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告状是一件很讲究技巧和时机的事儿。
乌拉那拉瑞溪想借告尔芙恶状的机会,寻求四爷派人帮忙查找盗窃自个儿名下铺面库房的恶贼,这点小算计能糊弄过心眼不多的尔芙,却瞒不过心明眼亮的四爷,好好的一个晚上,听着她抽抽搭搭的哭半宿,又听她肆意给自个儿的心上人泼污水,即便是四爷原本有心帮忙几分,这会儿也没有这个好心肠了……
尔芙这边的话音才落,四爷就下结束语似的将还要哭诉的乌拉那拉瑞溪轰出去了。
“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不敬福晋,不顾律例,私下经商,按家规,禁足一个月、责令其尽快变卖名下产业,停发月例银子半年,以儆效尤。”这话是四爷让苏培盛转告给乌拉那拉瑞溪的,就在苏培盛满脸郑重将这番话转达给乌拉那拉瑞溪知道的时候,刚刚还拧着眉头不高兴的四爷已经揽着尔芙往内室的床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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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芙要带回去的行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张保带来的大部分行李,还都装在箱笼里没有动,即使是翻找点看过,也统统被瑶琴叠得齐齐整整收拾好了,这些活计,本来是不需要尔芙亲自过来的,可是她还是来了,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和乌拉那拉氏再在花厅里待下去了。
“你们慢慢收拾着,不用着急,我先回去躺一会儿。”
尔芙昨个儿本就没有睡好,又正好早起就碰上瑶琴的事情,又急又恼的,这会儿猛然松了口气,她整个人都乏了,左右已经是这样了,她也就想开了。
说着话,她就一揽小七,快步往上房走去。
“额娘,咱们就要回家了么?”小七对于回府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反感的,小孩子本就是三分热度,她和那些普通庄户家的孩子们从小接触的事情就不大相同,刚开始还能玩在一起,慢慢就合不来了,好在小七的性格随和,倒是也没有和她们闹得不可开交,现在能回府了,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尔芙看着满脸无邪笑容的小七,无奈的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有始有终的好孩子,虽然她现在对于那些给了她一个美好假期的玩伴,还是比较看重的,她打算趁着这工夫和她们做个告别,同时送上一份亲手准备的贴心小礼物,她很忙的。
想着告别的事情,小七忙对着床边坐着的尔芙摆了摆手,笑着边说边往外走去,“太好了,那额娘就歇息一会儿吧,小七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太过忙碌的小七,并没有注意到尔芙眼底的失落。
尔芙环视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房间,仍然是郁结难消,却还是认命地站起身来,将妆台上摆着的妆匣清点好,挂上了精致的铜锁锁好,又将不能带回府的一些东西,亲手收藏到了暖阁的地道里,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她才亲手整理起了衣柜。
“早知道出这样的事情,我就抓紧些了。
这好好的衣裳才做了一半不到,还没有做完,本来还打算托四爷想法子给弘轩带过去呢,回府以后,怕是就不能再做了,毕竟府里头的环境就更乱了,也更加人多眼杂了!”尔芙手里捧着的靛蓝色绣银丝花边的小立领大襟长袍,摩挲着还没有缝合好的领口位置,摇头叹气道。
这是她前几日偷摸找到庄上一位善手工的老婆子给剪裁好的。
为了不被旁人瞧见怀疑,她还特地连小七和瑶琴这些人都隐瞒住了,可是她身边很少有没有人在的时候,她日夜忙活着,却也到底没能做好,她有点懊悔地将这件半成品的袍子,仔细收藏在了香樟木的最底层,就算是有谁以后翻看的时候注意到,也顶多是以为她以前给弘轩做的吧。
嗐……
随着箱盖再次盖好,尔芙又是一声叹息。
