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京师钢铁厂
近代战争,打得就是钢铁。钢铁的制造,便是国力雄厚与否的直观证明。而京师钢铁厂的出现,便是在朱慈烺这一理念下产生了。
石景山就在卢沟桥镇的上游,这里是后世的北京石景山区。而现在,这里平地里立起来了一座巨大的工坊。
新修筑的工坊围墙高耸,在这偏僻野地上用时十个月的时光建立了数百屋舍,除去寻常的宿舍、食堂、商店、医院以外,便就是生产部分的场区了。
而这些,又尤其以那一个个高耸的高炉让人印象深刻。
对于后世人而言,大明的世界既是一个熟悉的世界又是一个陌生的范畴。熟悉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物,陌生的,则是对于大明时代的细节并不了解。
比如说,大明朝是否已经落后于西方?
若要全方位的比较,大明自然是在文明水平上远远超出此刻西方的。可要细致一些,对比工业上的成就,那自然是格外遗憾。
之所以不用丧气而是说遗憾,便是因为明朝的中国在总体的文明水平上远超此刻西方,但在历史长河的比赛之中,明代的中国开始渐渐落后了。
这样的落后即使在于明末的动乱与改朝换代进入清朝的蒙昧,又在于切切实实的技术发展上越发迟滞。
总的来说,中国是一个底子非常优越的富家翁,此刻传承数百代,接手的已经是一个败家子了。
好在,曾经的败家子已经被朱慈烺赶跑。现在,他即将改变这场东西方竞赛之中,中国落后的趋势。比如说……钢铁业的发展。
对于后世的中国而言,想的是要如何缩减产量,要搞供给侧改革。
对于大明的钢铁发展历史而言,也同样有过这么一段历史。
话说在前头,大明的钢铁制造业从产量的角度来说,依旧是世界第一。
嘉靖年间,仅广东一地广东一布政司的铁课数推算,年产铁量6127500斤。按照官府税收征收一惯的尿性,按照税率应该征收的铁课与实际上征收到铁课是有差距的,而这样的差距往往就在于布政司能收到的铁课会少。显然6127500斤只是一个保守底线数字,真实的产量显然会更高。
在17世纪以前,世界其他各国根本没有钢铁产量的统计。直至17世纪晚期,年铁产量最多的俄罗斯也只有2400吨。而永乐初年,大明的铁产量已经是9700吨了。嘉靖十三年,也就是俄罗斯产量达到达到两千四百吨的时候,依旧还未超过两百年前大明广东一地的铁产,足足3108吨。
相比产量的迅速扩大,另一个问题紧随其后出现了。
这个问题,是质量。
前文说了,这个数字说的铁的产量。显然,钢铁钢铁,这实际上是有区别的。
铁分为生铁和熟铁。熟铁、钢和生铁都是铁碳合金,以碳的含量多少来区别。一般含碳量小于0.2%的叫熟铁或纯铁,含量在0.2-1.7%的叫钢,含量在1.7%以上的叫生铁。熟铁软,塑性好,容易变形,强度和硬度均较低,用途不广;生铁含碳很多,硬而脆,几乎没有塑性;钢具有生铁和熟铁两种优点,这才为人类广泛利用。
故而,大明年间虽然铁产量已经极高,但其中高质量的钢稀少,低质量的过多。这使得民间虽然无奈地接受现实使用铁制品,但对于军队而言这就无奈了。
从前的大明军队没有选择,只能接受这种粗制滥造的各色武器。但朱慈烺掌权以来,近卫军团是宁缺毋滥,绝不会忍受这种粗劣军械的。
故而,从一开始的山东镇到后来的近卫军团,军械都只是从既有军械之中优中选优,再三修缮后才给军中将士使用。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启明市建立才有了解决的曙光,后来朱慈烺进京过后,京师军械工坊建立,这才让这个问题逐步缓解。中兴一式步枪的出现便是这个例证。
只可惜,中兴一式步枪一样是碍于材料工艺的瓶颈久久无法突破产量上的约束。
故而,京师钢铁厂就此出现。
