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鸣惊人(4)
雷鼎发狠道:“你不领情,非要做那刻薄之人,既然如此,这娃娃的命是我救的,我便杀了,咱们一拍两散。”颜玉蟾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若是如此,玉蟾也自绝于将军跟前,一刀两断岂不是更好?”雷鼎无奈道:“你既不愿承我的情,怎么又拿这情意威胁于我?”颜玉蟾道:“既然这份威胁有用,我又何藏着掖着,白白送了性命。虽说受之有愧,但我一介女流,又有什么难做处!”
颜玉蟾字字犀利,软硬不吃,雷鼎无计可施,只得放缓了语气,低声下气道:“你怨我恨我,也由得你。可这娃娃虽有我真气护住,但这穷山僻壤之地,汤水不见,药石难寻,就算我不动手,只怕也活不长久。你当真不顾他了?”
颜玉蟾心中一动,低头看着鹿鸣,实在不忍,心道:“鸣儿眼见父母惨死,实在可怜!我虽是孤儿,但从没见过父母,也便罢了,但鸣儿自幼百般呵护,这得而又失的滋味,当真比我痛楚百倍!我只想着自己,当真自私透顶!”遂低声道:“依你便要怎样?”雷鼎见她口气还转,忙道:“自然是随我回去,府上现成的东西什么都有,好过在这里吃苦受罪。”
颜玉蟾道:“去也可以,但需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我宁可死在这里。”雷鼎忙点头道:“你说,什么也答应你。”颜玉蟾道:“待我弟弟伤好之后,我们便要离开,到那时,你可不能拦着。”雷鼎道:“这个随你高兴,我定然不会阻拦。”颜玉蟾见他满口答应,自然不信,但此时此刻也别无他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雷鼎站起身来,吹了一声口哨,马蹄声起,一匹高头大马跑了过来。
三人整装上路,颜玉蟾坐在马上,怀中抱着鹿鸣,雷鼎牵着缰绳走在前边。鹿鸣昏迷不醒,二人也是一路无语,各有心事。行了五六里路,路面渐渐平坦宽阔,四周景象变换,已然走到官道之上。
忽听颜玉蟾冷冷道:“将军当真神通广大!我在如此荒僻之处,也给寻了过来。”雷鼎笑道:“我知道姑娘身负‘哭塌天甲’,变化无常,若姑娘不愿现身,大罗神仙怕也没有办法。只不过离开这数月,雷鼎无一日不想着姑娘,纵有一丝希望,也要碰碰运气,果然,运气不错。”说罢哈哈大笑,心情大好。颜玉蟾愠道:“这些胡话,将军还是不要说了。”雷鼎笑而不语。
颜玉蟾又道:“我昏睡了数月,许多事记不得了。当日情形如何,我家尊主现下哪里?”雷鼎便将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说给颜玉蟾听。
原来那日酒鬼偷袭得手,风雪怪老为救皇甫赞誉被天火吞噬。冰柱受不得高温而碎裂,顿时天崩地裂,冰块夹杂了岩石铺天盖地落下,洞内一片混乱。酒鬼眼疾手快,一个起落来到皇甫赞誉身旁,抱住便走。而花僧亦早已逃之夭夭。
眼看山洞便要塌陷下来,雷鼎抱起颜玉蟾便向洞口奔去。他身经百战,处险而不乱,左右躲闪之间,渐渐逼近。便在此时,颜玉蟾身上忽然蓝光大盛,“哭塌天甲”水气尽现,反震雷鼎。
雷鼎内力所剩无几,竟被震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颜玉蟾被水气凝聚,形成一个水团,冲天而起,所到之处,将巨石坚冰尽数荡开,转眼间消失不见。雷鼎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慌忙从洞中退了出去。
出得洞来,酒鬼与花僧已在外喘息,皇甫赞誉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脸上时白时红,不省人事。花僧将手放在他身上,说道:“这小子伤得不轻,身上一会冷得似冰,一会热得烫手。若是死了,回去可怎么交代?”酒鬼笑道:“他忽冷忽热乃是因为天火和九天寒气同时入体,两股真气相互挤压,正斗得厉害呢!放心,死不了,咱们即刻回去,由城主发落吧。”
三人回到枉死城,酒鬼和花僧押着皇甫赞誉去见屠人王。雷鼎不愿同去,独自一人又来到怨灵山,放眼望去,漫漫天地,却哪里找去找颜玉蟾?心里想着,颜玉蟾有‘哭塌天甲’,若换副面貌,纵然相见,也不得知,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不由得心灰意冷。
雷鼎心中郁闷,每日里喝得叮咛大醉,竟找来醉花楼的花秀厮混在一起,云雨之时,脑中所想尽是颜玉蟾,便更加不能自已。
这一日宿醉到黄昏,出来小解,忽然听过道旁两个婆子正在说话。一个婆子笑道:“你这疯婆子,这几日也不来我这里串门,怎么,上次被我家夫人说了几句,便不高兴来了?”说话的正是府上的黄婆,她声音又尖又细,因此雷鼎认得。另一个婆子笑道:“左不过不见她便是,老婆子我还没糊涂到和银子过不去。诺,你且看看,合不合心意。”却不知是谁。
黄婆喜道:“这可便做好了,真有你的,我瞧瞧。。。。。。哎哟,张婆子,你表侄媳妇手脚可真是麻利。。。。。。哎呦呦,手艺也绝了!夫人见了,定然欢喜!”
