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叶赫禁足
三天以后,在小山的北面,一片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所一间大小的起脊房子。白色墙壁、蓝色房盖、蓝色门框、窗框。非常周正、结实。在房子四周有两米多高的粗铁纱院墙。进到里面,有一张平板床和一个柜子、一个简易梳妆台。上面有一把塑料梳子、头油和面脂、香皂,还有一盏油灯、一个茶壶、两个茶碗和一条毛巾、一个脸盆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但没有炊具,连烧水的锅灶都没有,别说是柴禾了。这是为了防止叶赫自杀。连出恭的地方也在房山头给拦出来了。木板床上有一个很厚的草垫子,上面可以直接铺褥子。
中午的时候,叶赫被“押”到这里,负责她以后送饭、送做活材料的太监曹公公把她应该遵守的规矩说明白了,告诉她何时送饭、何时歇息、起床、做活等就出去了。铁网纱的“墙壁”看起来很薄,但是很坚硬,空洞很小,不可能把脚伸到空洞里当梯子逃跑。大门有锁,是异域的锁头,钥匙给了曹公公一把。曹公公怕丢了,栓了一根很粗的绳子吊在裤腰上。
叶赫那拉?圆圆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不是监狱的监狱,心里五感杂陈:怎么就混到这个份儿上来了?总管大人真能坑人,让我造谣我就造,我犯事了他就没影了。好歹给说句话,哪怕是把我撵出王府,我还能和女儿厮守在一起,把她养大、送她出嫁。现在算什么?
很庆幸的是,叶赫那拉也清楚,如果是在别的王府,给侧福晋造谣,把女主子和侍卫栓在一起,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死得无声无息、死得任何人都不会发觉。若干年有人想到这个人怎么不见了,那个时候就已经成了骷髅架子。
就这么坐着,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曹公公端来大餐厅的饭菜,让一个小太监跟他作伴。小太监手里的托盘是做活的东西。放在房间的桌子上之后,曹公公一甩拂尘,尖声说道:“王爷有令。”叶嬷嬷赶紧跪下:“叶赫那拉听令。”
“叶赫那拉?圆圆,不守府规,散布谣言,诋毁侧福晋清誉,现惩罚如下:一,禁足于彩钢房,半月为期。如表现优良可提前解除,表现恶劣即延长禁足期限;二、不得毁坏彩钢房内各种器物,有损坏者按价加倍赔偿并不再补充;三,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接触以及传递消息,如有逃跑行为,禁足期限延长至半年或一年。。
和硕瑞亲王令顺治十六年五月三十日
那峰家里,总管大人在喝闷酒。老情人叶赫那拉被禁足,其实是王爷对自己的警告,是杀鸡儆猴。尽管那峰平时很讨厌叶赫,可是情人毕竟是情人,不是毫不相干的女人能比的,这个女人把她的第一次给了自己,俩人之间还有一个女儿。
刘嬷嬷劝着:“朱先生说了,你这病不能喝酒的!”
“我就喝了,他能怎么样?我是想不透啊,我那峰跟着王爷鞍前马后劳碌了半辈子,怎么就不如毛儿都没长齐的生荒子了?”
“谁招你惹你了,一说话就扯仨拽俩的?”
“我没扯着你,我也指不上你!本想着你在福晋身边能给我通个消息,可好,比别人的嘴还严!我也不是让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王爷在哪儿我好去害他,就是想……算了算了。”
“你说谁呢?拿我当枪使啊?门儿都没有!我不干那吃里扒外的事!”
“吃里扒外?里外都分不清!我是你男人、你丈夫!是外人吗?”
“可我拿的是福晋给的月例银子,我再出卖她就不是人了吧?”
“你拿福晋当亲人,好啊,可是福晋拿你当亲人了吗?她房里有你们四位贴身嬷嬷,人家三个都去当教习了,就你啥也不是。”
“我和福晋试菜呢,福晋身边也不能没有人服侍吧?”
