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现在只剩下两个问题
将时针倒拨一截，夏鸣并不知道几个小时后，自己会被大使冠上“人形自走暴风眼”的称号，这时候他还在和杨远昌进行男人跟男人的对话。
“去年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以为你跟徐教授不过是单纯的理念分歧，以为你赞同透明盒子，人类唯一和太阳岛这些理论。以为你认同柏拉图的理想国，主张应该由资本家化身的哲学王来统治人类。以为你就是这种哲学超人里的一员，为了维护你理想中的人类命运不择手段。”
“对上逼格这么高的反派，我压力很大，知道吗？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不仅仅是物质成就比不上你，哲学素养也远远不如你。我拼命地学习和思考，甚至都没时间好好谈场恋爱！”
“可当我知道了这三个部件，也知道了你早就清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对你非常失望！在艾利略公司，你向我祈求和解，更让我彻底看穿了你！”
夏鸣带着点戏谑的说：“杨远昌，你不过是条狗，你的主子想的是垄断透明盒子上面的开口，把人类跟未知的存在隔绝开，回避可能到来的变革，继续维持他们的统治。”
杨远昌抱着头大叫：“那不仅仅是未知的存在！那是未知的灾难！可能毁灭整个人类的灾难！”
“灾难？”夏鸣冷冷笑道：“证明它！说服我！”
“你既然捞到了一个完整的部件，就该知道那是远远超越人类的技术！我们不知道那到底是地外文明还是更扯淡的地内文明的造物，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该明白，贸然追索下去，谁知道开启的大门会通向哪里？”
杨远昌有了点力气，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没错。理论上有一半的可能会通向天堂，但还有一半可能是通向地狱！”
“我还以为你会吐露点新的消息，或者用上我没听说过的新理论，结果还是这套用来糊弄平民的垃圾逻辑”，夏鸣鄙夷地道：“杨远昌，你曾经是科学家啊。”
他蹲了下来。让双方的视线处于同一高度，这个动作像是大人跟小孩对话：“一部手机扔进了原始人的草屋里，原始人搞不懂这玩意，知道了有比自己更聪明更强大的存在。你告诉我，原始人不应该开门去找是谁扔的，去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去面对新的世界。而是继续缩在他的草屋里，认为这样不会被对方发现，不会被对方伤害？”
夏鸣摇头：“这套组件在地球上出现并不是巧合！它甚至还设定了根据人类文明发展程度。来推动人类将它组合的触发机制。”
“我没有天真到把未知存在当成天使，但我的理智，我的逻辑推演告诉我。追索它会变成灾祸的可能性如果是5%，不追索它会造成灾祸的可能性就是10%，追索它推动人类进步的可能性是100%！这是一道很浅显的选择题。”
杨远昌嚷道：“对人类来说，1%都是不可接受的风险，更别提5%！”
夏鸣的机械手臂一直晃着，杨远昌没什么反应。却因为夏鸣的头歪了歪，他的身体就缩得更紧。这让夏鸣的鄙夷更浓了：“未知的存在已经发现了我们，未知的存在可以精确地把东西扔到地球上，这已经是百分之百成立的事实！你想告诉大家，只要别动就是安全的？”
“如果你们言行一致，还可以理解成是理念和智商的问题，可你们在做什么呢？你们在研究组件。你们瞒着大家，想把三个组件集齐，想垄断跟那个未知存在的沟通。”
杨远昌冷笑道：“你也正在做这件事情。”
夏鸣没理他，继续道：“不过你的主子前后作为有些矛盾，只有一个可能才说得通：你有好几个主子。你一直在这些主子之间周旋！让我猜猜有哪些，华尔街是一个，红杉会和他们背后的爱国者是一个，五角大楼是一个，在很多事情上如果白宫不点头你是办不了的，所以白宫也是一个。”
杨远昌呵呵笑了，笑得有些神经质：“这有什么奇怪的？不管哪一个，都是美国的主人，我也是个爱国者，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美国，上帝保佑美利坚！”
