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疯侠燕三
三月醉粉落酒乡，白蝶舞进千万家。
如雾如烟亦如梦，举樽陌上邀晚阳。
雾柳镇，乃开泰帝国沿湖一小镇，临近圣湖，以柳多闻名。每年三月，柳絮纷飞，风一吹，满镇子都是柳絮，如雾如烟。雾柳镇原本叫做杨柳镇。百多年前，大诗人李歌游历天下，落脚此镇，赏柳絮，品柳叶青，以为酒醇景美，酣醉间留下《酒乡雾柳》一首。小镇从此更名为雾柳镇，柳叶青亦从此名闻天下，挤身天下十大名酒。
雾柳镇虽家家能酿柳叶青，但最正宗的当属柳荫楼，据说当年李歌就是在此楼边赏柳絮边饮此楼自酿的柳叶青的。
未到晌午，柳荫楼客少，只有寥寥数位。柜台上掌柜边翻帐本边打着算盘算帐，小二偷闲打着盹。
“砰!”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传来，只见一位满脸胡渣，不修边幅的醉汉摇摇晃晃走进店里，将手中酒葫芦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挨着桌子坐下，用略带含糊的嘶哑声音叫道：“掌柜的，来两斤柳……柳叶青……”
掌柜抬头一看，摇摇头笑道：“老燕，豆腐娘子昨儿才帮你结了酒帐，你今儿又来賖了？”说着示意小二去给他打酒。
“酒钱我……会还。我燕三连……连仙门都闯过，还怕我还……还不起你这点酒钱？快……打酒来……”醉汉燕三直晃头道。
掌柜嗤笑道：“得了，燕三燕大侠，知道你当年牛气。但还不是被仙门给废去一身功夫？这几年要不是豆腐娘子照顾着你，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条街头喽。”
“我告诉你，有……朝一日，我燕三定……将那仙门砸个稀巴烂……”
掌柜头摇头叹道：“哎！得了吧，小心祸从口出，少喝点酒，回去帮豆腐娘子多磨两桶豆腐吧，人家对你可真没说的。那么个白嫩嫩娇滴滴的俏娘们怎么就在你这么个废人身上死了心眼呢？”
燕三接过小二给打好的酒葫芦，一脚高一脚低地摇摇晃晃走出酒楼，踏歌而去：“……胸有斗气手有刀……肩儿敢把山岳挑……敢问红尘谁称枭……百战不殆犹狂啸……”
嘶哑的歌声远远传来，充满豪迈。睥睨天下的狂傲战意透歌而出，百战不殆。令人一听便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掌柜停了停打算盘的手指，若有所感。几位客人静静喝酒，细细咀嚼着那歌意。
“小二哥，再来一斤柳叶青！”有客人高声喊道，声如洪钟。
小二精神一振，高声应答：“客官稍等，马上给您上来。”
不一会，小二将酒送到坐着两名年轻男子的桌上。
“小二哥且不忙走，呵呵！我看你也不忙，不如坐下我兄弟俩请你喝两杯。”方头大耳阔嘴的客人笑呵呵地道。另一位长着一对迷人丹凤眼的客人亦微笑着客气地对小二点头致意。两人身边放着一把方天画戟和一柄短矛。
两人正是雷重和林奇，靠岸后告别雨老头便进了雾柳镇。绝望之下，极度沮丧的两人打算一醉方休。幸好包袱被夺前两人各自揣了几锭银子在怀中方便路上开销用的，一时之间倒也不愁无钱花。两人进镇后找到一家裁缝店换了身衣服，扔掉了原来的那身破烂。然后打听到柳荫楼的柳叶青天下闻名，便来到柳荫楼，一品天下名酒。
结果，两人喝了好几斤柳叶青，居然一点醉意也没有。照说这柳叶青度数也不低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就是怎么喝都喝不醉，却是被小二连夸海量。酒没喝醉，却听到了燕三的话，连仙门都闯过，那是多牛气的人物啊？而且听他话里意思，只是一位世俗武者，并非仙修。两人好奇下，打算找小二问个明白。
小二虽然在这柳荫楼干活，这柳叶青却也是很难喝到的，柳叶青贵为天下十大名酒，价格可不便宜。如今见有人请自己喝，当下意动。不过小二毕竟是人家手下干活的，哪敢随便答应客人喝酒？小二转头看了看掌柜，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两位年轻客人从进店开始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倒不像别的客人一般将他呼来喝去，小二对他们二人倒也颇有好感。
