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因为这位肖嬷嬷是乌拉那拉氏做福晋时候就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也是掌管着乌拉那拉氏在府里一部分耳目的小管事,更是乌拉那拉氏族替弘晖安排的最后保障,不然她这把年纪在没了主子之后,又被赶去杂役房做苦役之后,还不赶紧找关系很快出府荣养去。
随着乌拉那拉氏以侧福晋之尊进府,这肖嬷嬷就自然而然地到了她跟前儿伺候。
乌拉那拉氏深谙肖嬷嬷的性格,又是乌拉那拉氏族送进府的继承人,更担当着照拂弘晖的责任,肖嬷嬷既是她乌拉那拉氏在府里的帮手,也是时时刻刻监视着乌拉那拉氏的一双眼睛。
不过据肖嬷嬷对乌拉那拉氏这么长时间的观察来看,不愧是宗族送进来的继承者。
虽然乌拉那拉氏进府至今都未曾得过盛宠,空守着侧福晋的位分,但是却并不为此心急,行事稳妥,丝毫不逊色于已经早逝的先福晋乌拉那拉氏,且更加美貌动人,更拥有着大好年华,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晶莹剔透,瞧着就让人怜爱不已。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更让肖嬷嬷个人满意了。
别看肖嬷嬷是乌拉那拉氏族精心从内务府挑选出来,又安排进府,帮助先福晋在府里、阿哥所站稳脚跟儿的老嬷嬷,并不归先福晋乌拉那拉氏调派,但是同府相处日久、抱团取暖,加之乌拉那拉氏对其格外敬重、优待,甚至将照顾弘晖阿哥这样的重任都交托给她,她也就在心里越来越偏向于乌拉那拉氏了。
待到先福晋乌拉那拉氏过世之后,她更是将照顾弘晖当做了她的毕生使命。
当乌拉那拉氏瑞溪以侧福晋的位分进府之后,她并没有想和乌拉那拉氏瑞溪接触,甚至隐隐有些防备着这位年轻貌美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
因为她担心这位青春年貌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会生出伤害弘晖的想法来,当乌拉那拉氏将她调到自个儿跟前儿伺候的时候,肖嬷嬷更是将自个儿颇为信任的福嬷嬷安排到了弘晖阿哥的身边,生怕她乌拉那拉氏侧福晋钻了空子去。
毕竟在她肖嬷嬷的想法里,这孩子还是要自个儿亲生的,才足够贴心。
即便乌拉那拉氏和先福晋是同宗同族出身的姐妹,但是从小就少有见面的机会,又有多少姐妹情分可谈呢,而弘晖阿哥作为府里的嫡长阿哥,又是乌拉那拉氏族看重的皇室子孙,谁能保证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不会先下手为强地除掉这个嫡长阿哥,为自个儿还未出生的孩子铺路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肖嬷嬷来到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跟前儿伺候……
她既是要替乌拉那拉氏做些见不得光的安排,又要时时刻刻地放着乌拉那拉氏会暗害弘晖,这么长时间,她倒是对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越发放心了,尤其是今天。
肖嬷嬷也没有想到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会为了弘晖,直接对陪嫁丫鬟动手了。
这会儿,乌拉那拉氏召唤她,她满脸谦卑地来到乌拉那拉氏跟前儿,躬身一礼。
“这几个丫头不懂规矩,还要劳烦你替我教训教训她们,至于该怎么罚,还需要你帮忙想想,只是别伤了她们的性命,也别耽搁了她们当差伺候就是了。”乌拉那拉氏微微侧身,指着面前跪地请罪的四个宫女,低声吩咐道。
说完,她就转身回到堂屋去张罗准备弘晖爱吃的小点心去了。
没有了那些吆五喝六的大宫女,又没有了日日霸占着主子不放的贴身丫鬟锦兰,这些往日少有机会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儿刷存在感的二等宫女,总算是找到出头的机会了,伺候起来,也是越发尽心尽力,倒是让心情郁郁的乌拉那拉氏爽快了不少。
