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翠语情思
“是的，范罡。”柳君妍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半晌，翠语都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由红转白，复又转成红色，眼神也不再是呆愣的，只是不敢再看柳君妍的眼睛，头也深深的低着，下巴都快搁到胸口上了。
见状，柳君妍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不好意思了？这样，你还说不嫁吗？”
翠语慌忙抬头，反手抓住柳君妍的手：“小姐，我不……不……”见柳君妍眼中戏谑之情，恨恨的跺跺脚，“哎呀！我不跟您说了！”转身飞快的推门跑了出去。
她刚离开，芳嬷嬷就推门进来，进门时，疑惑的转身看了看翠语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柳君妍：“翠语姑娘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柳君妍见是她，收起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转身拿起角梳梳起自己的头发来，“没什么。嬷嬷怎么过来了，那边完了吗？”
柳君妍这样不冷不热的神色，让芳嬷嬷有些诧异，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躬身行礼道：“老奴是特来禀告夫人，您方才挑选的花样，柳先生已经吩咐了绣娘，也和‘珠玑阁’的赵老板商量妥当，他们会连夜将明天宴会需要的那套服饰头面赶制出来，其余的十天后能成。”
“珠玑阁”也是顾城里最好的珠宝行，它的老板赵贵有是幽王府大管事王生福的连襟，“珠玑阁”之所以能在顾城乃至整个幽州都名声赫赫，靠的也是幽王府及幽王妃娘家闽氏的关系，自然听话受教。
柳君妍微微侧首，看了芳嬷嬷一眼，静静的说：“我知道了，替我谢谢王妃。”
芳嬷嬷应是后行礼告退，临出门前，微微看了柳君妍已转过去的背影一眼，眼神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然后才推门离开。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柳君妍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前倨后恭的表现已经成功引起了芳嬷嬷的注意和深思，这就是她想要的，芳嬷嬷跟上官君凡的关系非同一般，而她初来顾城，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利用，要想查知一些蛛丝马迹，不如先让对方有所行动，她才好抽丝剥茧。
而那边厢离开柳君妍房间之后的翠语，疾步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手扶着胸口，砰砰砰的心跳声，让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胸口位置的内袋里有一封信，信上没多少字，因为翠语并不认识很多字，所以来信的人只简单的写了几句话。
可就是那简单的几句话，却让翠语视若珍宝，一直贴身藏着。
那写信人，正是方才柳君妍提到的范罡，范雪玉的哥哥。
她手捂着胸口，想把信拿出来看，却又犹豫不决，生怕信被发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道小姐究竟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不然怎么会突然在她面前提到范罡呢。
翠语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手依然捂着胸口，神思却穿过面前的白墙，越过幽州和京城间广阔的土地，飘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她想起初见那个人的情景，他就那样立在那里，虎背熊腰，国字脸，浓眉大眼，说不上有多俊俏，却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仿佛只要有他在，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似的。
看着他不卑不亢的给小姐行礼，看着他羞涩腼腆的笑柔化了刚硬的脸部线条，自己手中的药碗竟然就端不稳握不住，就那样掉了下来，差点掉到地上，若不是他……
哦，天哪，竟然给他看到了那样的丑态，想想还是会觉得很丢脸，虽然他后来说，自己那样很好看……
哦，他一定是安慰她的，一定。改天还是要好好问问他……
翠语终于忍不住还是将怀中的信拿了出来，打开，看着那如同他的脸一般刚硬的字迹，脸又情不自禁的红了。
她是家生的奴婢，从小识字不多，虽然后来小姐教过她一些基本的字，但她人笨，总是学不好，记不住。
记得第一次收到他的信，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好偷偷的描摹了下来，拿去给小姐看。
小姐当时的眼神可怪了，半笑半疑惑的看着她，告诉她，那四句话是出自《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问小姐，却又害怕小姐那样的眼神，是已经看出来了。
小姐多聪明的一个人啊，自从这个小姐“醒来”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怕，怕小姐那双似乎什么都看得透的眼睛。
难道，就是那一次让小姐看出来的？
翠语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看着手中的信发呆。
