好的了。”

“哪里哪里,还有出国的、当官的。肖同跃是哈佛的洋博士,咱比不了。”

“他?”柳青愁眉不展。“他现在是焦头烂额。”

杜子腾知道是指春生,上午查房讨论的结果令人沮丧,他也不愿谈,但是不得不谈。“肖同跃什么时候来?”

“他已办好签证,我劝他先等消息,别耽误太多的时间……”

“上午科里重点讨论春生的病,老院长新院长都来了,还重来没有见医院对哪个病人如此重视。”

宋思彥四个月前就卸任了协和医院院长,但他还是院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提升为院校长。中国医学科学院于1956年成立后不久就和北京协和医学院合并为一个单位,1985年协和医学院改名为协和医科大学,院长和校长是同一人,称为“院校长”。担任院校长后,宋思彥很少有时间参加查房讨论。

柳青问:“新院长是谁?”

“方启书。他是全国心血管学会的主任委员,一号人物。尤其擅长处理最棘手的心律失常。”

专是没有止境的,方院长是医学领域中的内科专家,内科中的心血管专家。在心血管这个领域中,他是心律失常专家;在心律失常这个范围中,他重点研究血钾变化与心律失常的关系,并获得重大科研成果享誉海内外。

杜子腾详细介绍了上午的讨论过程,柳青听得饭都忘了吃。

“你吃饭呀,再急总的吃饭吧。”

柳青重新端起饭碗:“下一步怎么办?”

“非常不妙,春生血透从一周两次增加到四次,宋院长说还要增加。尿毒症越重对心脏传导系统损害越大,心脏愈加不能忍受尿毒症和高血钾。可是就算你家是印钞厂,钞票取之不尽,每天二十四小时连续透析,也取代不了肾脏功能。”

提到钱,柳青的心又漂浮无着落。上次肾移植手术回美国之前,同跃把医院退给他的住院费全部交给柳青。同跃那次闪电回国,将全部的积蓄给了柳青。他来信说还有些美元,柳青劝他回国时随身带来,省点汇费。他们这点钱就像石仔扔进河水,最多起个波纹。入院时柳青交了五万块,才两个多星期,已经用了过半。重症监护室、进口药物、手术和血透,几个大项花钱都像流水一样。要不是宋思彦一次就为他们垫付了二十万元,催款老头很快就会来床边转悠了。

柳青问:“心律失常没有办法控制吗?”

“方院长说目前没有特别有效的药物,重点是控制血钾,唯一治本的办法是恢复肾功能,也就是肾移植。但就目前他的心脏情况来看风险太大,再说短期内哪有合适的肾-源。”

“短期内?你是说如果现在有肾脏,还有希望?”

“难说,这次肾切除手术就出现严重心律失常,差点下不了手术台。按春生目前的发展趋势,往后更没有大夫敢做了。”

柳青停止进食,深吸一口气:“杜子腾,我也是O型血。你......你给我和春生做个组织配型化验吧。”

杜子腾正要将吃掉一半的馒头往口里塞,张大的嘴巴和快要伸入的馒头突然定格不动了。他目不转睛望着柳青,半晌,馒头撤回到饭碗。

“班长,你可不能感情用事。”

献身的时候到了,一种悲壮的情怀在柳青的胸中激荡,也许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也许她渴望这样的机会去报答失而复得的爱恋。为了同跃,为了同跃不可割舍的亲人,为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少年,她决意和同跃一样,用自己的血肉去托起春生年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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