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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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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

京城,首善之区,天子脚下,这是一个皇亲国戚扎堆的地方,更是六部衙署高官无数的地方,范尧不过是区区御史,别说是四爷未必注意地到他,就算是陈福陈公公都未必会注意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御史。

倒也不是说御史一职官位卑微,而是他就是个候补御史。

候补就是候补,空领着从五品官俸,却是手无实权,谁又能看重他半分,突然富贵起来,也难怪连尔芙这样一个体制外的人都会怀疑。

陈福看过尔芙送过来的情报,脸色微变地唤过了外间的张保。

“这是后院嫡福晋送过来的一些线索,你看一看,安排几个人过去范府附近盯着,另外再去找咱们安排在吏部的眼线调查下,这范尧何德何能,居然有人如此重金拉拢。”他随意地将尔芙送过来的小册子递给张保,轻声交代道,他和张保二人,一内一外,共同掌握四爷麾下的暗探组织,他负责全盘把控暗探们的调查方向,张保则是负责具体执行,这十几年磨合下来,两人早已是配合默契。

是以,张保接过册子,连半点疑问都没有就边看边往外走去。

如今时间紧迫,每分每秒的耽搁,皆有可能造成幕后主使趁机清除掉不经意间留下的蛛丝马迹,这边陈福和张保手底下的眼线都动了起来,没有能力在各个衙署安插眼线的白娇,也命手下人都忙活起来。

这京城大大小小的胡同三百六十条,各个胡同里头都有端着大茶碗儿打诨凑趣的帮闲懒汉,这些人多数都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鳏夫,往日除了给自个儿赚口饭钱,便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耍耍闹闹的,那一双双的眼睛就如同是无处不在的监控器,只要你能出得起价码,便是想要知道胡同里跑过的一只耗子是谁家里的,他们都能给出准确的答案,而白娇手底下的人就是利用这些帮闲懒汉打探消息。

灯市口大街,绝对是一处热闹非凡的街市,哪怕是过午时分,这里仍然是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繁荣景象。

可往往在热闹的街市背面,都有一条芜杂、逼仄的暗巷。

镶白旗都统府的后身是一条老百姓扎堆的狭窄巷子,范尧的范府,便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

作为一个候补御史,住在这样的地方,也就说明他根本没有余钱去四处打点,也就致使他一直牢牢地顶着候补的头衔,空领着从五品每年八十两银子的官俸和禄米八十斛。

也许八十两银子在寻常百姓人家,那已然是一笔足够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巨款,可是放在他范尧这样的官宦人家,这笔钱,也就不算钱了,勉强能够阖府上下吃喝嚼用,便已经是范尧家中女眷勤俭了,当张保领着三五个穿着不起眼、模样亦不起眼的眼线,来到这条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胡同口的时候,十来个膀大腰圆的抬脚汉子正扛着大包小裹地往外走着。

“老哥,您这是替这胡同里的哪家搬家呢!”张保挥手打发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眼线,顺手抄起不知谁放在胡同口的一个旧水桶拎着,扯了扯身上还算齐整的细棉布袍子,装作要回家的样子,迎上了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抬脚汉子,粗着嗓子,很是熟络的问道。

“呶,最里头的范家……”说完,他就迈着沉重地步子走了。

“早就听说范家老爷是个大官,以前还为是他家小娘子吹牛,没想到是真的,可惜这么个大人物就住在自家旁边,我却是连门都进过,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可得赶紧过去给搭把手,兴许能得点赏钱呢!”张保则装作很是好奇的样子,探头巷子深处望了望,喃喃自语着,放下了手里头拎着的水桶,一副很是心急的样子就往里面跑去。

听到他自言自语的抬脚汉子,顿住了步子,上下打量着张保那有些单薄的小体格,咧嘴儿笑了笑,掂了掂肩上分量十足的包袱,便加快脚步地往外走去。

不怪他会小瞧张保,实在是张保长得太秀气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张保装作街坊邻居,混进了范府的府门,四爷府这边,陈福则拿着安插在吏部里的眼线送过来的密信,直接来到了后院见尔芙。

