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窗下交心
从卧房到书房跨了半座院子，之前两人独处的时候不多，孟怀仙也知情识趣地不去打扰，所以去书房的次数有限。
没越过雷池，她一直以外人自居，当然不会用这样肆无忌惮的眼光去打量相公读圣贤书的地方。
纳兰珏怕她痛，便一刻也没舍得放手，直将她抱着将整个书房转了个遍。因着相公不喜欢用丫鬟的习惯，也免去了孟怀仙许多羞赧，这一路兜下来，倒真有些甜甜蜜蜜的滋味在心头驻扎发芽。她便顺从地软在他怀里，睁大着杏目四处张望。
纳兰珏的书房是被屏风分成了两进，外面是陈书的架子，贴墙的三面都放满了，屋中间还齐整地放着三个一人高的书阁，也是横七竖八丢满了书，但看那书脊，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圣贤书。纳兰纳猎涉极广，屋中农政、数术、铸造、种养无一而不足，就连医书也都堆了半座架子。里进才是纳兰珏看书的地方，临窗一面小榻，对面一张书案，案上画筒里塞着两三张未裱的新画，悬笔处五六支狼毫迎着风摇摇摆摆。因为不用下人照顾，这书房里便没有花草等活动，雅致有余，却显得略过空荡。
纳兰珏陪她看过了外间，便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里间的小榻上。
“相公平日里就睡在这儿？”孟怀仙摸着那幽凉的青竹，满是羡慕的意味，“这地方真好，比那屋里好多了。”
“没哪家女子会说书房好的，这竹子凉，女子睡了不好。”纳兰珏嘴边啜着笑，亲手为她泡了一小壶茶，“尝尝这个，我亲手去摘的，炒茶的时候欠了火候，喝起来糙了一点，不过味道却是苦中带甜。这茶有个名字，叫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觅知音？倒是个好名字。”孟怀仙捧过热茶，安静地坐在榻沿，将半温的茶水吸了几口，略略舔了舔唇。苦，不过香。
“夫人竟是不怕苦的？爷爷喝这茶都不惯，你倒惯了。”纳兰珏就着她的手轻轻地抿了一口，伸袖为她拭净唇边的水渍。
孟怀仙低眉笑道：“绿茶都是苦的，不苦不甘，所谓苦尽则甘来，妾身以前一直很喜欢喝的。只是没想到相公还会炒茶叶。”
纳兰珏道：“平日里没事，总得找些趣事来做做，整天闲着，可是会污了纳兰府的家声的。夫人若是喜欢这里，不如也在这儿置张小榻，这儿虽没有东屋里宽敞，不过胜在夏天凉爽，不难熬。”他的目光微着她的脸一路流连，又轻轻地托起了她的下巴，总看不够似的，“借着看书的名义，歇在这儿，也不会有人传我夫妻是分床而眠了。想来也是件美事。”
孟怀仙红了脸，扒他的爪子，嗔道：“读书的地方，怎么能做闺中之戏，相夫莫在胡闹。”
纳兰珏满不在乎地贴着她的额头，将她的手按在胸前：“自己家中，哪来的这么多规矩，这不好那不许的，还有何人生乐趣。学着那愚顽书生有什么好？就听我的，保管你以后都开开心心，喜喜乐乐。”
“开开心心，喜喜乐乐？”孟怀仙一呆，怔怔地抬头望着向，却见他深藏的眸子里蕴着一丝极淡的火花，如星光般迷人。她看着这样迷离的眼神，忽地心头一跳，匆匆又低下头去。待她意识到自己的慌张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人都说女子是身心相连的，经过昨夜今晨，她的心思好像变了，仿佛心底扎进了一个小人儿，一直照着纳兰珏的模子疯长着，长成了他的眼，他的眉。她再否认也没用了，七夕之夜，与谢蕴那一面之缘，令她心中波澜不小，她之前模糊不清的思绪，猛地清晰起来。她喜欢上他了！她喜欢上了这个随性狂放的少年公子！也喜欢上了他的纵容与宽厚！那一天，她是真的有吃醋啊……
“人生在世，不就求个欢乐么？”他再度伸手，托起了她的脸，引唇吻了上去，孟怀仙后退一步，却被他牢牢地钉在身后的窗格上。她挣扎不过，只能迎合着他深深浅浅地吻，慢慢地打乱了呼吸。心里却想着，这从昨天到今天都多少次了？房事亏贤，不宜连连啊。
“相公，上次说了陈大夫的事，可有些眉目了？”她撑着竹榻，差点倒下去，所幸被纳兰珏伸手拦住了。
“不用转开话题，为夫只是想亲亲你，没动别的心思。当然，如果夫人想要，为夫也……”他作势要去解衣带，却被她急乱慌张地挡住。他放手，替她理了理发鬓，幽幽地笑了，“陈大夫那边还没答应，我先叫人盘下了铺子，让顾大夫过去顶几天。”
“顾大夫可是府里专用的大夫，怎么能让他去坐诊？相公不是说，顾大夫是太医院出来的么？让他坐在街上看诊，岂不是折辱？”
“济世救人还分什么街头街尾？反正顾大夫在府里也难熬，还不如让他挂牌行医，也好有个用武之地。爷爷的病一直没好，可全指望着孔家的方子，我不卖力些，岂不是便宜了那姓邝的一家人。报仇的事，我不阻你，但已是我纳兰珏的夫人，嫁夫随夫，该听的，还是要听。”他的眸色沉敛了些许，不笑的时候，倒显得有几分不怒自威。
“妾身还什么都没说。”孟怀仙没插话的份了，可要她低眉顺目，她一时又做不到，想到这儿，小嘴嘟了起来。
“怕你胡思乱想。”纳兰珏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才安心地放开手，“女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最可怕。”
孟怀仙讷讷地看他两眼，摸不清他的意思，却见他飞眉一笑，像初春绽放的花。她的心思渐渐安定下来，竭力摈除了心中的忐忑，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搭上了过去不说，便是将来，也未必会有今天这么好。她早有离开的准备，又何不顺其自然呢？
她依着纳兰珏胸前靠紧，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嗯，不想。”
纳兰珏肃然道：“以后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都与我直说便是，这府里的长辈没有别人，所以，除了爷爷，你我才是真正的主子，该拿主意的时候，就不要瞻前顾后。”
孟怀仙又点了头。
两人又相对小坐了一会儿，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光了杯盏里的茶。孟怀仙还有些腾云驾雾的感觉，总觉得面前那谪仙似的男人是假。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地跑来，在书房门口便止步了：“公子，少夫人，不好了，方才奴婢伺候老太爷更衣，才不过一转身的工夫，老太爷就同谢姑娘打起来了。谢姑娘被老太爷一砂锅砸破了头，都流血了。公子快去看看吧。”
“打起来了？”纳兰珏看了孟怀仙一眼，颔首道，“我去去就来。”
孟怀仙知他不想上自己再遇上谢蕴，不觉心中一暖，起身道：“相公，我陪你去看看，毕竟谢姑娘不在府里的时候，还是我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