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武小楼
北堂将延死得很惨,死后他的尸体下场更惨,他的尸体被挂在帝都百英门上,展示了足足三日,执行鞭尸邢的士兵三天内,鞭烂了三十条牛鞭。
三天内无数人前来帝都,为了一睹罪人尸体被鞭尸的演出,事后所有人都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所有人都说了一句“看到他死得这么惨,我就放心了。”没有一个人为北堂将延的死感到可惜,没有一个人为北堂将延的死留下过一滴泪,当然除了一名叫静曦的少女,独自闺中隐隐偷泣之外。
三天后。
天很黑很厚很重,隐隐有乌云密布天际,大地被浓浓的水气压郁着,风雨欲来之际,雷鸣滚滚闪电连连,天地时如白昼时如黑夜,宛如末日降临。
一队骑兵拉着北堂将延的尸体,往帝都十里外的樱泽山下的乱坟场赶去,他们一心为了赶在下雨之前,把北堂将延的尸体运到,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距离他们不远处,骑着毛色黑白半掺雄马的静曦,正偷偷地跟着他们。
众士兵刚赶到樱泽山下的乱坟场,压抑已久的天际一阵静谧,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忽然“哗啦啦···哗啦啦···”暴雨咆哮而来,重重落下。
初春的雨水如同冰冷的刀刃一般,带着了众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拍打着众人的脸庞,让人不禁感到一阵生疼。
“见鬼了,下这么的大雨,赶快走。”
“可是,尸体······”
“妈的,还管那破尸体干嘛?走了。”
一队骑兵骂骂咧咧了几句,骑着马急冲冲折返而回,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迎面见到,静曦骑着马,正急冲冲而过,众骑兵的脑海里都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小妞大半夜的,骑着马出来干嘛?然而冰冷的雨水,打消了他们的好奇心,情不自禁地加快了速度,火急火燎地往帝都赶回去了。
静曦骑着马,赶到了樱泽山下的乱坟场,她跳下了马,三步作一步冲到一具木车前,急忙忙地打开了木车上那一具简朴木棺上的盖子,一具满身污血****的尸体歪歪扭扭地安放在里面,那是北堂将延的尸体,原本被武将司马元秋砍掉的头颅,因为东郭皇帝要让万民目睹北堂将延的尸体被鞭尸,而重新用线缝接了起来。
静曦看着北堂将延,那双永远阖不上的双眼,原本早已红肿的双眼再度泪如雨下,与拍打在她脸上的雨水,交融在了一起,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雨,或者说天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在代替她下着泪,这一场泪下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就这般下到天荒地老。
“公子,静曦来了,再也不会让坏人欺负公子了。”
这一刻静曦清瘦的脸上,展露了一个惨然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却是那般的温柔,好像在爱人的耳边轻说着“我爱你”。
静曦小心翼翼地将北堂将延的尸体,从木棺中拉了出来,放到了自己的马背,这一个场景非常诡异,在荒郊野外的坟场外,天上电闪雷鸣,暴雨连连,一名面色惨白的少女,拉着一头马穿过坟场,马上背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然而少女却温柔地笑着,对着那具僵硬的尸体,似乎在对着意中人一般有说有笑,说到情浓时,少女惨白的脸上,还会一阵羞红。
“公子还记得此处吗?”
静曦温婉的双眼,仿佛阳春三月的水一般温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北堂将延的尸体,她没期望北堂将延的尸体能回答她,她仅仅是自顾自地述说着。
“还记得那****我初识,公子就拉着静曦的手往坟场跑,那日是静曦第一次被男子牵手,当时静曦心砰砰地跳,静曦好生怕公子听到,当静曦发现公子牵着静曦来到坟场,静曦当时真是好生气愤,那有公子这般调戏静曦的,不过静曦记得当时公子说了一句,静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公子你说越丑陋的地方,才能发现美,当时静曦还不明白公子何意,之后公子硬是牵着静曦的手,越过了坟场来到此处,静曦才能发现这世上最美的地方。”
静曦的话音刚落,一面长满樱花树的偌大湖泊,展露在了静曦的眼前,此刻天上的雨水早已停息,厚重的乌黑消散一空,一整个天空格外的清明,一轮光洁的皎月,投下了淡淡的沐光披洒在人间,映照在湖泊上波光粼粼,粼光折射着满湖的樱花,一切都仿佛变的梦幻了起来。
“从那时起静曦就知道了,公子是这么一个奇特的人,从前静曦终日在阁间习文究谋,从未见过如这般,浪漫之地,从那刻起,静曦爱上了这个地方,也对公子生了倾慕之心,。”
静曦整理着北堂将延尸体上的乱发,脑海中却是回忆着,当日北堂将延身披铠甲,手持长枪,意气风发出征的身影。