过会儿时间,这些小宫女刚将点心摆好,肖嬷嬷就进来回话啦。
“她们怎么样啦?”乌拉那拉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肖嬷嬷见状,微微矮身,恭声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在问清她们如何对待锦兰姑娘之后,便让粗使仆妇将她们施加在锦兰姑娘身上的责罚,一一回到她们的身上了,另外还安排了福全和福安两人替锦兰姑娘料理后事,保管让锦兰姑娘不受委屈、风风光光地出府。”
乌拉那拉氏听完肖嬷嬷的回话,假模假式地用帕子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滴,语带哽咽地低声呢喃道:“嬷嬷办事妥帖,我甚是放心,只是别亏待了锦兰那丫头就是。
那丫头从小陪在我身边,跟着我学规矩、读书识字,照顾我起居生活,又陪着我嫁到四爷府来,最是尽心,也最是忠心,本来我是想着等她年纪再大些,替她寻上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送她出嫁,却没想到她没能等到那天,还小小年纪就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对不住她了。”
说着,她就好似悲从中来地哭出声来。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抽抽搭搭地坚持吩咐道:“现在她落得如此下场,我这心里真是难受,但是我是府里内眷,即便是我有心想亲自替她操持丧事,却又出门不便,所以还要烦肖嬷嬷多费心些,替她选处好坟地,将她好好安置了,另外再寻上一个聪颖懂事的孩子,过继到她的名下,免得她连个替她上坟烧纸的后人都没有。”
“另外,这件事就先别告诉我娘家额娘了,免得她知道以后,心里难受。”
“额娘疼爱锦兰,还曾想过收她为义女,到底是从小在跟前儿长大的孩子,便是名义上是主仆,却和自家闺女没啥区别,我实在是不忍心让额娘经历如我这般的痛苦。”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当初我就不该要锦兰做陪嫁的,可怜她了。”
“我记得她最是喜欢我那套浅蓝色暗纹绣仙鹤流云图样的云锦大襟旗装了,那会儿我也是有些舍不得的,还想着等年后再寻个由头赏她,自个儿先穿几日呢,现在她这么走了,便将那套衣裳送与她吧!”
“对了,妆匣里的那套春兰吐蕊的头面,也送她做陪葬吧!”
乌拉那拉氏唠唠叨叨地安排着,借着锦兰喜欢的名义,愣是将原主乌拉那拉氏瑞溪喜欢的几样旧物都送给锦兰做陪葬了,另外她又拿出一张足有百两的银票,吩咐肖嬷嬷替锦兰办上一场风光些的葬礼。
从头到尾,肖嬷嬷就没有找到插嘴的空档。
可见这些事都是乌拉那拉氏早就想好的,不然她怎么可能在如此悲伤的情绪下,还如此条理清晰地安排着锦兰的丧事……
不过肖嬷嬷也不喜欢锦兰,倒是也不在意乌拉那拉氏如何处置她。
因为锦兰这丫头对乌拉那拉氏是忠心,却太忠心了,忠心到不顾乌拉那拉氏族的利益,老是挑拨乌拉那拉氏和弘晖之间的关系,经常劝说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以自个儿的利益为重,这让看重弘晖的肖嬷嬷,如何能够喜欢她呢……
肖嬷嬷一一应下,又将乌拉那拉氏所说的那些旧物从箱笼里找出来,有些不在圆明园这边的,她也会安排人回去去取,最后接过乌拉那拉氏准备好的那张银票,便动作迅速地出去安排了。
毕竟锦兰的尸身还摆在柴房里呢,这摆得时间越久,也越晦气……
就在乌拉那拉氏刚刚将这些事都安排好,去前边请弘晖阿哥过来小坐的紫菱,便领着弘晖阿哥来到长春仙馆了。
紫菱,也是乌拉那拉氏未过世前就安插在别处的眼线,也是自己人。
一夜难以安枕的弘晖脸色不佳地走进门来,头也不抬地拱手一礼,道:“弘晖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得,称呼又回到了从前。