马车上了京西的官道以后速度就快了起来,颠簸在此刻反而轻了许多。不同于城内狭小的青石板路,京西通往石景山的官道反而修筑的平坦又坚固。
而这,便是得益于材料工艺的突飞猛进了。当年在启明市还只是十数个家庭手工作坊的刘氏泥灰工坊得到了恒信商行的投资以后发展迅速,一跃成了雇员上千,产品遍布天下各处的大工坊。
眼见刘氏泥灰工坊发家,各式水泥工坊也如雨后春笋出现,新的工艺也越来越多登记在了匠作大院的专利簿上。
这个类似于后世专利权的东西极大刺激了民间对于水泥工艺的开发。而这,也就有了京师通往石景山区平坦的水泥大道。
望着路边刚刚种下的小树苗,朱慈烺顺着目光,看到了道路劲头,一道猛地升腾起来的黑烟。
来自石景山的黑烟犹如巨人的胳膊一样,从地面升起,直冲云霄。这样的黑烟,在后世只能博得无数人掩鼻的嫌弃。
但现在,这一片青山绿水早已无法激起朱慈烺的感慨。望着那黑烟,却让朱慈烺心中顿生澎湃。
车队停在了京师钢铁厂的门口。
朱慈烺缓缓下了马车,而宁威则有些焦躁地在门卫处登记。显然,朱慈烺的到来并未有事先通知。
与此同时,京师钢铁厂内,厂长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一片嘈杂。
方以智扶着脑袋,听着屋内一窝人吵闹万分,心中微微升起了一丝疑惑: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吗?
他看着这些人,不由回想起了前些时日在京师时报社里见到京师钢铁厂招聘启事时的心潮澎湃。
作为复社四公子,方以智的名声很大。在后世,露脸的机会也没少。这不仅是因为复社四公子的光环。事实上,这种虚名越是到了后面,越是不足为重。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事实上,复社四公子这种名头现在就已经不好使了。
复社因为朱慈烺的横空出世风头早已被掩埋,什么陆军学校四将种,什么国子监四杰的名头反而更加响亮。
能够让方以智一直为人所知名,却是在于方以智的博学。方以智家学渊源,博采众长,主张中西合璧,儒、释、道三教归一。一生著述400余万言,多有散佚,存世作品数十种,内容广博,文、史、哲、地、医药、物理,无所不包。
其代表作更有《东西均》《物理小识》《切韵声原》《医学会通》《删补本草》。
看到这里,或许就能反应过来了。
没错,方以智这么一个文科学霸竟然还是一个理科通才。
这其中《物理小识》便是一部十分重要的技术性著作。比如解决炼铁过程之中含硫量过高的办法,就在这《物理小识》里。那就是:炼制焦炭。
靠着这一手技术,当方以智看到京师钢铁厂在招收厂长的时候,他便雄心顿起,报名应聘。
没多久,方以智便来到了石景山,见证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升起。同样,当京师钢铁厂有了一些眉头时,亦是开工生产了一个月后,一场大麻烦来了。
那便是,来自枢密院军械处的官员抽查过后,对京师钢铁厂生产的铁只验收了三分之一。而另外的生铁,统统遭到了拒收。
这一道消息传来,京师钢铁厂的工人以及供应商们纷纷哗然。供应商们担心京师钢铁厂拖欠尾款,工人更是担忧工钱都拿不到手了。
最关键的是,办起京师钢铁厂的东家门动摇了原本坚定的信念。至此,京师钢铁厂的旧病全部爆发了。
而这,又要从京师钢铁厂的历史说起。
大明并非没有过大规模的钢铁冶炼体。真实情况更是比想象的还要早。京师钢铁厂更非是一朝一夕凭空而起,事实上,他是有前身的。这个前身,便是遵化铁冶(ye)厂。
遵化铁冶厂可谓是大明最大的国营铁厂,距今已然有两百年的历史了。遵化铁冶厂位于北直隶蓟州境内遵化县西八十里。隶属于工部,先后设工部主事和郎中主管厂务。永乐迁都后,用铁量大增,遵化铁冶厂迅速发展。宣德时工部造军器,即命取遵化铁二十万斤。到嘉靖八年以后,每年炼生熟铁四十余万斤。
