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抽丝
摆渡车上人头攒动，任彬挂着耳机坐在靠近车门的座位，龙一和靳雪挤在车尾的人堆里，透过缝隙紧盯着前方的背影，似乎只要稍不留神，那颗光头就会从地球上消失。
摆渡车在156队停下，任彬跟着人群下车来到公交站，换乘快速公交1号线前往市中心。龙一看了眼站牌，急忙也拉着靳雪挤上车，继续坐在尾座看住任彬。
一路上，任彬一直挂着耳机，不时看两眼窗外的街景，或者低头玩弄手机，根本没有意识到龙一和靳雪的存在。龙一却一会儿假装和靳雪聊天，一会儿扮做打电话的样子，生怕任彬突然突然回头似的。
行至红山站，任彬起身下车。龙一没有着急，等着任彬下车后走远，他才和靳雪跟在另外几个乘客后面下了车。然后就这样隔了几十米远，跟着任彬下地道、过马路，只要保证他在视野范围内即可。
“为什么离那么远？他拐弯怎么办？”靳雪捂着嘴小声问龙一，仿佛只要声音再大一点，前面的任彬就会听见。
龙一指指自己的后脑勺：“离得太近能感觉到，第六感有时很灵验。”
靳雪诺诺点头，也学起龙一的样子，像普通的上班族那样，晃晃悠悠跟着任彬的背影往前走，时不时还掏出手机假装说几句。
走过几条街道和天桥后，任彬终于在综合商业街前放缓脚步。龙一手搭凉棚望过去，街口处的那家门店的大门上方写着“美格健身俱乐部”——热爱自己身体的人果然不舍得转行。
“咱们也进去吗？”眼看任彬离健身房大门越来越近，靳雪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龙一嫌弃地盯着她那身职业装：“你见过穿职业装逛健身房的吗？就算有，整天穿范思哲的人会在商业街健身房办会员吗？”
“那怎么办？”靳雪发起愁来——她根本不知道做调查有那么多讲究。
龙一忽然坏笑着凑到她耳朵旁，神神秘秘地说：“我说个事，你别害怕。”
“什么？”
“我觉得……”龙一舔舔嘴唇，克制住想咬她耳朵的冲动，“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
惊愕中，一只大手搭上龙一肩膀。
靳雪吓得叫出声来，惹得路人纷纷侧目。龙一却神色如常，他笑眯眯扭过头，坦然面对神色不善的任彬。
“你们是什么人，干嘛一直跟着我？”会客区雅座里，审犯人似的盯着龙一和靳雪。健身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任彬一个，看来他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靳雪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紧张得说不出话。龙一却表现得自然很多——如果任彬真想动粗，就不会带他们进来了。
任彬应该是在车上就发现自己被盯梢的：上快速公交前，龙一看过站牌，那趟车在商业街有停靠站，任彬却提前两站下了车。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龙一掏出姜瑛的照片摆在他面前，“这个女孩，是你带过的学生吧？”
任彬看了眼，没有立刻回答他：“我带过不少学生。”
“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龙一在下面拍拍靳雪的腿，示意她放轻松。“7年前在西府，你给一个酒店女老板的女儿当私教，每周上两次课……”
不等他说完，任彬就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原来是她。”
“想起来就好，”龙一感到对方的防备心理比之前小了许多，于是说，“能讲讲你跟这孩子的关系吗？”
“教练和学员。”任彬把照片还给他，“我给很多富二代女孩带过私教。”
“但不是所有的富二代女孩都会失踪。”
任彬的目光锐利起来，他看了眼靳雪，后者抖得更加厉害；但龙一并没有惧怕的感觉。任彬虽然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但他说话时的音色格外温顺，绝不是简单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你离开西府之后，这个女孩偷跑去你经常待的健身房，就是那个什么‘TNT’，当天晚上就不见了。”龙一从包里翻出任彬在“TNT”的照片，“现在我受她家人委托，重新调查这件事，希望你能配合。”
“你是警察？有证件吗？”任彬靠在椅背上乜斜龙一，似乎知道他拿不出来。
“我是律师，有律师证。”龙一晃了晃自己的从业执照，“你可以选择不说或者掀桌子走人。但如果我以家属律师的身份把对你的怀疑告知警方，下次来找你谈的就会是真正的警察，而且他们一定不会忘记拿警官证。”
任彬拉下脸：“这里不是西府，你不能拿我怎么样。”
