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节 且惊且喜
晋阳公主至榻席上起了身,便被秦晢拦了下来:“殿下不必为侄儿另设院子了,此次侄儿归京,原是有皇命在身,且因带了亲卫队,数百之从,需得按朝庭规制安排驻进大营之中,侄儿亦需与军士们一起住到大营中的。待进宫时,侄儿再请上几日假,界时再回来于祖母面前尽几日孝道。”
晋阳公主笑道:“伯母又岂不知你是要驻守兵营的?只你这回情况特殊,我明日一早进宫,向陛下求个情,就叫你住在家中。若不如此,你祖母和伯父又如何舍得?想来陛下也会念着你这几年辛苦准你住在家中的。这事就这般说了。”
秦晢自是知道这位晋阳公主素来说一不二的。因深受帝后宠爱,便是在宫中,晋阳这位公主中最有权势的,也是一言九鼎之人,且他也不放心秦昭,若是能住在家中,也好照顾秦昭一二,待他离京回北庭都护府时,若是祖母留下秦昭,他也能放心些。
他不是没想过要把秦昭带到北庭都护府去,放在自己的身边。只一想到那里的气候,常年的黄沙肆虐,烈日狂风,挖地为室。一年里倒有半年须得呆在屋中不能外出,且时有吐蕃、回鹘、突厥不时袭击,小战不断,大战常有,便息了这心思。
他答应过母亲,要让阿昭过上最好的日子,岂舍得叫她跟着自己受那份苦去?
再说,且不论阿昭也是王府的嫡亲孙女,只要有母亲的那份情在,祖母就必会护着阿昭,晋阳公主也不是个茹素的人,北平那边的手,绝对伸不到京城的王府里来,就算能,当时阿昭不过三岁幼龄,又知道什么?那边除非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才会冒险对她下手。
如今最重要的,是他要让晋阳公主看到他的利用价值,有些事情,还需找个机会事先谈好,如此,将来有一天,当秦怀用不得不带着慕容氏回京城入王府时,晋阳公主才会帮他护着阿昭。
这么一想,秦晢便笑着谢了晋阳公主。
等晋阳公主出去按排一应琐事,老王妃便问起秦晢何时接故去的二夫人单念灵柩回乡的话。
秦晢回道:“孙儿此次便该接母亲回来的,只是因回朝的时间是定了的,接母亲灵柩回来,又是大事,孙儿年轻,只怕办的不好,这才只接了阿昭与我一道回家。这事……鲁国公他老人家既是母亲的义父,母亲又是在鲁公国府长大的,鲁国公府那边怎么的,也算是阿昭的外祖家,因此接母亲灵柩回乡之事,孙儿想着,也该问问鲁国公府的意思才是。”
听他这么回答,老王妃多少有些意外。忍不住眉毛跳了跳。
秦怀玉见老母亲不吱声,显是和自己一样,对秦晢这番话的用意有些疑惑,便道:“鲁国公陈老大人和老夫人那边,自然是要去问一声的。你伯母这会儿想必已经派了人去两府里说了。你们也才回来,等你见过陛下,得闲时,再带上阿昭去两府里拜见一下两位国公爷,就是英国公府和平庆侯府,也要去一趟才好。”
母亲单念是鲁国公府上的陈老国公爷的义女,而越国公府的罗老国公,更是对这位故人之女当亲女儿一般,两家都是再亲不过的关系。英国公府和平庆侯府虽说隔了一层,且英国公府的许老国公和平庆侯府的齐老侯爷前两年便去世了,但许老国公还和齐老侯爷在世时,都念着曾经的故人之情,从前对秦昭的母亲单念也是拂照的很。
故此这几家,确实是该去走动走动。
就是秦怀玉不说,秦晢为了秦昭的将来,也肯定是要去的。
“伯父说的是。”秦晢恭声应道。
别过何时接单念的棺棂回来的话。秦怀玉又对秦晢道:“你舅父这几年外放,去了扬州任了刺史,这回你们舅甥怕是见不着了。你明儿写一封信,我派人给你送去扬州。当初听到你失踪的消息时,你外祖母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了。你舅父舅母也都伤心的紧。你去封信,告诉两位长辈你如今已平安归来,且还年少有为,做了北庭都护府的节度使,想必你舅父舅母听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听了这话,秦晢且惊且喜。
秦晢的生母,秦怀玉的原配夫人,原也是数百年的世家裴家的女儿,前朝末期,四海皆乱,秦晢的外祖父降顺了太祖皇帝,只因在投顺之前,也曾揭杆为王,与大卫狠打过几仗,因此虽然最后归降了大卫,到底因曾自立为王而被猜忌着,并不得大用。
裴家如今无人在朝有显赫的权位,不过裴家原是数百年的大家世族,虽说如今已经没落,然世家五姓之首的地位却无人能改。数百年间,出过的文臣武将,进士名流,皇后王妃,不知凡几。当朝有五大世族,便是以宰相之尊的,若能娶这五姓女中的一姓为妻,也都是天大的荣耀了。因此当年秦怀用得娶五姓之首的裴家的嫡女,不知羡煞了多少当朝权贵。
到了秦晢舅父这一代时,不仅秦晢的舅舅裴演及几位堂舅舅都渐露峰芒,就是裴家其它数房的子孙们也是人才辈出。且开国亦已几十年,经历两代帝王,大卫国强民富,统治四海,裴家那点过去,早已对大卫无任何一点威胁,当今陛下又最是爱才,裴家的儿郎,这才慢慢得以重用。
扬州为作全国的经济重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当刺史的,裴演历练几年,回京任职已是板上定钉之事。
不过秦晢自小便去了北平府,离京千里之离,后又流离在外,他只知道自己外祖家是显赫的五姓之一山西的“冼马裴氏”,却不知道自己舅舅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听了秦怀玉的话,饶是秦晢再冷静,也不由高兴的问道:“舅舅竟已是扬州刺史了?”
