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惊魂一刻（上）
“这个世界里，有警察都看不到的罪恶。”
写完这句话，罗晋端着稿纸读了好几遍；他感觉其中的剑拔弩张有些明显，也太过霸道，不符合新闻报道的客观立场。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更合适的开头，只好先撂下笔，盯着稿纸上空白的地方愣神。
“干什么呢？”男人推门而入，目光迅速落在他身前的书桌上，“不是说好的么，等我完事你再写。”
“打腹稿也不行？”罗晋白他一眼，“口口声声说送我个大新闻，谁家的新闻连采访内容都没有。”
他说得有理有据：离开内江后，罗晋跟着男人到处辗转，跑遍自贡、泸州、乐山。除了险些夺去罗晋性命的宜宾，他们的足迹几乎踏遍川南地区。然而两周过去，罗晋却根本瞧不出男人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每到一地，男人就找小旅馆或招待所住一两天，然后把罗晋留在屋里，自己则跑出去不见人影。有时他回来倒头就睡，有时深夜破门而入，拉起罗晋匆匆离开，却从不解释什么。唯一透露的内容就是罗晋写的那句话。
登记房客资料时，罗晋瞄到过男人的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叫“李武”。直觉告诉罗晋，这张身份证应该是伪造的——遇袭那晚，男人面对杀手淡定而冷酷，对罗晋又始终保留，没理由轻易就让他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
对罗晋的牢骚，李武显得毫无兴趣；他扔过来一件灰白色的短袖和帽子：“换上。”
“干嘛？”
“给你找素材去。”李武盯着罗晋穿好衣服，看他把软帽的帽檐卷起来翘得高高的，不禁沉下脸，亲手给罗晋把帽子压紧，保证他的脸不会露出来。
凭着多年的调查经验，罗晋察觉到对方今天的不同：“有事做？”
“当记者的话都这么多吗？”
趁保洁倒垃圾的当口，两人从旅馆后门出来，钻进背后的一条巷子。李武站在后门口，用余光观察巷子两端，待出口附近的人全部走净，才向东面的出口走去。
罗晋狐疑不已，跟着李武步行来到一处十字路口附近。对方忽然再次停住脚步，一把抓住罗晋的肩膀，把他扯进身旁的办事处小院。
“干嘛？！”罗晋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
李武背靠在老式院门的边缘，利用方形石柱遮挡自己的身形。见他这般小心，罗晋也顾不得责问，立马跟着躲到门边。
李武指指背后，罗晋眯起眼睛，循着他指示的方向探出头去，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依旧车水马龙，一副忙碌光景。
他正要翻眼镜，但被李武拉了回去。
“带手机了吗？”他低声问。
罗晋把手机递过去。对方反常的行为使他意识到，今天他们要做的事情不一般。
李武把手机贴在石柱上，只露出摄像头在外面。他打开相机，不断放大焦距。罗晋瞪大眼睛看过去，屏幕上人头晃动，但依然找不出怪异的地方。
“对面路口，”李武点着手机屏幕，把身子让开，方便罗晋凑近观看。“看见那几个人了吗？”
纷繁错杂的人影背后，对街人行道口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都是赶工作的上班族和学生。然而无论人行灯如何变换，总有几个人始终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过马路的意思。罗晋心中凛然，再次将焦距拉大，终于将镜头定格在三个人身上。
这三个人都是男性，身形两高一矮。最左边身穿粉色休闲衬衣和米白长裤的高个男子样貌清秀，站在马路边左顾右盼，似乎在观察什么；旁边与他身高相仿的男人穿了白色衬衣，背上提溜着一件灰西装，看起来很是悠闲。隔着大概一两米，红短袖的矮个男人低下头，专心把玩手机，看起来与两人并不认识。
“找个视野清楚的机会，把他们拍下来。”
罗晋校准焦距，趁着行人过马路的时机迅速轻点屏幕。手机发出清脆的快门声。
“他们是什么人？”
“素材。”李武看了看拍好的照片。手机摄像头分辨率很高，但由于是放大拍摄，那三个人的样貌显得有些模糊。
似乎有电话或者语音信息发来，罗晋刚跟着李武离开小院门，对面的矮子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一阵，转身朝背后的酒店走去。他离开后没过几秒，两个高个也先后离开；三个人互相隔着一段距离，陆续走向酒店大门。
“快！”李武拉起罗晋，穿过来来往往的行人冲过马路，飞跑向酒店。
与那三人不同，李武并没跑去酒店大门：冲过马路后，他看都不看店门口高悬的logo，一个急转弯就带着罗晋拐往酒店侧后方。此时三个人已经走进一楼大厅，红色的背影正移向电梯口。
“你敢不敢先说清楚！”突如其来的狂奔让罗晋上气不接下气；他完全搞不清李武想干什么，自己又想干什么。然而李武只是一个劲的跑，根本无心停下来解释。
两人快步跑到酒店后大门，那里聚集着几辆卡车和十几名搬运工，正将成箱的货物入库。李武放缓脚步，示意罗晋不要出声，然后两人贴紧墙边，在工人们的眼皮底下钻进后门的楼梯间。