林奇看着小二的样子，心里一动道：“掌柜的，给我们装十斤柳叶青带走！”
“好来！”掌柜开心地应道，却朝小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小二看得到了掌柜示意，喜道：“两位公子盛情，小人恭敬不如从命！”
林奇抬手相请：“小二哥！请！”
小二连忙执起酒壶斟酒，口中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小人来给二位公子斟酒。”
雷重笑道：“小二哥客气了，来来，干了！”
“干！”
碰过酒盅干掉后，雷重便开门见山的朝小二道：“我兄弟二人外出游历，本为增长见识而来，更喜欢听些奇人异事。刚刚那位客人似乎来历不凡，小二哥可愿与我兄弟二人细说，也可让我等增长一番见识？”
“原来两位公子想问这事，这倒是找对人了。刚才那位客人名叫燕三，确实有过不凡的过去。他的事迹在咱镇里倒也不算秘密，大家都知道。但要说知道最全的，小人敢说自己当数其中一个。”小二露出“恍然大悟”状，不过眼中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神情，拍着胸脯自夸了一句。
林奇双眼一闲，帮小二斟满酒，笑道：“哦？那有劳小二哥指教！”
小二倒也不客气，拿起酒盅又一饮而尽后，滔滔不绝地开始向两人叙说起来。
这燕三原是开泰国兰香郡人士，书香门第出身。从小饱读诗书，五腹经伦，若是科考，宦途有望。孰料这燕三却向往那仙神飞天遁地飘渺之事，誓要追寻仙道足迹。怎奈仙缘难得，终是无望仙途。
后来，却不知燕三从哪里听说，世俗武功练至极致，亦能破开仙道，且更胜一筹。燕三大喜之下弃文从武，拜入日渐没落的武学门派长歌门。不得不说这燕三确实为一代怪才，虽是十八岁才开始习武，但熟读长歌门典籍后，花两年时间自创《百战歌》。这是一门令人望而却步的疯狂心法，于生死博杀间提升修为，越是残酷的战斗，越贴近死亡，实力提升便越快。短短十年间，燕三历经千百次挑战，数十次战至奄奄一息，生死一线间，挑落成名高手无数，被好事者称作“疯侠燕三”。
但燕三的疯狂同样结下了不少死仇。三十岁那年，开泰国第一门派名剑门掌门败于燕三之手，被断一臂。愤懑之下，竟带人围杀燕三家人泄愤，燕三全家上下三十多口无一幸免。燕三得知消息后，悲愤欲绝，孤身杀上名剑门，凭一腔怒气点燃不灭战魂，以生死境身手大战名剑门天位境太上长老。竟于生死存亡间突破桎梏踏足天位境，逆斩名剑门太上长老，屠尽名剑门，鸡犬不留，大仇得以雪报。
小二叙说间，雷重林奇两人一直默默听着，心中却已是热血沸腾，敬佩不已。趁小二举杯润喉停顿间，林奇插言道。“小二哥，这生死境，天位境是何等样的高手？”
小二摇头感叹道：“具体是何等样的高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说真武境高手要是打通生死玄关便成为生死境高手，生死境高手有种种莫测能力，远非真武境高手可比。至于天位境，那是开始领悟天地奥秘的一种境界，玄奥非常，能影响天地自然，是一种我等无法想象的境界。”
雷重好奇道：“哦，那这天下间有多少这种高手呢？”
小二放下酒杯，略思考了会才道：“生死境高手一个帝国也有几十位吧，至于天位境，那真的是凤毛麟角了，全大陆加起来未必能超过双手之数。至于有没有隐世不出，不为众人所知的就不知道了。那种境界的高手一般都闭关体悟天道，世俗中事已无法引起他们的兴趣。”
林奇又给小二斟了酒，说道：“哦……那请小二哥接着继续说燕三燕大侠吧！”
“唔……话说那燕三确实天纵奇才，惊才绝艳。以三十岁年龄，习武十多年竟臻至天位境高手行列，比起有记载的最年轻八十五岁天位境高手，竟还年轻了四十五岁，不到人家一半年龄。一时之间，天下轰动，访者如云。皇帝陛下派太子上门拜见，以国师之位相招……”小二喝得微醉，讲起故事来更带劲了，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