“相信我，能从13多亿人里找到你，说明我可以把你怎么样。”
“我根本不知道她后来发生过什么！”任彬咬牙切齿说，凶狠的眼神没有对向龙一，而是直视瑟瑟发抖的靳雪。
龙一看了眼靳雪，试着去扶她的手，靳雪没有抗拒。于是龙一轻轻捏了捏，帮她缓解下来后才对任彬说：“那就是之前发生什么了，说说吧——从你带课开始说。”
任彬死死盯着龙一，后者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一副玩世不恭的德性。良久，任彬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弃了抵抗。
“这孩子性格不好；太自卑，又有些内向。刚开始我俩很难交流，但熟络之后，她至少在我面前很开朗，训练也很用心。”
“说重点，”龙一打断道，“谈谈跟弗洛伊德有关的话题：她向你表白过吗？”
“你们也真是会想，但确实有过。”任彬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和靳雪，“她说她自小就没了父亲，没体会过父爱。但在我身边很有安全感，想让我当她后爸。”
“我靠！”龙一一个大头磕在桌子上。
任彬点点头：“我当时反应和你一样；她母亲可比我大一轮呢，根本就是小女孩儿瞎作。再说了，我有女朋友。”
靳雪这时已经冷静下来，见龙一正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她小声问：“是不是……叫宇文娜，而且是她在学校的英语老师？”
“你们果然有些能耐。”任彬显然没预料到两人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段时间，她一直缠着宇文娜，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但我心里清楚：她是想拆散我俩，好满足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被她扰得心烦，又不敢明说；毕竟她母亲家大业大，惹急了扣给我一个猥亵罪名，有理都没处说，所以才动了走人的想法。况且西府旅游旺，健身行业一直不温不火；正巧圈里有朋友在广州，我们俩就前后脚走了。”
龙一表情夸张地四面环顾一圈：“然后我们在乌鲁木齐找到了你。”
“新疆市场大，机会更多。”
“宇文娜这些年也跟着你走南闯北？我们能见见她吗？”龙一现在已经不关心任彬和姜瑛的龃龉——他在努力避免谈宇文娜的事情，好像有意隐瞒着什么。
任彬突然沉默了一阵，垂下眼帘语气艰难：“我俩3年前就分手了。”
这个结果有点意外，但能勉强接受。龙一心想。他用余光看靳雪，她正低头在小本上记录，像个认真的小学生。
“离开西府后那几年，我做教练她当口语家教，生活得也还行。可是……”任彬没来由地感慨起来，“女人的心思谁能猜得到呢？”
龙一撇嘴：“不会又是性格不合吧？这理由烂大街很多年了。”
“说劈腿会不会新鲜些？”任彬抬头看他，目光中满是激愤和不甘。“在西府时，她就和一个男的说不清道不明，我们为此吵过好几回，我坚持来新疆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可那男的居然追到乌鲁木齐，她还背着我跟那男的出去吃饭。我一时没忍住，吵架时打了她一巴掌，然后……单身到现在。”
“打女人确实过了点，”龙一学着他的样子慨叹道，“那孙子没见识到你这身肌肉也真是亏。”
任彬默默点着头，似乎在后悔没去教训小三男，所以很赞同龙一的说法：“后来我听说，宇文娜真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了。现在也该结婚生孩子了吧？”
“你们再没联系过？”靳雪问道。
任彬斜眼看她：“你会主动联系前任吗？”
靳雪瞬间红起脸，别过头不再多说。龙一也尴尬莫名，想摸靳雪的手表示下安慰，但被她一把打开。
碰了这么大个钉子，龙一只得作罢，于是继续问任彬：“那男的叫什么，干什么的？”
任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早已经看开不少：“叫王北翰，是个大夫。”
“是西府人吗？”龙一追问道，但任彬摇头否定。
“他也是外地的，那几年在西府开牙医诊所，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拔牙的啊……”龙一不由自主拿舌尖舔了舔口里的大牙，他对牙医有点心理阴影。“他那诊所在哪儿呢？”
如果宇文娜确如任彬所说，分手后和这个叫王北翰的男人在一起，那就好找多了。
任彬笑着看龙一，对他终于不再纠缠和自己有关的话题感到高兴：“叫‘小Q牙科’，就在东二路中学附近，离我那健身房不远。”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