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棋局难料
竹亭院落,龙首原外漕渠与昆明故渠交汇的河畔,这是一家店既卖酒,也卖茶的铺当。
酒家的店面极小,掌柜、厨子和店小二都是店主一人,平时除了不远处那座村庄的百姓们会来沽点酒,就靠平时河堤口依依嘘嘘往来的客船上临时下来歇脚的客人和打渔的渔夫们来照应,所以生意非常冷清,店主时常收了酒旗茶幡茶去寻些别的生计,过往船只和左近居民都习惯了,一见门前杆上没了酒旗茶幡,便也不再过来。
今天这家小酒店似乎已打烊了,门前那根细竿子上光秃秃的,可你要是走近了,就会发现门板却未全部安上,起码还留了两块门板的缝隙来通风换气。店里面静静地坐了两个人。
两人人围桌而坐,背门而坐的是一个近乎半百的老倌,穿一身青衣,那服饰打扮,根本就是一个大户,此人唇薄眼细,脸色阴沉的白中透青,看着有些怕人。
在他左手边端坐的是一个刚及成年的魁梧汉子,他叫胡克穷。这人穿一袭圆领皂衣,颌下一部粗髯,根根粗如钢针,生得是浓眉阔口,颇具英武之气,他的神情很冷,既没有蹙额嗔目,也没有咆哮如雷,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
胡克穷从小就被卖到这户人家,而他生来神力便被这家老爷看中其才能便揽于一个护主随从名衔。
这位老爷对位座便是方才安坐的刘弘浩,跟着进来的还有一行侍卫与乖巧明理的靖儿。
“哎哟,靖儿甚已长成这么大般了,方出生之时及见到过。”
“仕天,带着靖儿出去吧。”
刘弘浩右手边是他的一得意侍卫,只见他静静的点头领了命便领着靖儿出了门。
两人落座,天很热,店里的气氛确乎冷的,几名在旁的侍卫都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压抑的令人窒息。过了许久,那位老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对着周围的侍卫使了一个脸色,于是乎他们全都撤了下去:
“这么一看,我俩这是除了朝堂上才偶尔得见啊。”
老倌的嘴唇动了动,丝丝的好象在冒凉气儿,好半天才幽幽地道:“是啊,无情的人啊,四年前,吾辈这般奉命王畿亲眼看着您一步步走上了这个位置,哎,足足耗费了四年的时间,所剩的大人能够动用的全部财力、物力和人脉都用上了。这一会的功夫一下子时间就过去了,着实让人时时回忆啊。”
老倌狠狠一捶桌子,茶杯一齐缓缓起身了起来,这才笑开了口道:“如今这世道,老夫还真羡慕颜相国之后过的那种隐姓埋名的生活,哈哈哈。”
想起长安城里面四年前种种杀人不见血的厉害手段,刘弘浩便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他便也着实跟着情绪感慨道:“是啊,沈大人,为政者的路并不好走啊。”
沈大人一脸笑颜,对这位辈小他近一倍的上位者毫不客气地训斥道:“如今纵观天下,民心还真是大乱啊,您啊还真得多花心思才是。”
“自从戊午之乱都已经过去了五年多了,可没想到遗留下来的伤痕却是如此之深啊。”
听闻这话刘弘浩没有火气相反在这位年长的沈大人面前露出一丝丝谦逊的态度来,他外搓着手并且忧心忡忡地道:“是啊,沈大人教训的是,一贯的讨好寒门的国家现在都成甚么样了。自沈大人奉太后安令追随吾以来也曾细看,各大名门世家以及其冉冉上升的寒门名流都已拉党结派开来,吾念上至遗训为避宗国之乱而屡屡制策平定,却也时越发演列了。”
沈大人也是细细回忆着,他冷冷地道:“这烂摊子便移至您的肩头,着实不易啊。”
刘弘浩脸色苍白地转向沈大人,质问道:“沈大人,你看……这一局棋子该如何走下一步呢?”