“为了国家？”夏鸣摇头：“我没猜错的话，上次f逼扣留事件，红杉会失势了。你的白宫主子又挑中了你，把你弄到cia名下，到马达加斯加来把这个组件弄回去。”
“不过你这条狗呢，并不是十分忠诚，就像之前跟红杉会合作却要留一手，你总想自己掌握组件。所以你没有选择效率最高麻烦最少的路子，直接从拉达玛手里抢走组件，而是跟他合作，想在马达加斯加建立自己的势力。”
“是的，这还是你给我的启发”，杨远昌自嘲地道：“只有掌握超前于时代的技术，才能掌握超越国家的力量。可惜我不是奇点，不然三个早就应该在我手里了。”
气氛有微微的改变，杨远昌愿意说点什么了，夏鸣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认识一个叫林千颜的女孩吗？”
“那是谁？”杨远昌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语气，呼吸，每一个细节都在夏鸣的ar视野里放大，没有任何异常。
虽然没有解决疑惑，但也否定了一个可能。
夏鸣再问：“三年前那场换头手术，你跟徐教授他们到底有了什么分歧？”
“这就开始审问了吗？”杨远昌还在挣扎。
“那我换个问题”，夏鸣很笃定：“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做到意念伤人？不回答的话，我就在你身上试试。”
“不——！”杨远昌惊惶地摆着手：“你这个恶魔！”
夏鸣想到了什么：“难道，这两个问题是有关联的？”
杨远昌沉默了片刻，艰涩地道：“我不想失去自我意识，更不想死。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但不要指望我会主动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将近黄昏的时候。夏鸣才把杨远昌从地下室里带出来，交给了安森和文德华看管后，夏鸣避到一边，跟林澄和晓棠他们在神聊上讨论着最新的收获。
“都没时间好好谈场恋爱，哈？”晓棠取笑着他最初跟杨远昌互拼逼格的开场白。
“我的撕逼器（speech）技能有进步吧”，夏鸣开着玩笑。从杨远昌那得到的信息太多，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怎么说呢”，林澄似乎忍了很久，一泄如注的道：“我听的时候，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就好像你才是大反派，杨远昌是受难的正面角色。然后我觉得立场不对，换个角度来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嘚吧嘚吧说出一大通推论。压迫他给出反应，再根据他的反应调整你的推论，一环接一环的，我又觉得你挺像是人工智能，理性到了让人觉得可怕的程度……”
“我真被格式化了的话，就不会还在懵圈了”，夏鸣再次做了强调。
“忽略杨远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面，我觉得他跟我们倒是挺像的”。丽洛插嘴道。
何兴辉有些不满：“怎么能像呢？如果锚标真的是指向外星文明，我们肯定不会垄断。”
胡俊附和道：“对。上交国家……”
丽洛反问：“哪个国家？或者，我必须入籍华夏？”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就算有不同的意见，我们有千颜，可以排除所有感性因素来做决策”，晓棠很果断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她再感慨地道：“我倒是挺意外的，原来徐教授、我爸还有普拉萨德。跟我们在ei上的理念是完全一致的，这才让杨远昌视他们为眼中钉。”
杨远昌解答了夏鸣另一个疑惑：三年前的换头手术出了什么分歧？
是很根本的分歧，这直接导致了杨远昌和徐教授这个组织的分崩离析。
杨远昌和徐教授他们这个秘密小组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乔治-汉考克。因为换头手术会有短暂的脑死亡，徐教授他们觉得可以借汉考克手里的“神之启迪”。来验证脑死亡前后，那个人的自我意识是否有什么变化，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