秦怀玉笑道:“虽说不过数年,你外祖家裴氏一族,可已不再是从前的没落世家贵族,如今人才倍出。你舅舅如今圣眷正隆,想必不久便能回京任职了。可惜你又在北庭都护府任职,不能相见。不过你与裴兄乃是至亲舅甥,就是不能见面,这关系也是变不了的。”
“侄儿还是幼时见过舅舅呢,那时舅舅举明经入京,我娘还曾同我说过,外祖家的几位舅舅们,便是这位嫡亲的舅舅最有才能。那时候侄儿虽小,却还能记得舅舅的样子。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舅舅他们如何了。”
提到裴演,秦晢自然想起自己故去的生母。话虽说的温情,可内心一时却满是愤恨。
他本是在沙场驰骋数年之人,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因着内心的变化,身上的寒冽之气瞬时便弥散开来。
这屋里不管是老王妃,还是秦怀玉,都是经历过大小战事的人,对这种无影无形的杀伐之气都极熟悉,一时都感觉一窒。
除了一直默默坐在那里听着他们说话的秦晨和春旭没有感觉,就是秦昭都觉得周围徒然一冷。
好在她就跪坐在秦晢的边上,忙伸出手覆到秦晢的手上,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脆声笑问:“舅父是在扬州?我听阿兄说过,杨州最是繁华,哥哥前些日子,不是说等以后有空了,要带阿昭乘大船去杨州游玩的么?若是舅舅在那里,咱们不是连住的地方都有了?”
她声音还带着清脆娇嫩的童音,脸上又挂着好奇天真的笑容,一双眼睛却满是关心。
覆在他手上的一双小手传递过来的温度,似是一刹,就暖进了秦晢的心腔。心中那点凶煞之气也不由消于无形。
秦晢露齿一笑,反手握住秦昭的手,另一只手去捏了捏秦昭的鼻子,打趣道:“阿昭就只记着玩呢。阿兄什么时候骗过你?等将来阿兄得空了,一定专程带你去玩。”
被她兄妹两这一打岔,老王妃和秦怀玉虽然心中异样,却也笑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宜兴县主秦旭也在边上凑趣道:“阿晢哥哥,你不能只带阿昭妹妹,我也是要去的。还有姐姐。她也肯定想去。”
秦旭已经十四岁,虽说翻了年过了寒食节,便是她的及笄礼了,可还带着天真的孩子气,和静郡主秦晨听了这话,不免白了秦旭一眼,笑道:“你以为我也和你一般只晓得玩?”
说完又觉得这话连带着才刚说要去扬州的秦昭也打击了,便看了一眼秦晢,这才对秦昭笑道:“阿昭妹妹,祖母父亲和阿晢哥哥在说话,不如我带你去外面玩可好?祖母这院子的西边,就是梅园,虽说只有几株梅花,且也未开,不过那里满墙的蔷薇倒是开的正好,要不我们去折几枝回来?母亲刚好派了人去帮你收拾屋子,一会儿我们就插到你屋里可好?”
秦昭本不想去。
她还想听听秦晢和秦怀玉还有老王妃说话呢。不过她也知道有她们在,三个大人大概也不会说什么要紧的事情。秦旭又这么热情,她将来还要在王府里混日子,这位堂姐自然得罪不得,秦昭便点了点头,笑道:“好。”
秦晨对位从未见过面的堂妹倒是很喜欢,见她应了,便起了身,又拉起秦昭来。给老王妃,秦怀玉还有秦晢行了礼:“阿晢哥哥陪着父亲还有祖母说话吧,我带阿昭妹妹去玩一会儿。”
秦旭见她们二人要走,哪里还坐得住,她虽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堂兄好奇的很,但坐在这里听大人们说些听不懂的话也着实无趣,也忙跟着起了身:“二姐姐,我也要去。”
老王妃却也不拦她们,只叫了丫鬟栀子进来:“这三个丫头要去梅园里,只还未到冬季,那园子也未收拾,你跟着去看着,别叫她们磕着碰着了,这一路风尘的,带着阿昭先去换身衣衫,再去玩不迟。”
等几个丫头出了门,老王妃一直慈祥的面孔,才变成了凝重之色,看了秦怀玉一眼,见秦怀玉点了点头,这才把脸转向秦晢,沉声道:“阿晢,你同祖母说实话。当年你们逃散在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母亲果真是坠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