正当天下人都以为燕三会趁势重振长歌门或自己开宗门派亦或隐身朝庙静心体悟天道时，燕三却又一次做出了令全天下震惊的事。“王侯将相轻如云，不破仙途宁断魂。”燕三如是说。尔后手持碧空刀，独自杀上圣山，以世俗高手之巅峰战力，直面仙家金丹之惊世神通。欲借仙门高手之压力，破开自身修仙之道途。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所有人都为燕三的疯狂震憾到目瞪口呆。仙门在所有人眼中乃是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存在，凡人在仙门面前只有跪伏的份，如今居然有人敢去挑战它的威严？这太疯狂了！确实不愧为“疯侠”啊。
圣湖湖畔，群雄引颈观战。奈何重雾遮天，只听得圣山方向隐约传来山呼海啸之音，三日不绝。无人知晓燕三那一战之经过，唯有靠着三日不绝之震天音，凭空臆测仙凡对战之精彩，巅峰武学与仙家神通碰撞之惊世骇俗。
半月后，燕三被雨老头送回，一身修为尽失，对于圣山之战不肯多言半句。从此终日埋醉街头小巷，一蹶不振。两年后，燕三流浪至雾柳镇，饮过柳叶青后，便再也不肯离去，一住就是八年。
两人听得心驰神往，两眼发光。世俗武功挑战仙家法术，那是何等的豪气与张狂。更重要的是，两人从中又一次得到一个消息——“以武入道”，前一次只是雨老头告诉两人的一个传说，这一次却是摆在两人面前的真人真事。虽然燕三最终未能破开仙道，但却令两人看到了这方面的希望。
两人心神剧震下，沉默了许久，林奇才向小二问道：“那豆腐娘子是？”
林奇一提起豆腐娘子，小二居然显出一副迷恋与不甘的表情，摇摇头说道：“豆腐娘子啊……哎，这叫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而更气人的是好白菜送上去让猪拱，那猪还不干，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啊？自从燕三来到这雾柳镇后，豆腐娘子随后也出现了，在镇上开了家豆腐店，因为磨出来的豆腐细腻嫩滑，口感特好，大家都喜欢吃她磨的豆腐。加上人长得花容月貌，妩媚动人，哪里像是个卖豆腐的人啊，大家都说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也未必有她那么水灵。所以时间久了，镇里人都管她叫豆腐娘子。这豆腐娘子也不知道哪颗心眼不对，居然跟燕三这废人对上眼了，明里暗里整整照顾了燕三足足八年。全镇人都被她感动了，燕三这死猪居然不乐意，你说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呢？”
雷重林奇两要相视一眼，暗暗点头，心想估计这豆腐娘子来历也不平凡吧！雷重突然问道：“既然燕大侠有这么……牛气的过去，难道就没人来拜师习武吗？还是燕大侠不肯收？”
这柳叶青雷重林奇两人喝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小二可不行，几杯下去，小二已经半醉，话阀子打开，滔滔不绝：“怎么没人？刚开始的时候人家排着队来拜师的，燕三这人也奇怪，居然来者不拒，统统收下。但是很少有人能学得长久，一般过个一两个月就都跑了，有人透露说，燕三的那什么《百战歌》完全是垃圾，连最低等的心法都不如。也有人毅力好学得久的，就会被燕三逼着到处找人挑战，结果没玩几下就玩完啦。久而久之，再也没人敢来找燕三学艺了。”
林奇好奇道：“照你说燕大侠仇家不少，现在他武功尽废，难道没人来找他麻烦？”
小二也一脸奇怪：“这件事确是很奇怪，照说没人找他麻烦是不可能，但实际上就真的没有，真是让人好奇。”
雷重突然往小二靠了靠，搭上了小二肩膀问道：“找燕大侠拜师学艺真的很容易吗？”
小二也不在意，几杯酒下肚，已将两人当成了好哥们，答道：“以前是的，现在很久没人拜过了，谁知道呢？你们不会想去拜师吧？”
雷重也不答，与林奇两人相视了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两人一起朝小二举杯道：“哦……多谢小二哥，来，继续喝酒，干！”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