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保护
文青冷冷启唇,吐出极其清晰而显得愤怒的二字:“摊主。”
那人还是轻轻咳着,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接着他双膝一软,扶着槐树的树干缓缓滑坐在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那般往下掉。
文青顿了顿,抬眸看了摊子那边一眼。
黑袍小童似乎找到了一个宝贝,高举在日光下,璞玉透着熠熠冷光,竟不比她在现世见过的上万玉佩要差。
文蕴正朝那边走去,又给了文青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摊主不停地掉着泪,又不停地举手去擦,直到抹了自己一脸的灰尘,整张脸乌不溜秋的,文青都看不出他原本的相貌。
她单膝蹲下,眼眸定定地望着他,眸中亮光一闪而逝。
“你是不是认识我?”
摊主一愣,咳嗽之余还打了个嗝,“我不认识你啊。”
“那你绊我做什么?难道不是怕我过去受伤?”
摊主露出这人准是个傻子的神情,莫名其妙道:“我是因为你把我丢下了才绊你一脚的,我要你扶我回去。”
文青眨了下眼,这动作极缓,摊主心里怪怪的。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快扶我回去,我还要做生意呢。”
摊主说完这句话,又咳得撕心裂肺。
文青静静地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哮喘?”
“知道,我家里人都有这个病。只是小儿子天生身体底子差,现在就靠中药吊着命,我得多卖些钱,这样他就能活下来了。”
文青一怔,“你小儿子?”
摊主一说起这事儿,又是叹气又是抹眼泪。
“没办法啊,孩子是老天给我们的,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他,这样死了以后才不会下阿鼻地狱。”
文青听着心里一动。
有病痛的孩子家长尚且这么想,她却为何还要丢下文蕴?
就算回去现代了又如何?长时间的昏迷会导致身体机能损坏,若是能住在医院还好,但要是从此死在家里呢?
第一次穿越回去还有健康的身体是因为那时候她母亲来看她,一见她情况不对就把她送去了医院,她才当了整整十个月的植物人。
这些事情让她不敢想,脑海中又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要不留在这里算了?
不。
她要回去。
什么时间回去?
最迟明天。
短短三秒内,她内心波涛翻涌,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要回去,她习惯现代那个社会。这儿没有网络没有WiFi,没有相亲没有工作,只有孩子和老人……
孩子,老人。
文青又看向文蕴,那个孩子似乎正在给客人介绍摊子上的东西,不卑不亢,坚强勇敢。
那是她的儿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
文蕴。她无声地喊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他似有心电感应一般看来,微微一笑的模样让人很安心。
摊主见文青发了这么久的呆,还以为她傻了,想拍拍她的肩膀,又想到她可能嫁人了,便用力拍了拍树干,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结果没想到拍疼了自己的手,一点声音还都没发出来。摊主疼得嗷嗷叫,文青这才回了神。
摊主愤愤,早知道他便不糟践自己的手了。
文青问他:“你要不要起来?”
“当然要。”
文青把他扶了起来,正要搀着他过去的时候,摊主甩开她的手,没好气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别靠这么近,会引人闲话。那孩子跟你是一起的吧?我等会把他叫过来,你们就离开市集,别回来了。”
文青默然,轻轻点了下头。
摊主神情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长叹道:“苦命人哪。”
文青知道他既是在说自己,又是在说她。没有钱的人是可怜人,没有权势的人也是可怜人,有钱有势的人更是可怜人,但愿他们都能得到救赎。
文青敛下眉眼,却听得前面爆发了一声大动静。她抬眼看去,文蕴倒退两步坐在了地上。
黑衣小童的手还没有收回来,显然是他推了文蕴。
文青凝眉,面上全无表情。
“别过来!”
她被这一声喝定在原地。
前边那些人同时看了过来,摊主又低低道了一声:“你快转过身。”
文青没动。
可以断定的是——摊主认识她,他知道自己遇到前面那些人会有危险。
文青反而勾唇一笑。
摊主看她没动,心知这也掩盖不过去了,在她走到自己身边来时,他轻声嘱咐了一句:“小心沈以亭,就那个站在马车下面的白衣女人。”
文青颔首,脚步未停,迎面而来的风送来她的声音:“谢谢你。”
摊主耸耸肩,何谈谢谢?他只是那天偶然看见了,后来又偶然听见了,如今又正好撞见了,仅此而已。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穿的破破烂烂,竟敢用你的脏手摸我的玉。”
文蕴被那一下推得疼了,但他抿抿唇也就站了起来。他比黑衣小童要矮上一些,但说话的底气丝毫没有不足。
“你不肯付钱,是没资格拿走这块玉的,你放下才能走。”
黑衣小童冷笑两声,人虽笑,眼神却狠厉,只听得他狠狠威胁道:“我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若是想要回去,我会先折断你的手指,然后再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拆你的骨,做成六十四骨布伞,天天摆在日头下晒。”
文蕴也生气了,理直气壮地反驳他:“我阿公说了,人在做天会看,指不定哪天就有惊雷劈你。”
黑衣小童撩了撩长袖,一脸要干架的架势。
文蕴同样不认输。
阿公说了,对待坏人,他可以比坏人还坏。
此刻,文青走近了。
“大小姐,那边过来了一个女子,似乎是朝着我们来的。”
有丫鬟在沈以亭耳边嘀咕道。
沈以亭淡淡扬眉,不经意地抬头,“随她——”
那个去字还没说完,沈以亭落在文青脸上的目光一僵。而后,她所有的表情渐渐收了。
文青仿若仙人而来,挥着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清雅冷艳的神态,果然只有她自己才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