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端午宫宴
众人在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今天来参加的千金小姐们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婢女，人数愈发庞大。
宫宴设在偏殿梨棠殿，殿门前立着十几个宫女，低眉敛目的候着，等着伺候各家千金。
临出门前，余氏早请了有经验的嬷嬷教导她进了宫如何走如何坐如何行礼如何饮宴。
皇家尊贵，规矩自是格外的多。
领头的太监带着她们进了偏殿，各自府里带来的丫鬟却都留在了殿外，自有旁的人带她们去另一处安置。
偏殿虽然没有正殿大，但也不算小，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殿内正中高位设置了两席，一前一后摆放，下首依两行排列，设置了其他的席位，看来应是两人一席的布置。
此刻，皇后的銮驾尚未凤临，太监只是吩咐她们依次站成两列，并未安排就坐。
柳君妍站在右边的第五个，丞相孙女田蕊儿站在左边第二个。
果然是丞相家的千金，自是不能与她这样的尚书之女同日而语。
殿内很安静，各家千金都没有出声，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几不可闻，大家各自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就连田蕊儿此刻也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看来，太子尚未立妃，闺秀们都蠢蠢欲动啊。
柳君妍心里还在担心着卢婉婷的事，加上她本就是有主的，无所谓表现如何，此刻也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只是怎么没有看到国舅爷家的二小姐呢？
站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一声尖利的唱喏在耳边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哦，原来主位上的另一席是淑妃的，柳君妍一边心里想着，一边随着众人一起跪伏在地上迎驾。
“皇后娘娘千千岁，淑妃娘娘千岁……”
因跪伏在地上，柳君妍看不到站在阶上两位皇族贵妇的模样，也就没有看到立在皇后右侧下首的卢婉婷。
只听到一个端庄威严的女声淡淡吩咐：“不过是寻常宫宴，没那么多规矩，都起吧！”
话虽如此，众人又如何敢因此失了礼数，仍然依足规矩，行了大礼，方才起身。
这时，柳君妍眼尾一扫，一抹红影映入她视线内，这才发现，原来卢二小姐是跟着皇后銮驾一同来的。
看来，皇后娘娘当真是看重自己的这个亲侄女，只是不知，对于卢婉婷对上官君凡的痴迷，她究竟心中有何想法。
在宫女的引导下，众人纷纷落座。
皇后一声令下，宫宴正式开始。
在前世，柳君妍因为身份特殊，经常出入各种高档的宴会现场，对于吃，总算了半个行家。
而对于宫廷膳食的认知，或是那出名的满汉全席，或是慈禧太后当年传出的养生膳食方。
说不期待，倒显得矫情，只是待宫女们将各式菜肴都布上，柳君妍失望不已。
倒不是说菜式不佳，这满桌的菜色，其实是很赏心悦目的。
精致的细瓷小碟，映衬着晶莹剔透的各式佳肴。
漂亮的纯白小盏，盛着碧绿色的清冽酒液。
银色的双箸，洁白的箸架，衬着小几上那红的热烈的绢布，当真是让人想起唇红齿白的美人来。
可是……
这菜也太清淡了……
柳君妍的口味偏重，更喜欢的是煎炸煸炒之类的菜，前世里，她最爱吃的就是川菜和湘菜，有段时间甚至是无辣不欢。
重生到这异世后，因为有孕，小厨房里端出来的，也都是药膳，不是粥就是汤。
原本以为，来这宫中赴宴，准能打打牙祭，吃一顿好的，却没想到，这堂堂宫宴，竟然也是清淡的不行，不是蒸的，就是煮的。
食材倒都还算的上是稀罕东西，只是放在不少吃鲍参翅肚的柳君妍眼里，也就稀松平常了。
斜眼偷偷看看左右，只见一个个闺秀们都是目不斜视，端庄秀丽，轻轻举箸，轻轻夹菜，轻轻入口，细嚼慢咽，仿佛这吃东西也是一门艺术。
心内哀叹不已，但又不能不照着做，原本食欲就不佳的柳君妍，愈发的觉得食不知味了。
