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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底线(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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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的北洋衙门外,护兵持枪正立着,虽是盛夏可那头上却依然裹着裹头布,也亏得是在这北洋衙门外,若是搁其它地方,怕那护兵早就把那裹头布取了下来,换上凉快的草帽,可这里总事关衙门体仪,可不容有失。

打从杭州事发以来,这北洋衙门便显得热闹非常,有意图谋以军功,来这里走门路,争取剿任的,也有各国洋行的买办纷纷前来售卖军火的,当然对于作为北洋大臣的李鸿章来说,他却不得不千方百计的调兵遣将。

虽说淮军最为鼎盛时兵力达十余万之多,可打从剿定捻乱起,尤自中法之战后,这“祖宗经制”的八旗、绿营不堪为用下,全西式练法的地方团练淮军便隐隐成为“中央军”,开始驻防全国,成为帝国的擎柱,与各地团练乡勇一同成为大清国陆上武力的核心,而各省练军、防军中又以淮军为骨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操习洋操、擅用洋械,各省兵勇操练皆由淮军事的淮军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中央军”。

而作为淮军的灵魂和缔造者,以直隶总督兼署北洋大臣的李鸿章,虽无兵部之名,却又不得不担起兵部之实来——调派各路营防会剿。这会受命调动淮军驰援浙江,剿定杭州乱逆,这如何调兵却着实让他一阵头痛,与其心中,那八旗绿营根本就不在其内,几十年前发匪时便不堪一用,更何况是现在,能靠得住也就只有他眼中“幕气已沉”的淮军以及部分练军、防军。

可这些防军驻防全国,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下,自然不能悉数调动,于是如何调动、调动那些部队,便成为近日北洋衙门里幕僚们争论的话题。淮军要调、豫军乡勇要动,湘营亦要动,还有直隶、奉天等地的练军,就在李鸿章费尽心思调兵遣将时,朝廷令唐浩然将“逆乱附众解往京城”的消息更是在第一时间传至了北洋衙门,顿时在这衙门里掀起了一阵风流来。

“幼樵,这朝廷当真就不怕惹出乱子来吗?。”

在接到京城的消息后,李鸿章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以至于言语中甚至有些不顾朝廷体面。也难怪,他在这边苦心孤诣的保这大清国的时候,朝廷那边却有人不觉事多的在那里添着麻烦,造着事端,他又如何能不心恼。

“荃帅,当年若不是曾文正公与你苦心竭力剿平发捻,这大清国只怕……可今天,咱们这位皇上啊,非但不知当下之局先重以稳,反倒如此一意孤行,如若疆臣离心,到时候如何收拾!”

张佩伦的语中全是担忧之色,看着面带恼色的中堂大人继续说道:

“现在朝廷令其将仁川的那几百人解往京城,以唐子然之脾性,其自然会加以拒绝。”

对于唐浩然会拒绝,张佩伦倒是认为理所当然,原因到也简单,唐浩然于朝鲜统监可谓是护短至极,现在让他拿着几百人的脑袋去保住自己的红顶子,他焉可能同意?更何况那些人中绝大多数都其苦心培养的人才。

无论是个人的颜面,亦或是“为国惜才”的现实,唐浩然都不可能平白的交出人来,他若是不交人,又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幼樵,现在不是他解不解人犯于京城的事儿?”

李鸿章停止抚须,那双老迈的眼光朝着门外看去时,目中的愁容越发浓重起来,他曾担心过唐浩然对朝廷的忠心,而现在当事情到了这一步之后,他反倒忧心唐子然的将来了,毕竟此事之后,其恐怕再难得朝廷任用了。

“而是无论他是否解人犯于京城,这朝廷对其也是信任不在,纵是其解人犯于京,欲扬名之言官见其好欺,定会再次弹劾以为扬名,到那时候,他唐子然势必为言官口中之肉,任其欺凌,而全无回旋余地,可……他又岂能甘为人鱼肉?”

对于言官之行,在光绪初年的政坛上,曾锋头极健的“清流”人物张佩纶又岂能不知,所谓的“清流”正是言官,官场之中的言官,无论是以刚正不阿、主持清议、议论时政、纠弹大臣出名,进而谋求晋身之道,如湖广总督张之洞即是言官出身,当年张佩纶、张之洞与宝廷、黄体芳合称“翰林四谏”,四人皆是靠弹劾大臣扬名。

见大人这么说,张佩伦便是一阵沉默,即便是他亦无法阻止后晋言官以弹劾唐浩然扬名,以谋晋身。

“如此如说,那唐浩然必反了?”

张佩纶有此紧张的看着面前的大人,以唐子然的脾气,他既然不甘为人鱼肉,那岂不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反?”

摇摇头,李鸿章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如若唐子然有十镇新军,朝廷如此威逼,其不反亦只能反,而现下,子然虽长于练兵,可麾下不过仅两镇新军,且一镇不过为新练数月之师,其兵力有限,自然不敢反。”

相比于张佩纶曾主掌十数万精锐淮军的李鸿章,又焉不知有时候,为官场之所以造反恰是受朝廷所迫,当年若是恭王、太后待先师和自己如康熙待吴三桂一般,即便是先师心存忠义,便是有自己于一旁相制,亦不能不反了。

同样的道理却不能用在唐浩然的身上,唐浩然自幼未曾身受国朝恩典,且全受西洋教化,西洋者长于冒险,而全不知稳重,行起事来自然少了许多顾虑。现在,他唯一不会反的理由恐怕就是实力不济了!

念及旧时的往事,李鸿章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今日朝廷可以此威逼唐浩然就犯,他那日朝廷是否会?

不会,绝不会的!