乌拉那拉氏听弘晖唤她侧福晋,她就觉得心肝肺都堵得慌,但是她又不好强制要求弘晖唤她额娘、姨母的,一来是弘晖不可能答应,她如此强求的话,兴许还会破坏了她和弘晖本就不算牢靠的这点情分,二来是她自个儿心虚,怕别人由此猜测出什么来。
“坐吧,我瞧着你这脸色是够难看了,昨个儿是没有休息好么?”她稍显失望地摆摆手,指着下首的官帽椅,柔声说道。
官帽椅上,还铺着特别烘烤到温热的软垫呢……
弘晖闻言,侧眸看去,瞧着那张官帽椅上铺着的那张比其他软垫明显厚些的软垫,微微挑眉,如此举动,好似有些眼熟。
那是额娘还活着的时候,怕自个儿着凉,怕自个儿日日在书房苦读,伤到了身体,交代太医特别添加过药包的软垫,烘烤到温热,那些调理身体的药材就会徐徐发生作用了,那时候,不单是他房间的坐垫和靠枕都塞上了药包,便是额娘房间的坐垫和靠枕,也是如此。
如今他房间里的那些软垫、靠枕还在,额娘却不在了。
弘晖觉得自个儿的鼻子有些发酸,眼圈也有些发涩,但是他却并没有领乌拉那拉氏这份好意,他能够放心使用额娘送过来的东西,却不敢信任乌拉那拉氏,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伤害身体的脏东西呢……
同时,他也暗恨起府里那些跟红踩白的刁奴。
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和他的额娘毫无交集,若不是有些刁奴存心讨好乌拉那拉氏,将他额娘的一些习惯告诉给乌拉那拉氏知道,乌拉那拉氏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安排!
想到这里,他很是果断地选择了另外一侧的官帽椅落座了。
乌拉那拉氏也没有想到她会弄巧成拙,竟因为她对弘晖不可克制的关心,引得弘晖对她生出猜忌之心来。
接下来,她劝说弘晖那些话,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烦人的唠叨。
乌拉那拉氏怎么可能看不出弘晖眼底闪烁着的不耐烦和脸上显而易见的敷衍之色,但是她却不能不唠叨,却不能不努力劝说弘晖改变心意,放弃那个不值得弘晖看重青睐的小丽娘,乖乖和四爷认错,听从四爷的安排。
因为这府里的人想要过得如鱼得水,四爷的青睐和看重是最最重要的。
即便弘晖是四爷的嫡长子,也不能排除在外。
车轱辘话,乌拉那拉氏自个儿都要说腻了,又怎么能怪弘晖会听得不耐烦呢……
弘晖强忍着不耐烦,终于等到乌拉那拉氏口干舌燥地端起茶盏润嗓子,他登时就起身告辞了,那动作之迅速、流畅,好似早已排演过无数次一般。
还不等乌拉那拉氏将嘴里的茶水咽下,弘晖就脚踩风火轮地往门外走去了。
说起来,也真是赶巧了。
正当弘晖走到房门口的瞬间,肖嬷嬷正指挥着福全和福安两兄弟将用一条席子裹着的锦兰尸身抬出来……
弘晖哪里能记得乌拉那拉氏身边最得脸的宫婢是谁,他瞧见这幕,再联想到刚刚乌拉那拉氏那些唠唠叨叨的劝说之词,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下落不明的小丽娘,他怒从心中起,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肖嬷嬷的跟前儿,瞧着肖嬷嬷有些躲闪的眼神,心里发冷地扯开了搭在锦兰身上的席子。
一张双目怒睁、口鼻冒血的狰狞面容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出现在了弘晖的眼前。
“啊……”
弘晖毫无准备地看到这一幕,一声惊呼,不可避免地从他的嘴里溜出来了,他被吓得倒退两步,六神无主地跌倒在地上,胸口猛烈地起伏着,不等堂屋里闻声出来的乌拉那拉氏走到门口,他就两眼一黑地彻底晕厥过去了。
乌拉那拉氏听见弘晖的惊呼声,匆忙赶来,正巧就看见弘晖脖子一歪地躺倒在地。
“怎么回事?”乌拉那拉氏赶忙上前扶起晕厥过去的弘晖,冷声问道。
肖嬷嬷先是示意福全将弘晖阿哥扯落在地的席子搭好,免得再吓到了匆忙出来的乌拉那拉氏,这才上前回话道:“回主子的话,许是弘晖阿哥怀疑席子里裹着的人是小丽娘,便上前阻拦查看,却没想到正好看到锦兰的脸,一时激动就晕厥过去了。”
说完,她就指了指福全和福安捧着的那团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