验证的方法是，让换头者跟“神之启迪”密切接触一段时间，虽然无法让换头者成为“奇点”，但杨远昌和徐教授都知道了这玩意对人的大脑有特殊辐射，会有比较容易观测的神经量子效应。
依照徐教授的假说，神经量子效应跟人的高级思维，甚至是自我意识直接相关。那么在换头者经历了脑死亡后，再度观测神经量子效应，二者的差别，加上其他方面的情况，比如记忆、人格、思维特征等等，就可以对换头者的意识变化做出判断。
跟乔治-汉考克所说的手术情况不同，换头者在手术后没有马上昏迷，而是有一段清醒的时间，汉考克没有进手术室的资格，并不知道这一点。
换头者在那段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反复念叨者锚标、组件之类莫名其妙的话，神经量子效应的特征有强烈的机械规律，就像是意识被人工刻写了一般。
随后换头者就陷入到昏迷中，而杨远昌和徐教授都意识到，“神之启迪”是一种特殊的信号源，这个信号源可以影响甚至篡夺人的自我意识。
杨远昌认为应该用“神之启迪”做更多的人体试验，徐教授却希望从仿生学角度，去做这个信号源的“容器”。争论中，杨远昌暴露了真正目的，他希望用这个发展出“思维武器”，徐教授和晓棠的父亲，还有普拉萨德则坚决反对任何会侵害自我意识的技术，双方就此分道扬镳。
“未知存在显然拥有思维技术，我不过是想防患于未然，让人类有能力对抗！”杨远昌当时还在为自己的企图辩护。
最初杨远昌既没胆量，也没动机铲除徐教授，晓棠父母和普拉萨德。两年前杨远昌跟红杉会搭上了关系，杨远昌声称是红杉会要求他杀害这几个人，确保这个消息不被扩散，但夏鸣却觉得，更有可能是杨远昌为了垄断这个发现，借红杉会之手而为。
晓棠黯然道：“怪不得父亲和母亲没有对我说起一个字，他们跟杨远昌决裂后，就有了心理准备。”
夏鸣叹道：“徐教授把研制容器的项目包装成r3ai，这就让杨远昌很矛盾。既想除掉徐教授，又想看到徐教授有所突破，他好用在自己的计划上。倒没想到蹦出来一个我，让千颜的进度突飞猛进。徐教授有了可以承载未知信号的容器，只要拿到组件就可以出成果，震惊世界，杨远昌就没了价值，他只好铤而走险。”
杨远昌最没想到的，还是夏鸣成了“奇点”，来自未知存在的信号跑到了他脑子里，伪装成r3ai……
到现在大部分疑问都有了答案，除了千颜，不过夏鸣觉得，三个组件集齐了，答案也就不远了。
“再看看那颗钻石！”林澄意犹未尽，还在实验室里，离实用至少还差二十年的钻石量子存储技术，此刻就在夏鸣手中，让他兴奋不已。
“把那两个组件也拿过来吧，说不定‘集齐三个组件’的条件只是眼睛同时看到呢”，夏鸣开玩笑道，但他隐隐有这样的期待。因为后两个组件，即便是通过遥控的动力装甲看到，也让他有清晰的感应。
片刻后，ar视野里，晓棠的头像弹出来一个画面，浮在眼前不远处的空气中。一手托着从塞舌尔海底捞起来的组件，一手托着从汉考克手里抢过来的三颗小钻石。
夏鸣举手，将第三个组件，也就是那颗大钻石托起，跟空气中的画面并在一起。
“没反应……”
正要自嘲想得太天真，夏鸣的脑子嗡的一下，就跟炸开了一般，差点晕了过去。他就觉得自己的意识像块孤零零的礁石，被一股磅礴无匹的信息巨涛直直地拍过。
“锚标组件完整性验证通过，下载锚标信息……”
“主体不具备接收信息的能力，下载失败……”
“启动预案，投影信息源……”
r3ai的提示声混杂在几乎快撕裂了夏鸣意识的噪音里，他努力将意念集中在“信息源”这三个字上。
一副立体星图在他脑中呈现，很熟悉的星系，两个光点在星图中闪烁着，一个光点在一颗蔚蓝的行星上，另一个光点在……
立体星图有些不稳定，微微摇曳着闪烁着，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夏鸣将所有意念聚焦在另一个光点上，才在那条由陨石和碎冰构成的小行星带里，找到了光点的准确位置。
确认那个光点的位置，连带整幅星图都记下来了，夏鸣心头一松，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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