朝廷终归还离不开自己,自己与他唐浩然截然不同,即便是朝廷对淮军之力,亦不过只是加以顾忌罢了。

顾忌……在这两字浮现于心时,李鸿章的眉头猛然一皱,半晌却是没有说出话来,杭州事起后,其直指“满汉之别”,朝廷对汉臣素来顾忌,有杭州前车,那么将来待到杭州事乱平定后,朝廷又会如何?

到时候自己会不会亦如当年功高盖主的先师一般?心下陷入沉思的李鸿章,这会反而是说不出话来,而是在那里思索着种种可能。

“荃帅,若是唐浩然不反,那其又当作何选择?”

张佩纶并没有留意到李鸿章脸上的异样,他只是在想着另一种可能——既然不能反,唐浩然会如何应对此事?

“其实,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地方。”

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李鸿章不怕唐浩然反,在直隶、奉天以及山东有两万防军可以为用,加之又有北洋舰队威胁仁川,他相信以唐浩然的聪明,其自然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选择造反那一下策。

但如若其既不造反,亦不解人,那他又会作何选择呢?

人总是如此,越是猜不透,便越发担心,正如此时的李鸿章一般。

“若是其反了,反倒也干脆,无非只是派兵进剿,可问题是……”

沉吟中,张佩纶突然把头一抬。

“荃帅,唐子然会不会抗命!”

是反,还是遵?

当北京的电令发至汉城之后,一个选择,便骤然摆到了唐浩然的面前野,却让他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中,就他自身而言,他自然希望立即起兵,响应杭州的起义,从而名正言顺的执掌反满义旗。

可在另一方面,摆在他面前一个现实却是——实力!

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世间一切事物,最终都要归于实力之上,没有足够的实力谈什么造反,或者说,谈什么恢复中华,而现在,唐浩然恰恰属于实力不济的一列。

一直以来,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唐浩然的计划之中,而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朝廷处置仁川“乱逆”的做法,他们没有派人来,按其最初的计划,即便朝廷派来查办此事,无非就是银子铺路,然后于朝鲜处置了之,如此一来,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这朝廷是化外之地,朝廷几时曾正眼看过朝鲜,若非如此,他们又岂会容自己于此“胡来”。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那个姓闫的狗奴才居然让自己把人解到京城去,这意味着自己完全不能插手此事的处置,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如何想要继续隐忍下去,就必须要把人交出去,可这人又岂能交出去?

“大人,如若遵命解人的话,恐府中必将面临人气丧尽之局!”

不用李光泽说,大家都知道解人赴京会是什么结果,非但旅朝的国人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民气将就此丧尽,就连统监府亦将失去民心,自此之后完全为满清所鱼肉。而更为重要的是,即便是交出人,朝廷也不见得就会对大人相信如初。

解人是不行了,可如若不解呢?

不解的话,可就坐实了“十大罪”的罪名了!

解是不能,不解亦是不行,眼下之局,如何破解?府中会议室内,顿时陷入了一处沉寂之中,即便是平素计谋颇多的李光泽,这会也只是沉默着。

“欲谋事者,虽可不择手段,然却不可自剪羽翼!”

于心间反复思索着这句话,不可自剪羽翼!自剪羽翼者断不可成事!

猛然咬了咬牙,唐浩然将视线投向,盯着他问道:

“咱们需要面对的清军有多少?”

唐浩然的话声,只让众人的心头顿时一紧,尤其是唐昭仪的脸色更是瞬时一变,他先前曾劝过让大人上折自辩,可即便是上折又如何能辩?那十大罪中有几桩不是诛九族之罪?

纵是唐浩然上了折子,又能如何?即便是朝廷接受了他的解释,恐怕到不出半年,亦会寻个理由将其调入京中,重新委任一位统监,离开了朝鲜,这位唐大人可就失去自己的根本了!

“大人,府中地处朝鲜,所临者无外奉天、直隶以及山东沿海陆军,除胶州台工经始未成外,山东威海卫则绥巩军八营、护军两营,奉天大连湾则铭军十营,旅顺口则四川提臣宋庆毅军八营,又亲庆军六营;山东烟台则嵩武军四营;直隶北塘口仁字两营……”

在唐浩然沉思时,商德全却在那里讲述着清军的兵力,准确的来说,是可能会对朝鲜造成威胁的清军兵力,在情报工作上,全盘获得日本费十数年之功所收集清军情报的参谋部,甚至远比清军自己更了解自身的实力。在他的讲解中,除去清军的基本实力、装备之外,甚至就连同三地防军的差额亦一一道出。

而随着他的解释,唐浩然的眉头越皱越紧,虽说心知被满清朝廷视若“帝国擎柱”的淮军战斗力亦极为低下,可拿万五千人对上近九万人,论谁也笑不出来。

“如果现在我们不得不同清军打一仗,咱们有多大的把握能打赢!”

自参谋部城立的半年以来,先后在德国教官的指导下制定了三个针对满清的作战计划,而这些计划无一例外的都是进攻,这亦是讲武堂的一众德国教官人给他们灌输的理念——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对此作为新军练兵处参议,第一师师长的商德全自然极为了解。

“回大人话,如若趁其反应过来之前,我军有九成把握击溃奉天一带守军,其中包括旅顺守军!”

商德全的回答让唐浩然的眉头微微一锁,九成把握击败溃奉天省内的三万守军,可如若清军调动数十万大军反扑呢?到时候,依靠三万陆军,其中还有一万五千人是春节后刚刚招募的新军,又如何阻挡十数万清军的反攻?

“如果清军调兵反扑呢?”

面对大人的问题,商德全却出人意料的陷入沉默之中,甚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依然沉默着,此时他的内心却显得有些纠结,他知道,当踏上这条船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了下船的可能了。

“大人,标下不知大人眼下的底线是什么地方?所以,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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