吃了一小会，实在是觉得无趣，她镇定的放下筷子，做出一副吃饱的样子，装着对眼前的歌舞十分有兴趣抬眼，其实，眼神飘忽，偷偷的打量着台阶上主位里的那两位贵妇。
皇后不出意料，身着大红色镶金边绣花开富贵凤凰于飞的华贵宫装，头发绾成云状发髻，髻前饰有红色宝石攒成的一朵牡丹珠花，珠花旁有翠玉制成的花叶作装饰，云髻一边插了一支凤凰点翠金步摇，在宫灯的掩映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煞是好看。
淑妃因是妃嫔，不得着红色宫装，否则为僭越，所以她穿的是一袭藕色滚银边绣流云图案的高领宫装，竖起的领衬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倒也是高贵大方不逊皇后。
大概是不愿意抢了皇后的风头，淑妃并未梳常见的发髻，不过是将头发绾起，斜斜的堆在一处，用三根白玉簪固定住。
只是这白玉簪看起来普通，其实细细看来，簪头用黑曜石点缀其间，黑曜石闪着幽幽的光，与浑然一体的白玉簪相映衬，相得益彰。
顾氏旗下是有珠宝行的，柳君妍曾经在那实习过三个月，就连行里的大师傅都说她对珠宝饰品一类其实颇有天赋，若能做个珠宝饰品设计师，还是很有前途的。
当时柳君妍听了，不过是轻轻一笑，心中倒很是感动，师傅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个普通的销售员，是真心的想带她这个徒弟，为她谋个未来。
后来，她当了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后，就将旗下最大的一间珠宝分行交给了大师傅打理，也算是报他的知遇之恩。
所以，她一眼就能看出，皇后虽头戴宝石花、金步摇，价值却未必就比得上淑妃的那三根白玉簪。
眼角掠过一缕若有所思的神色，柳君妍轻轻端起手边的酒盏，嘴角一抹了然。
酒盏方到嘴边，一丝带着强烈敌意的眼神直直的射向她，柳君妍若有所感的抬首，果然看到卢婉婷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笑笑，举起手，遥向卢婉婷，做了个敬酒的手势，谁知人家并不领情，直直的扭过头去。
轻笑一声，柳君妍饮尽盏中的酒，如此沉不住气，难怪上官君凡看不上她。
场中的歌舞表演渐渐的到了尾声，各人几上的酒菜也撤下，换上了白瓷茶盏。
突然，主位上传来淑妃的娇笑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皇后娘娘，臣妾听闻此次前来赴宴的还有幽王世子未过门的准夫人呢，不知是哪位啊？”只见淑妃斜倚在软靠上，半侧身对着她右上首正端起茶盏饮茶的皇后，眼光却是对着阶下的众人。
柳君妍哀叹一声，看来这个淑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卢婉婷还没怎么样呢，她倒是迫不及待的出来搞风搞雨。
皇后闻言放下茶盏，表情有些不悦，却又找不出淑妃的任何错处。
毕竟柳君妍的事早已街知巷闻，淑妃会好奇，很正常。
“本宫倒也没见过，贾越，哪位是柳家小姐啊？”依然是淡淡的端庄威严，听不出丝毫不悦。
贾公公得了皇后的吩咐，立刻尖着嗓子唱到：“宣礼部尚书府柳欢颜见驾……”
柳君妍听宣立起，整理了一下衣裙上的褶皱，碎步移到殿中，俯身下拜。
嬷嬷早就教过她见礼的规矩，也早在府里练过多次，此刻做起来，倒也娴熟沉稳，似模似样。
“臣女柳欢颜参见皇后娘娘千千岁，淑妃娘娘千岁！”柳君妍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淡淡的，沉着冷静，大方得体。
“听闻你有孕在身，就不用多礼了，起来吧。”依然是皇后那淡然的声音。
果然是母仪天下的国母，这气场，就是hoLD的住。
“果然是美若天仙啊，难怪这幽王府的两位少爷都被迷的神魂颠倒呢！”还是淑妃先开口，只是她这一说话，皇后和柳君妍都皱起了眉头。
上官洛凡的事情，就算是在上层，也是个不宜宣之于口的禁忌，即使在民间传的再沸沸扬扬，这也多少算是皇室的丑闻。
更何况，撇开幽王同是皇族血脉不提，单是与皇后娘家的姻亲关系，这就不是个能在如此地方说的话。
如今，淑妃不顾场合不顾身份，堂而皇之的在众人面前提出，难道她真的就这样口无遮拦？