正在内室里,侧卧在美人榻上,抱着册子找线索的尔芙闻讯,急忙让诗兰出去招呼陈福,自个儿也是忙趿拉上鞋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裳,便满脸带笑地迎了出来,将陈福让到了旁边的厢房里坐下说话。

“陈公公这时候过来,可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她才刚刚坐定身子,便已经开口问道,因为她知道陈福不会无缘无故地进后院,而且她也不认为陈福会有耐心和她扯闲篇。

果然,陈福很快就从袖管里取出了一封密信,递给了尔芙。

尔芙顺手接过,信封的朱漆火封已经打开,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比豆粒大不了多少的字迹,看得她有些眼晕,不过从内容的断句和简洁程度看,应该是有人从什么资料文档上抄录下来的,通篇都是她不大理解的古文,所以她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陈福身上,轻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实在是看不明白。”

“这是福晋所说的那位范尧范大人入仕以来的官籍记档,后面则是一些和范尧范大人关系比较好的同科好友、同乡的官籍记档,老奴怀疑有人想要通过范尧范大人想要拉拢什么人,因为范尧范大人的官位和他所处的位置,实在不值得幕后主使的关注。”陈福也不卖关子,起身上前,指着信纸上的几个人名,轻声解释道,他之所以拿着这份密信过来就是希望尔芙能从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因为有的时候,这女人的直觉,当真可怕极了。

比如他通过调查发现,范尧范大人的妻弟刘宗成,竟然任职宗人府经历,虽然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连个入流的宴会都没资格出席,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冒出这样一位宗人府经历来,若说和八爷暴毙之事无关,也着实是有些说不通。

如陈福会注意到这个名为刘宗成的宗人府经历一般,尔芙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不过她对于古代的官名、品阶和职能范围都不甚了解,所以她并没有贸然做出判断,而是指着刘宗成的名字,低声询问道:“这宗人府经历是个什么官职,主要掌管什么,怎么宗人府里,居然还会出现外人呢?”

她会这么问,倒是并非完全出于好奇,而是觉得奇怪。

因为在尔芙看来,宗人府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宗族象征,上到宗人令,下到各司笔帖式都该是出自宗室,若是让外人掌管宗人府,如何能让那些生来金贵的皇亲国戚甘心情愿听命呢!

事实证明,她觉得奇怪的这点,也着实是很奇怪。

虽说宗人府里,并非是所有官职都是出自宗室,可是历任宗人府经历都是宗室担当,而刘宗成不但不是爱新觉罗氏子孙,还是个汉人,出任这样的职位,确实是有些不对劲,这也是陈福会注意到刘宗成的原因。

“回福晋的话,宗人府经历,官位六品,掌出纳文移,早有定论是由宗室出任,刘宗成担当此任,确实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不过在之前是有过汉人出任宗人府经历一职的,也许是宗室那边和这位刘宗成刘大人有何关系吧。”说起这事,陈福也有些糊涂,因为早在康熙三十八年时,便已经下令宗人府经历不再由汉人出任,不过宗人府向来是个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地方,所以很多事都是很难说得清楚的。

得到了陈福的回答,尔芙仍然是一头雾水。

因为她不明白出纳文移是个什么意思,明明四个字,她每个字都认识,可是这四个字联系在一块,她实在不好确定是何解释了,若是单独翻开每个字解释的话,那出就是出继,纳则是指各府收纳妾室,文和移,想不明白,而两两解释的话,大概就是个传达室之类的部门吧,可是一个传达室,好像也不需要非要宗室出任,不过她却是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刘宗成很可疑。