再怎么拖延,回府的时辰都不能超过午后,她和乌拉那拉氏一块吃了顿不尴不尬的午饭,几辆油毡棚马车就停靠在了二门旁边的巷子口,尔芙也在丫儿的搀扶下,坐上了那辆乌拉那拉氏特地从府里带过来的双匹朱轮大马车。
幸亏是有这辆车的存在,不然尔芙就要和乌拉那拉氏同乘了。
当然,乌拉那拉氏也不愿意和尔芙同坐一辆车,更不愿意让尔芙沾到她这位嫡福晋的光彩,所以她才会不嫌麻烦的让人准备了这辆马车,而乌拉那拉氏本人坐着的自然是她嫡福晋的座驾了。
“吃块点心吧,你中午都没怎么吃饭,难道是小生子的手艺不和你的胃口!”四爷并没有和尔芙同坐一辆马车,尔芙将穿着一身格格服的小七揽在怀里,故意转移注意力的逗弄着小七,笑着问道。
“额娘,您该不会是在紧张吧。”正在摆弄桃花送给她的不倒翁的小七不耐烦的抬起头,看了眼尔芙紧蹙成一团的眉头,低声调侃道。
“额娘才不紧张呢。
额娘就是忘记在车里放话本子了,这会儿有点无聊,外面的天,又是灰蒙蒙的,一路上都是长满粮食的大田地,让额娘想看看风景都做不到。”尔芙撩着帘子,指着外面一片金黄色的田地,很是无聊的挠头说道,她可不愿意让小七知道她是有多么讨厌回到那座被高墙包围着的华丽府邸,毕竟那里是小七打小就住着的家,即使那个家,并不是那么的温馨甜蜜,她也不愿意破坏掉小七这孩子对家的美好认知。
小七果然是个孩子,哪怕她再聪明,她果然上当了。
她看着漫山遍野的农作物,瞧着田里顶雨干活的庄户们,勾了勾唇角,低声说道:“额娘,我倒是觉得这一幕很漂亮,我上次跟戴先生一块去山上采蘑菇,站在山顶上往下看,看着被田埂分割成一块块的田地,比起那些大才子笔下的传世画作,还要更加漂亮。”
“你能感受这样的美,说明你真是个好孩子。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甭管你的出身多么高贵,没有这些不辞辛劳的照料庄稼的庄户人家,你也得饿着肚子,连吃喝都没有了的时候,骨子里的高贵,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历朝历代的君王都很看重庄户的地位,也是为了这般。
只是不论庄户人家的地位多高,靠天吃饭的他们都过得很苦,连那些身份最低微的上户人家都能肆意欺辱他们,所以也就造成他们越发胆小、越发卑微,越发期望子嗣有出息,哪怕他们的日子过得再苦,他们也愿意培养子嗣读书识字,走上科举征途,为的就是一朝扬眉吐气。
额娘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希望能彻底改变这种怪圈循环。”皇室的孩子就没有简单的,不论男女,她们都拥有很大的话语权,尔芙自然不会错过教育小七的机会,当越来越多的人重视到这些基层百姓,那么这个国家就会越发展越好了。
小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尔芙笑了。
虽然她知道小七现在未必听懂了,但是有这么个印象就好了,以后小七就会明白了。
马车嘎嘎悠悠地走在黄土铺就的官道上,雨水滴答答地落在车棚顶上,犹如一曲老阿妈吟唱的安眠曲般的温柔,尔芙眯着眼睛,似梦似醒地看着小七摆弄着小伙伴送给她的那些粗陋玩具,终究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栽倒在了手边的大靠枕上,打着轻轻的鼾声的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进到了城里。
听着窗外熟悉的叫卖声,看着如织的行人,尔芙不得不感慨,不论什么时代,首都的魅力都是一样的大,她凑趣似的唤停了马车,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摸出了绞碎的银角子,交给了车把式,让他去街边买了几个水灵灵的秋梨,分别送给了前面马车上的乌拉那拉氏和马背上的四爷,最后才捧着用荷叶包着的一小包红樱桃,细细品味着那抹可口的酸甜。
“吃着和府里头的是不大一样吧!”尔芙笑着说道。
“好似新鲜了许多,也多了一抹淡淡的酸味,总之是更好吃了。”小七吐出了嘴里头的樱桃核,贪心地抓了一把用帕子包好,柔声回道。
“那额娘就让车把式再买些吧。
现在是秋日里,这街面上的水果不少,比庄子送过来的要新鲜,买回去存起来慢慢吃也好,还是以后给你做水果糖水吃也好,总不会浪费掉的。”说着话,尔芙摸出了二两的银角子,交给车把式,将市面上的那些水果都买了一小篓,装在后面的马车上,这才撂下了用钩子挽起的车帘,笑着收回了注意力。