柳君妍冷笑，后宫的女人都不是善茬，何况淑妃是皇后、贵妃之下的四妃高位，更不可能是个说话不把门的主，不然，早让人给吃的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了。
明知道这是禁忌，还如此说，看来，淑妃娘娘当真是很得圣宠呢。
可是，当真是恃宠而骄么？
“不过都是些无知百姓口耳相传的闲话，怎么当的了真？”皇后还真是沉得住气，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只是，她再未给淑妃开口的机会，直接看着柳君妍问话。
“世子前阵子进宫，提起你们的婚事，陛下倒是乐见其成，总是在本宫面前说起，找个机会招你进宫瞧瞧。世子是陛下最得意的子侄，当初国舅府的大小姐配给他的时候，陛下也是这么吩咐本宫好好瞧着的。”皇后似若无意的提起了当年指婚给上官君凡和卢婉若的事。
柳君妍偷偷一瞥，果然看见一脸铁青的卢婉婷。
看来，皇后对于卢婉婷纠结上官君凡之事，还是不满意的。
毕竟这是她中意的儿媳妇嘛。
柳君妍知道，卢婉婷那执拗的性子，断不会轻易放过她，自己只能见招拆招了。
“皇后娘娘明鉴，世子偏爱欢颜，欢颜自当尽心辅佐郡主娘娘，尽心为世子诞育子嗣。”柳君妍知道，皇后提起卢婉若，也有给她一个提醒的意思，虽然卢婉若是国舅府庶出，但亲疏上来看，她毕竟还是皇后的亲侄女，还被封了郡主，所以，皇后当然还是站在她的那边。
至此，柳君妍也总算是明白皇后招她进宫赴宴的原因。
纵观全场，都是未婚的闺秀，只有她一个人是已经被定了名分的准妇人。
所以，她必须要及时的表态，还要表的清楚明白，表的富有技巧性。
所以，她把辅佐郡主放在了前面，表示，她就算生了儿子，也唯郡主马首是瞻。
果然，皇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接下来的话，也柔和了许多。
“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当真是懂礼数知进退的，快回去坐下吧，这万一误了为世子诞育子嗣的大事，本宫怕也是要羞于见幽王妃了。呵呵……”
柳君妍恭敬的行礼，退回了自己的席位。
懂礼数知进退？这话听起来就好笑，还未成亲，肚子里就已经有了，这懂礼数当真是从何说起呢。
淑妃口无遮拦了那么一下，就立刻偃旗息鼓，不再多语，此刻见柳君妍退回席位，则再次笑着端起茶盏，对着皇后敬道：“臣妾在这里恭喜皇后娘娘又得佳侄媳，更要预祝夫人喜得麟儿，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夫人有孕，就以茶代酒吧！”
柳君妍无语，这淑妃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更想不出的是，那么多妃嫔，皇后怎么就带她一起来参加宫宴呢？
这边淑妃语不惊人，那边卢婉婷坐不住了，还未等淑妃的茶盏放下，急急忙忙的站起身。
“皇后娘娘，婷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卢婉婷敛裾行礼，却不等皇后示意，就直接开口。
皇后虽恼卢婉婷的莽撞，却因为宠溺她惯了，并未责备，只是淡淡的说：“婷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婷儿听闻柳小姐才艺出众，心中颇为敬佩，想向她请教一二。”
“哦？这世上还有婷儿你敬佩的人？”
“能得君凡哥哥看重的女子，又怎会不让婷儿敬佩！”
来了，柳君妍心中有数，说是请教，其实就是找机会看她的笑话。
卢婉婷也是大夏朝出名的才女，文武双全，她自视甚高，倒不只是因为她的出身。
而柳欢颜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她的世界只有眼前的方寸天地，如何能与见多识广的卢二小姐比？
卢婉婷就是料定上官君凡娶她只是为了肚子里的上官家骨血，料定她根本无法和自己比，所以才当着皇后淑妃及众千金的面提出名为请教、实为比试来，好落了她的脸面，好叫上官君凡后悔舍弃她。
当初卢婉若的指婚是皇帝谕旨，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
不过是小孩子的行径，这是柳君妍对卢婉婷此举的评价。