“朱医官家的不比你近乎?人家是赚钱去了,除了陪奉银子还有教习银子!”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是我自己不想去。”
“你倒是想去,人家不要你。”
那峰不敢说起叶赫那拉,找别的事出气。刘嬷嬷也明白,她也不往这个叶赫身上提。可以说,刘嬷嬷和那峰这对夫妻现在完全是同床异梦,只维持表面的平和。前十年还可以算是个夫妻的样子,刘嬷嬷给那峰照顾着他的前妻留下的一岁男孩,那峰对刘嬷嬷也比较感谢和关心。尽管刘嬷嬷是汉人,但是她是福晋的陪奉丫鬟,可以从她嘴里知道王爷和福晋所说、所想以及各种动向。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刘嬷嬷根本不向那峰提供任何有关王爷和福晋的信息,怎么套都套不出来。那峰的目的是想更准确地知道王爷的具体情况,也好做出准确的判断,更好地迎合王爷的喜好,这对以后的升迁很有帮助,谁不想爬得更高呢?偏偏自己选的继室夫人刘媚就不听他的吆喝,从来不给那峰提供任何信息。刘媚的说法是:“福晋信任我、关心我,对我恩重如山,我还背地里算计她?这么做有人味儿吗?”
可以说刘嬷嬷是个很真诚的人,从八岁到现在,跟在福晋身边已经三十多年了,一心一意服侍着福晋,从来没有背叛福晋的想法。八岁之前她生活在安徽省凤阳县的一个贫苦的农户家里,因为家乡闹蝗虫,颗粒无收,家里人商量逃荒到关外去谋生。他们听说关外有大片的黑土地,就是不种地也饿不死。结果在逃荒的路上不幸遇到瘟疫,当家主事的父亲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然后是母亲领着他们兄妹三人继续北行,路上又碰到了土匪的马队,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还与母亲和两个哥哥失散了。万幸的是遇到了一个善良的老奶奶和她结伴而行,一路上互相照料,终于来到努尔哈赤的家乡奉天,就是现在的沈阳。这里没有想象中的粮山,在安葬了生病而去世的老奶奶,刘媚拿起了要饭的棍子开始乞讨度日。
有一天她正在街上挨家挨户地乞讨,远处传来马嘶声和马蹄杂沓的声音,街边的小贩摊床全被蒙古骑兵的马蹄踩烂,刘媚当场就吓傻了。当她头上出现两个硕大的马蹄时,被一股力量猛然拉到一个门洞里,回头一看是个穿戴极为讲究的大户人家女孩。就是这个女孩把她从马蹄下救了出来。她就是现在的郑嬷嬷。
“你傻呀?马来了都不知道躲?你家大人怎么不管你?”
“姐姐我没有家了……刘媚开始哭嚎,然后给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磕头,接着就饿昏过去了。
打这以后,她就成了这个漂亮女孩的小丫鬟。谁知来到这个三品大官的府上之后不久,漂亮女孩的父亲,就是这位三品官员被抓进刑部,据说是正在交代贪墨银两的一个吏部官员在供词上写下了女孩父亲的名字,说他贪墨银两完全是受女孩父亲的指使。于是女孩的父亲在声声血泪的喊冤之声中被砍了头,家中直系男丁都被砍头了,堂伯堂叔被流放,女眷全数发卖,其中包括横草不拿的大小姐郑娇。
刘媚每天都在不声不响地陪伴着小姐,陪她哭泣、劝她吃饭,寸步不离,就是有人说要把她们卖到青楼她也不离不弃地跟着小姐。八岁的孩子有的时候还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危险为何物,不知道前途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她们被牙婆领到统领府,十几个八岁到十五岁的小姑娘站成一排,在一位慈眉善目、穿着考究的老太太和一个也是七八岁,长的更漂亮的小姑娘的注视下接受挑选。