“那就查查这个人吧,他住在什么地方?”尔芙挠了挠头,低声吩咐道。

“老奴已经安排张保领着人过去打探消息,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只不过据底下眼线回报,这个刘宗成已经抱病几日,不曾到衙点卯了,很大可能这个人已经死了,或者是被人控制起来。”陈福苦着脸答道,他要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跑来找尔芙寻求帮助,虽然他手底下的眼线很多,可是大部分眼线都是有差事在身的,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如范尧和刘宗成这样的小官,现在猛然想去调查,最终只能是一无所获,而尔芙手下的人就不同了,尤其是便利坊那种寻常百姓最常出入的地方,更好查出这种小人物的讯息。

“那我稍后就让人给白娇传信,让人找找刘宗成的消息。”尔芙闻言,也明白了陈福没有点破的暗示,她挠挠头,叹气答道。

说句实话,她也有些沮丧。

本以为事关朝中官员,便是幕后主使想要扫尾,也并不那么容易,所以她之前还信心满满地能够查出些许蛛丝马迹,证明四爷的无辜和清白,却没想到幕后主使者如此心狠手辣,一个正六品的宗人府经历说抱病就抱病了,这要是没有出现问题就怪了。

不过为了让底下人安心当差,她还是要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所以她送着陈福出门的时候,仍然是满脸笑容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她刚才愁眉苦脸的德行了,她拿着陈福留下的密信回到上房,便直接走到了书房,拿着抽屉里放着的放大镜,难得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文言文,虽然遣词用句都很省墨,可是读起来,真要命。

尤其是尔芙这样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现代人来看,她整个人就如同重新回到了那个被老师要求背诵全文的年头,嘴里头是念念有词,手里头是比比划划,不过就是区区一张纸的内容,她足足研究了有小半个时辰,才不过看了小半篇,而且还大多都不能理解。

她苦着脸,放下了手里头的放大镜,捏了捏有些发涩的眉心,拿过手边放着的一叠罗纹纸,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录,她坚信她将这份密信重新抄录过,起码看起来会比较舒服,不至于这么稀里糊涂地分不清楚该在哪里断句,也不至于需要一直拿着放大镜了。

功夫不负苦心人。

当她将这张纸上的内容,按照姓名,重新抄录过后,起码她从这些人的官位判断出,大部分人名都和老八暴毙扯不上关系,因为这些人都已经外放多年,唯有范尧的妻弟刘宗成和他的一个同乡有可疑,因为刘宗成任宗人府经历,想要打探老八被圈禁地点,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而范尧的同乡在内务府当差,任广储司的主事一职,广储司掌内府库藏,领银、皮、瓷、缎、衣、茶六库,虽说老八胤禩被废为庶人,但是因为他到底是皇上亲子,皇上也并未想要苛待他,所以他被禁足这段时间的吃喝穿戴所有花费,都是从内务府拨过去的份例。

虽说内务府不需要亲自将这些东西送过去,每月都有护卫按时过去领取份例银子,但是也难保不会有人发现老八禁足的地点,毕竟一个被废为庶人的皇子,注定无缘大位,也就不会有人想要暗害他,所以他虽然说是被秘密圈禁,可是却没人将这事太放在心上,这也就造成这个秘密圈禁,其实并不是那么保密。不在意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位皇子被圈禁在哪里,因为圣旨上没有言明,可是有心人想要打听的话,却也是一件太难的事。

不过这个不难,指的是幕后主使能够找对门路打探,比如找到宗人府、内务府等这样和皇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衙署去打探消息,那很容易就会找到老八的所在。

而其他衙署的官员,却是并不清楚老八在哪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范尧的妻弟刘宗成和他的这个同乡,才会被尔芙和陈福注意到。

当然,这一切的怀疑都是以范尧可疑这点为标准判断出来的。

尔芙捏了捏眉心,将写着刘宗成入仕之后经历的官籍记档收进了信封里,相比于同乡这样的关系,她更怀疑刘宗成这个人,所以她抬手招呼过外间伺候的诗兰,低声吩咐道:“让人将这封信给白娇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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