她绝对不说她最近办了书院,弄得手边的那点体己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又不好意思为了这点花销就从炫彩坊那几处产业调银子,所以现在的口袋比脸都干净了,也就剩下那几颗用来打赏的碎银子了。
正巧在路上碰到了这些时令鲜果,又便宜,又好看。
尔芙坐在车上,笑得如同偷腥成功的老猫似的,捧着一串沉甸甸的葡萄就一颗颗吃了起来,也亏得这时代的蔬果都不使用农药,不然就她这么大大咧咧的吃法,估计一会儿就得上吐下泄了。
进了城,马车的速度慢了许多。
她和小七脑瓜儿并脑瓜儿的挤在车窗门口,一边欣赏着雨下的京城,一边吃着甜滋滋、凉丝丝的水果,有说有笑地来到了雍亲王府的二门外。
在这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百合,尔芙真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太过巨大的惊讶,让她忘记了下马车,高坐在马车上的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百合眼底闪过的那一抹不屑和乌拉那拉氏眼底的嘲讽,更看到了李氏眼中的失落……
各不相同的表情和动作,无一不让尔芙觉得自己如同个傻瓜。
若不是她还保存着几分理智,她现在恨不得冲到四爷跟前,揪着他的领子,狠狠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甩几巴掌,大声质问他是为什么要这般羞辱自己。
姐妹同侍一夫,当真是耻辱极了。
就在她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即将崩溃的瞬间,小七嘴角含笑的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额娘,你为了我要变得勇敢起来,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事情,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看着小七眼底的忧色,尔芙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额娘不会忘记,小七可是额娘的小棉袄呢!”尔芙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努力挤出了一脸的笑容,一手拿着手炉暖身子,一手牵着小七的手就迈步踩着脚踏,走到了众人跟前。
百合,仍然是那副弱质纤纤的样子。
一袭白底粉花绣银丝缠枝纹路边牙的旗装,将她衬托得更加秀美,她盈盈走到尔芙跟前,俯身一礼,柔声说道:“姐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妹妹都想死您了。”
尔芙笑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铜鎏金手炉交给丫儿,客气的对着百合回了一礼,道:“我也很是想念妹妹呢,只是不知道妹妹怎么这会儿会在府里呢,难道是故意来这里等姐姐的?”
“当然不是了,瓜尔佳妹妹。
百合妹妹是昨个儿过来给咱们爷送贺礼的,因为在席上多喝了几杯酒就在客房歇下了,本来早起就来找福晋姐姐告辞了,可是正好听说瓜尔佳妹妹今个儿回来,这才留到了这会儿呢!”站在尔芙右手边的李氏笑着迎上前,一手拉着尔芙,一手拉着百合,很是热心地解释着。
酒席?
她可不认为四爷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也不认为乌拉那拉氏会违背四爷的意思在府里头张罗宴席,这怎么会突然就办宴会呢,不怪尔芙会揪着这点不放,她实在是怕了百合了。
人都该是有弱点的,而一个没有弱点的人,还能算是人么?
一个完全冷血冷心的魔鬼,她不想让百合有一分可能接近到自己和小七。
“妹妹还不知道吧,董鄂妹妹有孕了。
据太医说是男胎,这对咱们爷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也难怪咱们爷会那般心急的办起宴席呢!”说着话,李氏见尔芙没有搭茬,又是满眼疑惑的样子,便故作神秘的凑到了尔芙的耳朵边,眼神如刀子似的在董鄂氏的身上刮着,阴阳怪气的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