铁冶厂内,炼铁所用的铁炉深一丈二尺,一日出铁四次,除了能炼制生铁熟铁以外,还能炼钢。
只可惜,受制于大明落后的工匠制度,遵化铁冶厂从万历元年开始就不得不裁剪工匠,九年后又开始改革官员。
除了遗留的遵化山场以外,遵化铁冶厂便就此烟消云散,成为历史。工匠各自回家,各寻他处。
好在这会儿的大明民间冶炼业一样红火。正德年间,海阳县詹安以铁冶起富。嘉靖年间,歙州长里的郑次以铁冶起家。
故而,遵化铁冶厂落幕以后,那些在遵化铁冶厂工作的民夫军匠们便迅速找到了新去处。这其中,颇为有几家还在各自家乡开办起了铁场,亦是成了一地富家翁。
遵化战役大胜后,便由一人四处联络,将华北各处铁场东家聚集到京师,接管了遵化山场,继承了遵化铁冶厂炼铁的资格与名分,聚拢了原本从遵化铁冶厂散去的工匠,最终办下了这京师钢铁厂。
回想着这几个月来的劳累,方以智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静静地听着外间的吵闹,心道:绝不能让这些人将我这数月来的努力付之一炬!
“既然如此……便振作起来罢。”方以智起身,缓缓朝着外间的会议室里走去。
此刻,会议室里端坐嗡嗡闹闹地坐着数十人。这数十人衣着各异,却大致分成三类人。一类,便是各个老板们。另一类,则是几个闭目沉思,年岁颇大的老者,这是铁厂里的技术骨干。最后一类,此刻声音最大,赫然便是上游供应商们。
老板们拍着桌子,面色铁青,看着几个退伍兵组成的保卫护着厂长办公室,纷纷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给老子听着!这铁场是我詹家的一份,我就是这里的东主!今日要进去见方以智,你们还敢拦着,是不想干了吗?”起头的东家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喘着一身蓝袍,大冷天的气得额头冒汗:“我先祖在海阳炼铁的时候,那方以智都没生出来!到了今日,我这做东家的要教训他几句,竟然还不敢见?”
“我看,这京师钢铁厂是真翻天了!”另一边,又一人沉着脸,道:“我郑家的产业,竟然见一个掌柜都见不到。那方以智真以为自己有几分文名就能不守规矩吗?我等花了影子请回来的掌柜,反而成了个大爷了!”
一阵哄闹间,几个上游供应商们都是傻了眼。
他们使了力气寻到了京师钢铁厂的幕后东家,本以为可以提前将回款收回来。没想到,这几位东家出面,竟是被厂长方以智送了个闭门羹!
“这京师钢铁厂是乱套了吗?”
“朝廷不要他们的钢,这几个东家也恼了啊……可见不到方以智,咱们的回款怎么办?”
“看起来,这两位东家都不是做戏啊。这方以智到底卖的什么葫芦?”
……
这时,忽然间一个老者站起了身,看向花厅门口,惊道:“田夫人来了?”
这老者一开腔,方才还蹦跶着耀武扬威的两位东家便纷纷收声看了过去。这位老者便是整个京师钢铁厂最资深的大匠:孙铁东。
这年月,匠人的日子是好过多了。得益于匠作大院在启明市催生的一个又一个通过技术革新开办工坊创造的财富神话,手中掌握着绝活的匠人们都成了各家工坊手中的宝贝。
被孙铁东称作田夫人的赫然便是田英琦。
田英琦进了花厅,微微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一看屋内没有见到意想之中的来人,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当田英琦知晓了最近铁厂的麻烦后,她很快就也跟着皱眉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