上官君凡娶柳欢颜，已经是定局，就算她丢尽了颜面，估计上官世子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卢婉婷争的不过是一口气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若是重生前的柳欢颜，这口气卢婉婷倒是极有可能出掉，毕竟那丫头只会刺绣裁剪弹琴这些闺阁千金们谁都拿的出手的技艺。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卢婉婷的性子绝对不会这些，当也绝对不会拿这些来比。
可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她柳君妍，卢婉婷这口气，怕是很难出了。
心中笃定，脸上也不露半分怯意，柳君妍洒然一笑，轻轻立起，对着卢婉婷福了一礼。
“欢颜不过一小女子，怎能跟二小姐相比，请教是万万不敢当的。不过，既然二小姐有此雅兴，欢颜定当尽力一试，就当是为这盛宴添一点乐子罢了。”
“柳小姐不必自谦，你的伶牙俐齿我早已领教过了，既然君凡哥哥看重你，你就当得婷儿请教！”卢婉婷不知道怎的，
口齿倒是爽利多了，也没有当初柳府门前的冲动易怒。
果然是有见识有担当的女子，约束情绪的功力倒不低。
柳君妍心中暗赞，她毕竟还是欣赏卢婉婷的独立性子，只是可惜了她在情之一事上的过于执着。
“不知二小姐想欢颜教你什么？”柳君妍也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客气话说说，那是礼貌，说多了，就是虚伪。只是，她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你不是说请教我么，那我就来好好教教你！
果然，柳君妍“大言不惭”的真准备教卢婉婷的话一出口，包括卢婉婷在内的所有人，都面露轻视。
“当真是厚颜无耻的女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还真以为自己比的上二小姐么！”闺秀甲露出鄙夷的神色，探头轻声对身边的闺秀乙说。
“哼哼哼，等下她就知道厉害了，自己要出丑，莫怪别人不拦着！”这是闺秀丙内心的独白。
全场大概只有田蕊儿是真心为她担心了，她面露不忍，却又莫可奈何，这场合，她实在不宜多言。
卢婉婷半是讥笑，半是轻视的斜睨着她，“小女子不才，不过于骑射诗文术数之道有点小小的兴趣，听说柳府三位公子皆是习武之人，尤以三公子最为文武全才，我想，作为他们的妹妹，柳小姐必定巾帼不让须眉。故，特以此三道向小姐请教！”
语出，满座皆惊，这下，连方才冷嘲热讽的闺秀甲乙丙，也忍不住为柳君妍抱屈。
谁不知道全大夏朝，除了卢婉婷这个“怪胎”千金，哪家贵族小姐会没事去舞刀弄枪，更别说柳欢颜有孕在身。
诗文一道，虽然上流社会里的小姐们，也多多少少会一些，但卢婉婷可是才女，她尤善诗文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
至于术数，就难登大雅之堂了，这不过是下等人谋生的手段，如何能算一道？
如此说来，谁都知道，卢婉婷根本是有意为难她了。
柳君妍心中也在冷笑，骑射不用说，她这样的身子，就算会，也根本没法比。
卢婉婷也明显是打听过的，知道柳欢颜根本不喜诗书，更别说那些高等人不屑碰的术数。
不过，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柳欢颜不会的东西，不代表她柳君妍不会。
也许是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单单骑射这一条，皇后那就通不过。
卢婉婷急忙改口：“柳小姐身子特殊，骑射当是不妥，不过立射应该不存在问题吧？”
柳君妍轻轻一笑：“二小姐无非是请教手眼准头，小女倒有一个提议，不必动用弓箭等利器，也能考究眼力，还能搏大家一乐。”
“哦？不知是什么建议？”皇后听她这样说，也来了兴致，不等卢婉婷开口，就出言询问。
“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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