自从那个人给她写信，她就开始很努力的学认字，彤云还笑她，一贯爱偷懒不肯认真的人，怎么突然这样勤奋。
幸好，彤云是个马马虎虎的性子，不然，若是小姐，早就发现了吧？
后来，她知道了那四句的意思，忍不住红了脸。
记得第一次和他在外面约着碰面，虽然聊的多是小姐的事情，但他那样的眼神，还是惹的自己脸烧烫无比。
那一天天气真好，小姐和范家小姐去皇庵见卢二小姐，却不料他就在皇庵后面的小花园等她。
难道，是被范家小姐发现了，所以告诉了小姐吗？
不可能……若是这样，在京城小姐就该跟她提了，不会拖到现在。
那，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今天小姐突然就提到他了呢？
翠语想啊想啊想，想的脑壳都痛了，还是没有想出为什么小姐会突然提到他的名字。
半晌，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又被小姐给忽悠了，她明明就是扯开话题嘛！我问的问题，她根本就没有回答！”翠语懊恼的将信折好重新塞进自己的胸口内袋，嘴里嘀咕着，“真是个狡猾的小姐！”
柳君妍正披散着头发，换了身宽松的衣服，躺在软榻上看书，鼻子突然一阵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纳闷的揉了揉鼻子，暗思道：“一想二骂三感冒，是有人在想我？”复又自己觉得好笑的摇了摇头，小时候母亲说来哄自己开心的话，怎么还当真了。
想了想，又重软榻旁边的格子柜里拿出一个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摞书信，是范雪玉给她写的书信。
从中抽出一封，她打开细细的看了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翠语这丫头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真是……”
突然门外下人禀告，说是柳尘延来了，她赶紧吩咐人将柳尘延请到客厅先用茶，她稍后就到。
柳尘延自从进城，就没有再出现，她知道，作为幽王属下隐卫的继任首领，他有很多事要忙，而龚全也在上官君凡的默许下，由柳尘延另作安排，并没有随她们进府。毕竟京城幽王府被屠府，他作为管事，若追究起来，总是少不了干系，离开，反倒是保全他的一种方法。这是柳君妍和柳尘延两人商量好的，毕竟龚全对她算的上是忠心耿耿的。
此时柳尘延突然来访，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柳君妍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果然，柳尘延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柳燮失去了消息，而柳家老大柳旭炎跟着北边的宁王造反了。
柳旭炎反不反，柳君妍倒是不关心，反正上官懿凡得位不正，诸位藩王闹起来是正常的，只是柳燮没了消息，让柳君妍有些乱了思绪。
难怪，难怪范雪玉也有段日子没有消息。
柳尘延依然是一身浅蓝色泛银光的装扮，脸上却失了往日的镇定自若，他没有坐下，却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半晌，他猛的转身对着柳君妍说：“小妹，我必须回京城一趟，把爹接出来，不然，我真怕咱们这么一闹，上官懿凡真的会拿爹开刀。”
“不是说他伤重，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吗？”柳君妍力持镇定的看着眼前焦急的哥哥。
“我就是怕他已经醒了，不然，京城里的消息怎么会传不出来。”柳尘延面色青白，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成拳，青筋乍现。
柳君妍沉吟了一番，如今雪玉这边没有消息，估计幽王的隐卫那边也断了消息，怕不是真的上官懿凡已经醒了，找人出气，拿人开刀呢。
“好吧，三哥哥，我没办法回去，还是你去打探一下消息为好。不管怎样，还是要接他老人家和姨娘一起过来才是。”柳君妍下了决心，终于同意柳尘延的建议。
兄妹二人商议了很久，将联络的方式以及回京后如何说服柳燮的方法，包括多久返回幽州的时间都一一进行了确认。
柳君妍很认真的看着柳尘延的脸，轻轻的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说道：“三哥哥，小妹不求别的，但求你一件，若是能救出爹爹最好，若是事不可为，千万莫强求，保存自身为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你有什么差池，我也无法向爹爹交代啊！”言语间，眼睛里泛起一丝银光，神色凄然，却又坚强的不肯轻易落泪。
柳尘延反手握住她的手，用手指轻拭她的眼角，复又在她头上揉了揉：“傻丫头，不会有事的，爹和我都不会有事。我一定会安全的将爹爹接来幽州团聚的。”
看着柳尘延离开的背影，柳君妍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柳尘延此去，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只是，会是什么事呢？
心中有事，柳君妍一夜未眠，柳尘延的事，她没敢告诉翠语彤云，更没有跟上官君凡提起。
她知道，她不说，上官君凡也一定知道，毕竟，柳尘延要离开幽州，值此多事之秋，不可能不得到他的同意。
第二天一早，芳嬷嬷就带着人送来了连夜赶制的服饰头面，千清也奉上官君凡的命，送来了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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