沈大人捋了捋从鬓角到下巴的胡须,他声音高昂道:“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您的措施在我看来是不错,依在下愚见,您不得不暂且放下这般心慈面软,寒门与世家之间那边的情形您我之间心里清楚的很,百姓现在处境何等艰难,想要翻身,依赖的就是咱们了。四年前,也许吾辈一行人还能给咱们提供一些切实的帮助,现在,已不可能再给予我们任何帮助了,百姓的全部希望都攥在咱们的手里,您大可凭遗训稳定住诸吕偕同他们之手去稳定另一批世家,这种制衡之策您一定得坚持下去啊。”
细细冥想着,刘弘浩便点头示意以表赞同。
沈大人继而补充到:“您现阶段务必小心口舌,不管怎样吾为之堪忧啊,自程平未确定选择以来每年都有反正功臣背叛而起兵造反啊。”
很显然刘弘浩也正在为此事而心烦意乱之中,他挥手便嚷:“是啊,这都是庶士争夺位置而引起的。”
沈大人一面踱步一面抬头,一副岌岌可危的表情:“也不知这位丞相如何抉择啊,世家的周启良以及李耕俊等人时时不忘拉拢他,心地善良寒门出身的他如是被这些奸臣所左右的话,吾真是堪忧未来啊,现如今也只能是静观其变罢。”
话毕,两人都默默不语。
此时周齐鸣刚刚奔入了长安城中的一位富丽堂皇的府中,里面一群美丽曼妙的女子正在欢歌笑语,后院马车中也不时的走进一些些农夫,他们的手里提着一串大小不一的鱼,用柳枝穿着鱼鳃,看起来那都是刚捕来的鲜鱼,鱼尾偶尔还会有气无力地摆动几下。
前院置放着一排排矗立的稻草靶,一位站在靶前几丈远的中年男子正拉扯着一张呼呼作响的虎皮弓,他的头发松散但却并不蓬乱,胡乱挽一个髻,横插一截玉器作簪,身上披一条晃晃的短褐甲胄,下摆处丝缎是如丝如缕,下身则是一条正色的灯笼裤,用皮革绳儿胡乱系在腰间,小腿上打着绑腿,脚下是一双圆头履,看似武夫但却完全没有武夫的精神样貌。
扬弓扶上,箭矢开来,男子自信着重重的砸到了靶上箭矢却听到下人叫唤到:“脱靶!”
男子重重砸弓于地,唾口大骂,正当他怒气未消之时,远处传来了叫唤:“父亲!”
男子惊魂稍定,定眼望去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可细细一瞧也发现自己家的孩子为什么眼睛旁一块硕大的浮肿?!
这位大人就是太尉周启良,他是周氏世家的家族领头人,他走至儿子面前用“找碴”一般挑剔的眼光仔细地审视他,甄别着孩子出去之前的区别。
他大声叫骂道:“怎么了?你的脸怎么了?你在哪受的伤,是谁竟然打我宝贝儿子的脸!”
周齐鸣一副不甘心的模样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是刘弘浩的儿子!好好的教训一下吧。”
话已出口,而周齐鸣却发现父亲的神情不自然起来,却能感觉到他们正在怪异地打量自己。像是听说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身份,要知道那时候对于外邦在这对户籍人口控制最严格的时代来说是一个最重大的威胁,周齐鸣似乎也意识到了甚么,他一路行来何以被羞辱至此,要不也不至于混成这般形象,此时他察觉到父亲的情形有异,立即提高了他的警觉,他打个哈哈道:“父亲?发生了何事?”
只见周启良喘了口大气,惊叹道:“你说你看到了谁,看到了谁?”
周启良长吁短叹着,他已慢慢扭过头去,用一种看白痴似的目光看着前方,周齐鸣头一次遇见父亲这样,他看的有点发毛,摸摸自己的鼻尖,讪讪地问道:“呃……父亲……不行吗?”
着了急的周启良挪揄到屋内,他并未听孩子继续的叫唤,屋内的夫人正仔细的端详着一枚金灿灿镶嵌内含虫子的琥珀,一旁才只有几岁的女儿文文静静的端坐在母亲的旁边:“周齐鸣,你的好儿子,我以前只觉得你蠢,却没想到他比你还蠢。”
夫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他又怎么啦?”
“脑袋都快要搬家了!”
夫人艰难的咽了咽,她皱眉道:“老爷,刘弘浩其究竟是何许人也?让老爷您如此坐立不安啊。”
周启良这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啊哟!你这个胸闷的婆娘,不懂就给我闭嘴!”
周启良刻薄地道:“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下去,他既先动了我也便叫他套不着好果子!”
一旁的女儿却没有说话,她看见了父亲拿起了搁在面前的那柄刀。这是一柄狭长略弯的刀,轻便灵巧,易于近身搏斗,缅怀地看着这把刀,周启良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他拇指一按卡簧,利刃呛啷一声弹出半尺,周启良的指肚轻轻拭过锋利的刀锋,喃喃自语道:“不过首先得要势必要欲盖弥彰才适,赶紧叫齐鸣进里屋来!”
“偏偏给老夫惹到了他,真是个祸根!”
正当他在内屋来回踱步的时候,却正瞅见了那可美动人如雀般的女儿,周启良灵机一转本蹲下身道:“以晴啊,愿意陪为父走一趟吗,是以你去替兄长道歉的话那位大人的心也会随春雪那般融化的。”
“父亲,若如此便陪着您去向人家道歉便是了。”
虽然这看似完美的终结了这一场由周齐鸣整出的闹剧,但谁人又知,周启良这一刀在手,一股无形的杀气已冲霄而起,漫过了这熏熏河畔的一草一木、一水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