小姑娘在被挑选的行列里拉出来郑娇,老太太的手指向了刘媚,主仆二人双双成为统领府上的大小姐佟锦绣的丫鬟。她们很幸运,真的很幸运,跟到了一个善良、美丽、才华四溢的佟小姐。服侍着她从一个刚刚换牙的小姑娘到一个美丽的少女、到皇子福晋、到将军夫人、到亲王福晋,她们自己也成为奶奶、姥姥级别的半大老太太。
刘媚还好一点,从小就吃苦,郑娇就不同了,从一个被人服侍的小姐到服侍人的丫鬟,这个落差是怎么适应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在郑娇十八岁那年,府上来了一位朱医官,年轻、清秀、温文尔雅、和善可亲。原本是被福晋留着给王爷当侧室的郑娇一见钟情地看上了这位朱医官,还好,朱医官还没有成亲,郑娇和主子小姐悄悄咬了一阵耳朵,福晋就做主把郑娇许配给朱医官。不久就成亲了。
这位朱医官原本是宫里的太医,杏林世家出身,人品好、医道深,内科、外科、妇科、儿科都很精到。就是因为妇科比较擅长,成了宫里的妃嫔们的座上客。有一次给一位贵人位份的妃嫔看病,被这位贵人纠缠,拂袖而去的第二天就被送进死刑犯才涉足的天牢。罪名是调戏贵人,秋后问斩。那个时候王爷还住在盛京的宫里,听说了这位医官的事情。不久那位贵人被秘密处死,王爷就明白朱医官是冤枉的了。谁都明白是贵人看中了医官的样貌,想与之有个肌肤之亲。总也得不到皇上皇太极的光顾,耐不住寂寞,就想着红杏出墙了。皇上能饶了她吗?很快被处死,还要拿贵人看中的太医开刀,谁让你长得人模狗样了?
当时的王爷听说这个事,很为朱医官惋惜,能在太医院行医,那医术肯定是不错的,至少也是学了多年的医了,杀了岂不可惜?就找了一个机会和皇太极要求把朱医官给他,将来自己开府过日子,府上怎么也得有一个懂得头疼脑热的给解决燃眉之急的人呀。
皇太极心里有数,朱医官根本就没有罪过,为了皇家的脸面只能牺牲太医。既然儿子开口请求了,就来个顺水人情把朱医官送给了王爷。在皇太极来看,朱医官的命还没有一只猫值钱。
后来朱医官得知是王爷向皇上求的情,让他免于被砍头的惨烈下场,对王爷的救命之恩铭记心中!不但保住了性命,还有了一位厉害能干的漂亮夫人。于是朱医官给王爷立了一个长生的牌位,经常烧香磕头、顶礼膜拜。
而刘媚的婚姻就不如郑娇了。总管那峰天天和王爷、福晋磨缠,请王爷福晋给他和刘媚指婚。当时刘媚不是很愿意嫁给那峰,因为不是原配,那峰还有一个一岁的儿子和一名小妾。福晋的意思是怎么着总管也是朝廷命官,四品官配丫鬟出身的刘媚也还可以吧。当时的那总管对王爷真是忠心耿耿的,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娶过亲还有孩子。如果是别人可能都会乐坏了,四品官就已经属于朝廷大员。刘媚之所以答应了婚事不是为了那峰的官职,是不让福晋为难。
郑娇的丈夫朱医官是五品,刘媚的丈夫是四品,中间隔着从四品,所以相差两级。但是郑娇觉得自己的丈夫比刘媚的丈夫好的多。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们的儿女都成亲了、有了孩子,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但是刘媚最清楚自己的婚姻是何等不幸。先是那峰的小妾甄姨娘,根本就瞧不起丫鬟出身的刘媚,把刘媚这个正室夫人随便耍戏。要不是郑娇给刘媚出头,刘媚就被这位甄姨娘欺负惨了。她哪里有家斗的本事和经验呢?而后那峰又和叶赫那拉纠缠不清,甄姨娘突然死亡,刘媚差一点成了害死甄姨娘的凶手被抓起来。要不是王爷福晋据理力争,就连那峰也要指认刘媚是凶手了。从这以后刘媚就伤心到家,和那峰过起同床异梦的日子。
现在,那峰每天心不顺,喝酒、发脾气、骂人,刘媚对他要多鄙视有多鄙视。人家田侍卫没招你没惹你的你怎么老是找人家的晦气?刘媚是第一个怀疑那峰就是背后指使叶赫那拉造谣生事的人。她不出卖福晋,也不能和别人说自己丈夫的不是。家丑不可外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