7楼寂静无人，李武和罗晋一路撵上来。他悄悄拧开门把手，绕过应急通道，蹑手蹑脚钻进客房区，然后继续贴紧墙边，仔细观察走廊里的动向。
罗晋一屁股坐倒在地，摘下软帽扇起来；他在四楼时就已力竭，但李武的急切出乎意料，硬是连拖带拉把罗晋拽了上来。
“到底……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这大喘气的……”他喘着粗气问。
然而李武并不言语，于是罗晋有些不满，伸手去拍他的腿，反被对方轻轻踹开。
“别说话！手机静音！”他低喝道，恼怒地瞪着罗晋额头上的汗珠，“把帽子戴好，被摄像头拍到脸就麻烦了！”
教训完罗晋，李武又紧张地低头看表，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远处的电梯口传来到站声，一个穿着牛仔短裙的女孩走了出来。她来到其中一间客房门前，低头打开手包，仔细翻找门卡。
罗晋看到李武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了解了一桩心愿。疑惑间，电梯口有个男声喊道：“小楠，你听我说！”
女孩愣愣地转过头，罗晋和李武也循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三个人里最眉清目秀的那个高个。
眉清目秀跑到女孩面前，双手不由分说摁住她的肩膀：“小楠，我真的错了，跟我回去吧！”
“你是谁？”女孩懵了一下，随即甩开他，“我不认识你！”
眉清目秀叹口气，居然强行抱住女孩，嘴里不停地念叨：“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气我，我再也不会了。乖，我们回家吧。”
“你神经病吧！”女孩挣扎起来，骂道：“再不滚我就喊人了！”
“妹儿啊，你就跟妹夫回去吧。”纠缠的当口，那个穿西装的高个也跑了过来，语重心长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何必离家出走呢？”
罗晋顿时心凉半截：闹了半天原来是找老婆，亏得李武又是跟踪又是狂奔的。
然而女孩的叫喊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什么夫妻！我刚19结什么婚？你们到底是谁？！救命啊，救命！！”
呼声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和恐惧，罗晋目瞪口呆地盯着走廊里发生的一切，只觉背后芒刺顿起。反观李武，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焦急和烦躁，只静静地注视着那些人，双瞳淡定而冷酷，和罗晋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开手机，照相。”他小声吩咐说。
罗晋打了个冷颤：“怎么拍？”
“该怎么拍就怎么拍。”
女孩仍在同两个高个纠缠，她扯着嗓子大呼小叫，声音中只剩下哭喊和哀求。然而尽管如此，周围也没有哪个房客为她开门。就在两个高个几乎把女孩扛起来时，一个保洁推着小车出现在走廊尽头。
“你们……”刚要开口询问，西装男就跳到她跟前，凶神恶煞地威胁：“少管我们家的事！快滚！”
保洁悚然，赶紧推着小车小跑离开。女孩彻底绝望，只剩下嘤嘤的哭声。
看着屏幕上的丑恶一幕，罗晋不自觉攥紧拳头，拽着李武骂道：“还不出手？你没问题的！”
李武却诡异地摇头笑笑：“拍你的照片。”
眼看着女孩就要被高个拖向电梯口，西装男已经先行一步摁下按钮。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电子锁开门的声音，罗晋心头一喜！
“你们干什么？放下那姑娘！”
是那个矮子！
两个高个恶狠狠异口同声：“没你事儿！进去！”
“那姑娘都说不认识你们了，还想大白天抢人吗？”矮子压根不吃对方这套，冷笑着掏出手机：“我已经打110了！等警察过来，你们再好好说！”
两个高个面面相觑，这时电梯门刚好打开。眉清目秀咬咬牙放下女孩：“给老子等着！”急忙和西装男钻进电梯。
罗晋长舒一口气：看来那矮子确实只是路人，要不是他仗义出手，那个女孩恐怕就危险了。
只见矮子急忙跑到女孩身边，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女孩木然地看了矮子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扑倒他怀里哭了起来。
“放心放心，有叔叔在，你不会受伤的……”矮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我就住在你对面。你要真害怕他们再回来，就先到我房里躲一会儿吧！”
女孩已经哭得说不出来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矮子慈祥地笑着，搀起她往自己房间走去。
罗晋心下大慰，满意地收起手机——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然而不等他多感慨几句，耳边猛然刮起一阵狂风。
李武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