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 有一个方士
秋风悄至，天气渐凉。夜深人静之时，长安城的街道上多了许多鬼魂四处游荡，这些鬼魂浑然不像赵非人那晚见的鬼魂那般毫无意识，反而各个叽叽喳喳，聊起天来与人无异。
他们往往都会因为祭品而聚集一处，不论人们所祭拜的是何方神圣，他们都会将祭品一抢而空，赵非人无事四处闲逛时，经常会听见他们咋咋呼呼地奔走相告的说哪哪哪又有祭品了，这其中有寻常百姓人家，也有庙宇祭坛，甚至还有皇家宗祠。
不过近几日，赵非人发现街道上的鬼魂少了许多，即使偶尔有几个也是神色慌张的不敢高声说话：“城北的祭品千万别去了，那是个诱饵，不知哪里来了个方士夜夜在那里捉鬼，已经捉了好几个去了……”
“是啊，长毛昨夜就被捉了去，也不知还在不在……”
赵非人闻之心中忽然生出了些想法，翌日一早便闲逛似得来到了长安城北。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有鱼自有钓鱼之术，有虎自有伏虎之术，有龙自有降龙之术，有鬼自有捉鬼之术……赵非人早就寻想至此，此时好不容易听说了一个会捉鬼之术的方士，自然不想就此错过。那鬼魂飘荡无形，凡人守卫对其形同虚设，皇宫宗祠这等严防之处对其都如入无人之地，若是能将其收为己用岂不是犹如神助，无形之间便能知晓万事，杀人于无形之中。
长安城紧依渭河南岸而建，渭河河道宽阔，水运便利，长安城北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市集汇聚的场所，车水马龙来往间，繁华嘈杂无比。此时虽已入秋，但不少挑夫苦力依旧半露着肩背，身负重物之下大汗淋漓。
神仙鬼怪之力神秘莫测，自古以来，天下百姓虽从未人人亲眼所见，但依旧笃信不已，尤其是商贾人家更是忌讳万分。家家户户都有神龛，日日更换祭品焚香祈祷。而船运人家尤更甚之，码头之上还专门设有一处祭坛，供桌上的祭品丰盛，各位船家船运之前必然会在此焚香祷告，而每艘船舶的侧翼也必然会在一块凸出的木板上，专门用来放置祭品。
赵非人在城北闲逛了几日，眼中所见俱是人来车往，烟灰弥漫，嘈杂鼎沸，一时之间毫无头绪。等到了夜晚更是可怜，城北街道空空荡荡的竟连鬼影都没有一个，赵非人四处游走，一无所获，接连几日，俱是如此，心中不免困惑，难不成那个方士走了？
这一日，赵非人依旧是一脸茫然地走在街上，却不料肩膀被人忽的猛然搭住，赵非人还未来及回头就听见一个女声大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无缘无故的，赵非人就被两名官差夹住了手臂，一个官差道：“大胆贼子，竟然赶在长安街头行窃！”赵非人更是莫名其妙，正欲张口申辩，就见一个女子突然跃至眼前，伸手在他怀里一掏，竟然就掏出了一个刺绣钱囊：“看！这就是我的钱袋。”赵非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名女子，十五六岁，一身红缎，正满脸委屈愤恨的朝着官差哭诉。
“人赃并获，可有怨言？”官差压着赵非人询问了一句，赵非人一时间满脑子的浆糊：“不是……这……我……”官差似乎根本不在乎赵非人在说什么，朗声就道：“偷盗者按律鞭笞十下，徒刑一年，鞭笞当街行刑！”话音刚落，两名官差就要将赵非人压倒在地，准备行刑。赵非人深知当下无论如何再也无可辩解，慌忙道：“等等！我要赎刑！”
官差瞧了赵非人一眼道：“按律，偷盗者赎刑，逾三倍。姑娘钱袋中有多少钱？”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只有一枚铜钱。”官差闻言一愣：“多少？”
“一枚铜钱。”
“一枚铜钱！”官差哭笑不得的无奈的看着赵非人道：“你要赎刑需交四枚铜钱即可。”
赵非人松了口气，挣开了手臂就去伸手取钱。少女暗自不住地偷偷一笑，挤眉弄眼，赵非人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赵非人探往腰间的手势一僵，腰间的钱袋早已不知了去向，他急忙上下翻找。官差见他翻上翻下的却迟迟没有拿出钱来，便问道：“怎么？没钱？”
“我的钱袋不见了！”赵非人慌张道。官差不为所动，硬声道：“那就是没钱了！”
赵非人一时无言以对，只好道：“我身上没钱，可否让我家人送来？”
“也可以。”官差点头道：“先押往牢房，再差人给你家人报信。”官差说完摆了摆手，其余的官差便押着赵非人拨开了人群。
走过红缎少女时，少女满脸狡黠的微笑着朝赵非人挥了挥手，然后雀然离去，赵非人无比的郁闷，没想到平白无故的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给栽了跟头。