“当日公子出征之时,曾说过他日凯旋而归,便娶静曦,而今看来,是公子负了静曦······”说到这里静曦惨然一笑,红得发紫的双眼,欲再度流泪,却发现怎么也流不出泪水了,静曦继续说道:“但,静曦不曾怪过公子,怪,只怪那些害了公子的卑鄙小人,公子武功盖世为人骄傲正直,又怎是那些背后玩弄权谋卑鄙小人的对手,怪静曦满腹的经文,御赐学士又如何?却救不了公子。”
这时静曦捏紧了白净的拳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公子放心,公子的大仇,静曦会以最轰动的方式,来告慰您在天之灵。”
一夜过去,静曦牵着北堂将延尸体僵硬的手,仿如那日北堂将延牵着静曦的手一般,细细述说着只属于他们的故事,静曦将往昔与北堂将延所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一一述说了一番,不知是为了追忆还是为了什么,一夜的时间里仿佛再度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但美好的时光终究要消失,静曦深深地看了北堂将延的尸体一眼,眼中没有不舍与悲伤,有的只是无限的柔情,北堂将延永远活在了她心中,随后静曦把北堂将延的尸体,绑上石块深深沉入了樱泽湖底。
“公子静曦去去就来。”
·······
三天前。
湮州宜昌郡。
天檀山武家庄内,今晚注定是一个令人感到悲伤的夜晚。
天檀山武氏一族,第十代嫡系子孙,十四岁的武小楼因承受不住,婚约者上门逼迫退婚的打击,而吐血昏迷,从小因为血脉缺陷,而无法修炼的他,身体更是比普通人孱弱,当晚卧床高烧不退,前来出诊的大夫都说“六少爷恐怕不行了”。
武家当代家主武青山,噙着满眼的泪水,一脸悲伤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武小楼,想起从小自己这个儿子就很聪明懂事,哪怕六岁那年告诉他,他的血脉天生缺陷,是为凡脉无法修炼,也没有对我露出过绝望的表情,更是天真地微笑着和我说“爹,我当不成武人,我可以行商啊!”,可是爹知道小时候我给你讲,那些英杰风云天下的事迹,你眼里总是闪烁着神彩,从那时起爹就知道,你最大的梦想恐怕是习武行天下,可出生在武道世家的你,却不能习武,爹知道这一直是你心中的痛。
“小楼啊!是爹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如此大的屈辱,爹对你的愧欠只有来世再补偿了,希望来世我们还能当父子。”
武青山退去,陆陆续续武家嫡系的族人们,都来看望武小楼最后一眼,武家一族同仇敌忾,内部团结异常,武小楼与这些族人,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刻武小楼即将逝去,众人心中都不免悲伤,而除了远在湮州边境剿马贼,与武小楼同父同母的大哥,二哥还未归来之外,武家嫡系的子弟们,都看望过武小楼,等待着最后的时刻来临。
武家庄彻夜都亮着油灯,未有一刻停息过等火,一众族人彻夜等待着,武小楼房间内此刻,只有武小楼的母亲和几个丫鬟,在里面守着躺在床上的武小楼,侍候着武小楼最后一刻的到来,然而彻夜的等待,众人都满脸倦意,一双双眼睛都布满了红丝,然而房间内却一丝动静都没,等待的时间是最折磨人的,当然众人不是焦急武小楼怎么还不咽气,而是很煎熬,是生是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当然众人更希望有奇迹发生,但大夫都那样说了,难度还能有希望?众的的心中都充满着矛盾的感情。
次日清早。
当天际上第一缕阳光,投射在人间的时候,昏迷了一个晚上的武小楼醒了过来,当武小楼的母亲和几个丫鬟,正当感到高兴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异常奇怪的话“妈的,老子还活着啊!”当武小楼的母亲和那几个丫鬟听到怎么一句话后,都不禁一阵惊讶,平日里温文儒雅,谈吐得体的六少爷,今日怎会说了这么一句粗鄙的话。
武小楼没有死,高烧退去重新活了过来的消息,让武家族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但随后三天里熟悉武小楼的家族子弟,却都不禁为他的行为感到奇怪了。
武小楼一朝醒来,好像忘记了自己的一切过往,连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都忘记了,一整个人都不复从前温宛模样,性格变得冷冰冰的,而且很容易就动怒,三天里更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何人都不让进,平日里和他要好的几个兄弟姐妹,也都来找过他,但是却依然没能把他从房间里劝出来,最后众人只能用武小楼,大病初愈心情烦躁来说服自己了。
这些奇怪的反常行为,在武家人看来很是奇怪,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那躲在房间中的武小楼,冷冷地说了一句“屁话,老子是北堂将延,才不是什么武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