雷鼎见是两个婆子的闲话,便要离开,忽然听那张婆说道:“你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有正经事问你。我听说最近雷大人在家养伤,心情也不见得好,莫不是有什么伤心之事?老婆子我猜着,这男人嘛,若有伤心萎靡之事,不是为了功名,便是为了女子,雷大人这响当当的家业,自然不是功名之事所累,难不成是为了女子?咱们的交情,你可不能藏着掖着。”黄婆呵呵笑道:“人家屋里,各有内外。你许大年纪了,还打听人家闺房之事,也不害臊!”随即大笑,又道:“我家大人和夫人夫妻情深,整日里缠绵恩爱,连我这老婆子也臊得面红耳赤。”雷鼎不由得生气,心道:“好啊,两个疯婆子也敢在这乱嚼舌根。”正要喝止,又听那张婆失望道:“可是我想错了。”黄婆问道:“想错什么了?”
张婆道:“你还记得去年花大人府上的事?”黄婆道:“花大人迷上了醉花院的小轩,将她接到府里,结果他那八个小妾趁他不在,将她毒死。待花大人回来,便说那小轩跟着小白脸跑了,来个死无对证。只可惜她们后来争风吃醋吵闹,无意间将此事抖了出来,被花大人听到,一怒之下,将那八个小妾尽数杀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得知,我哪能不知道。”
张婆又道:“这便是了。近日我表侄媳妇来我家交付这件衣衫,便向我提及一事,说她家里捡了个小娘子,长得白白净净,就是给人喂了傻药,痴痴傻傻,便向我打听,问城里最近是否走失了人口。我笑着说,这枉死城枉死得冤鬼还少了去,一日里走失个把黄花闺女也是常有的事。可她言之凿凿,说看衣着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咱们城里有头有脸的就那么几家,我算了算去,因此便寻思着。。。。。。”话未说完,便被黄婆笑着打断道:“看看咱们这是不是有被打发出去的女子?你这疯婆子,我天天在这,你想的事情可没有。”张婆呵呵讪笑道:“我也是猜的,顺口这么一问。”
雷鼎听得浑身热血沸腾,冲出去一把抓住张婆,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两个婆子吓傻了眼,不住地磕头认罪。雷鼎叫张婆说个清楚,张婆哪里还敢隐瞒,将吕娘何时到得家里,如何她打听事情一一说了出来。雷鼎问道:“那吕娘可住在城中?”张婆唯唯诺诺道:“只知道住在城郊,她每次徒步而来,想来不远。”雷鼎心头狂喜,隐约觉得那女子便是颜玉蟾,马不停蹄地出了城门寻人,一边赶路一边暗骂自己道:“雷鼎啊雷鼎,枉你贵为将军,当真蠢到家了!你只当她遁形去了,怎么没想到分离之时她已经身受重伤,不能远去?定是在那户人家!她就在附近,你终日里却过得昏天暗地,白白耽误了光阴,若她走了,你便是后悔死也是活该!”手上加劲,那骏马一声长嘶,驰骋而去。行得数里,路势渐陡,马不能行,便下马徒步往深山中走去。正行间,便听得远处一声巨吼,似猿类虎,好大个动静,心头一凛,便急匆匆向那方向跑去,终于去得及时,救了鹿鸣一命。
颜玉蟾听完,才知风雪怪老已死,狼牙和芙月生死不明,皇甫赞誉也失手被擒,连日来的惶恐猜测终于证实,只觉天昏地暗,险些从马上跌了下去。雷鼎伸手去扶,被颜玉蟾甩开,杏眼怒睁,银牙紧咬,恨声道:“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尊主!”便要翻身下马。
雷鼎忙止住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这孩儿想想,你走了,他便要死了。”颜玉蟾道:“你便杀了我吧,一命抵一命,两不相欠!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就救了这苦命的孩儿!”
雷鼎道:“我便真要杀你,你这天甲怕也是不能答应。更何况。。。。。。我怎么忍心?”雷鼎言之所出,情深意切。但颜玉蟾对他本就无男女之情,又添了怨灵恨殿的一笔血债,这份柔情蜜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她恨得咬牙切齿,本想将雷鼎骂个狗血淋头,可她性子良善,只是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眼圈一红,潸然泪下。雷鼎心中不忍,安慰道:“玉儿冰雪之人,何苦为了那些贼子伤心落泪?在雷某眼中,玉儿是天上的神仙,他们是地府的恶鬼,实在不是一路人。”颜玉蟾将泪一擦,道:“我不当天上的神仙,宁可做地府的恶鬼,终有一日找你们这些恶人索命!”雷鼎道:“玉儿说是便是,雷某不敢狡辩。只是你莫要哭坏了身子,伤了元气。”
颜玉蟾厌烦听他言语,便要翻身下马,雷鼎又要去扶,却见她横眉怒视,生生将手缩了回去,赔笑道:“玉儿这是要去哪里?”
颜玉蟾闻知亲人死的死,散的散,一时之间方寸大乱,说了一大通气话,但毕竟性子沉稳,理智又占了上风,暗自心道:“现在最要紧的便是鹿鸣,我纵然恨不得杀了他,但也于事无补,尊主回不来,亦坏了弟弟的性命。”想到此处,冷冷道:“你放心,我还指望你救得我弟弟,既不会死,也不会跑。”雷鼎道:“那你骑在马上,好叫我放心。”颜玉蟾不答,只是一瘸一拐地跟在后边。雷鼎无奈,只得放缓脚步,三人一马,缓缓向枉死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