赵非人从监牢出来时已是天黑，走到家门口时，伊纺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钱袋，赵非人拿过钱袋一时间却傻了眼，这竟然就是自己的钱袋，赵非人忙问：：“这钱袋哪里找到的？”
伊纺道：“是一个姐姐给我的，她说是她捡来的。”
赵非人问道：“是不是一个穿红衣服的？”
伊纺点了点头。赵非人早就料想定是那个红缎少女耍了什么手段，可现在她又把钱袋送还回来是个什么意思？赵非人正在疑惑不解时，忽然瞥见两个鬼魂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边跑还边死命的哭喊，连滚带爬：“捉鬼的方士来啦……捉鬼的方士来啦……”
赵非人眼中一亮，朝伊纺说了句：“你先回去。”便急忙朝着鬼魂来的方向走去，他一路走走停停，左右寻找，寻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看见什么方士。气馁之下只好又来回又寻找了一番，却不料在一处拐角地，赵非人猛然就被人拉住拽进了巷子。赵非人正欲开口，却又被人一下捂住了嘴巴，那手掌纤柔软嫩，赵非人瞥眼只见一个少女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赫然就是白天的那位红缎少女。
“你……”赵非人呜呜了几下，少女手上使劲勒住了赵非人，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出声。”赵非人不知她要干嘛，却见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是眼神关切的盯着远处。赵非人顺眼望去，只见不远有一个祭台，一个小鬼正跃跃欲试的想要靠近那里。小鬼战战兢兢地围着祭台左右徘徊许久，最终终于慢慢走近了祭台，伸手朝祭品拿去。
就在小鬼伸手拿起祭品的瞬间，那祭品里突然钻出了一根红线缠住了小鬼的手臂。小鬼满脸惊恐地立即丢掉祭品使劲甩手，那红线却不论小鬼怎么挣扎仍然继续缠绕，不一会就将小鬼整个缠住，甚至连五官都不显露，小鬼顿时倒在地上像个蝉蛹一般扭动不止。
片刻，那蝉蛹越缩越小，最终红线却一圈圈的打开后化作了一根不足一尺的丝线，小鬼已然不知了去向，无影无踪。
少女终于松开了赵非人，一路雀跃小跑似的捡起了红线，满脸的兴奋，红线在少女手里化作一道红光钻进少女掌心。
赵非人不可思议的上前了几步道：“你就是那个方士？”
“什么方士？怎么是你？”少女眼神灵动，突然道：“噢！你能听见鬼魂说话？”
赵非人不可否认地点点头，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略显紧张道：“看不出来，你还是同道中人，你是哪门那派！”
赵非人道：“什么门派？”
少女闻言却像是发现了怪物一般看着赵非人道：“你竟然没有师门？那你是怎么修炼的？”
赵非人道：“我没有门派，也没有修炼。”
少女惊奇道：“怎么可能，没有修炼的人怎么能看见鬼魂，难道你是天生如此？”
赵非人看了看少女随口扯道：“我是偶得机缘，并非天生。”
“偶得机缘！”少女更是惊奇无比的盯着赵非人：“我师父说从周公平武庚至今，世间已八百年都没有天地机缘出世了！你得的是什么机缘快和我说说。”少女满怀好奇的拉住赵非人不肯松手。赵非人未曾想到自己随口扯的一个偶得机缘，竟然会让少女穷追不舍，一时间却不知如何作答。
赵非人支支吾吾半天，忽然道：“你是哪个门派？”
“小门小派的，不值一提。”少女期待地看着赵非人。赵非人只好又东拉西扯地问道：“我还不知道姑娘姓名呢……”
“我叫罗芙，你叫我小芙就好。”少女依旧期待地看着赵非人。赵非人尴尬道：“我还是叫你芙姑娘吧。”
罗芙点了点头：“随便你，快说说你得的是什么机缘？”然后少女依旧期待地看着赵非人。赵非人顿时觉得今天就不应该出门，当初自己也不应该有寻找方士的想法。
死而复生是赵非人最大的秘密，万般无奈之中，赵非人突然灵机一动道：“机缘一事，天机不可泄露，方才我已是多言，若是再说恐遭天谴……”
罗芙闻言笑容顿失，一脸僵硬的看着赵非人许久许久，赵非人心中莫名的有些恐慌，不敢去看罗芙的眼睛。半晌，罗芙冷冷道：“你叫什么？”
“赵非人。”赵非人忐忑的瞥了罗芙一眼。罗芙随即一脸肃容一本正经道：“我要把你抓起来，带给我师傅……”罗芙说着，掌心就钻出了一根红线缠住了赵非人的手腕，反手又将地上的祭品捡起来一把塞住了赵非人的嘴巴：“让你不说！还天机！天谴！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