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第三九三 弃疾的心魔劫
文以拙进,道以拙成!
弃疾觉得他可能是堕入另一心魔结中,失了道之大义,虽然解点,近在咫尺,他却不敢进前一步。
又在房中转了一个圈后,他再次逼着自己停下来,可是停下来能干什么?化神的心魔劫画面和卢悦那日说的话,轮番在脑子里上演,这个真不是他想停下来就能停下来的……
弃疾一把推开窗,空中那轮明月总是明明暗暗,半掩在飞跑的云雾中,就像他正在想的事情一般,怎么也看不清楚!
心魔劫到底是什么?
应该是他最为恐惧的东西,逍遥后继无人半闭山门,是他早年算出的,是困扰他几十年的恶梦,所以化神时,出现早年算出的卦像,倒也正常。
可卢悦呢?
她遭遇了什么?
当年因为逍遥的困顿,他可是把灵墟、元晨、东亭各宗的运程都算了一遍,各宗的后起之秀,因为花散的高调收徒,他当然也算到了谷令则,可那时卢悦在哪呢?
还在洒水国的国师府当她的小侍女吧?
弃疾望着飘渺的云雾,心思也跟着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为保残剑峰传承,他们师兄弟,轮番出马,可须磨还是因为伊水的死,再不相信好人有好报,把他命中的老好人二徒方有富弄丢了。
再之后,西南诸星慢暗,逍遥收下的弟子,接二连三出现意外,他算出宗门将要再次败落。没办法下,与申生几个做了几手准备,哪怕收下苏淡水他们,也因为那些孩子的命理,不敢太过亲近。
改变从哪里起?
弃疾抚着脑袋,细思再细思,是了,那天他突然看到西南的星宿亮了,加之又到逍遥收徒的时间,他终于算到须磨的二徒弟又有了。
为了他的二弟子,为了改变逍遥再次落败的命运,申生通令各处,又命门内有数的核心弟子们,俱都巡视门派的势力范围,力求不让任何一个可能加入逍遥的弟子,有半点损害……
老天长眼,终于找到了楚家奇,然后……然后又算到他的三徒。
可是那个小三儿,飘飘荡荡,忽隐忽现,如风中火烛一般,随时可灭,一个害怕下,他连道魔在洒水国开战的事,都没管,把逍遥的弟子会,愣是提前的了半年。
须磨的二徒果然把他的三徒带了来……
想到那段时光,弃疾脸上慢慢堆出笑意。
“苏淡水,你还记得当初白苍坊市被人冲毁的事吗?”
苏淡水被突然冲进来的弃疾师伯吓了一大跳,“记……记得!”
修仙之人,记忆普遍的好,她应该是记得的吧?只希望弃疾师伯不会问太难的问题。
自家师伯这些天神神叨叨的,她也是怕了。
“白苍坊市被毁时,卢悦的养母和她祖爷方有富俱在那里吧?”
猴年马月的事?
就知道又扯到卢悦身上了,苏淡水心里叹气,却也只能努力想,“……是!我还记得她当时看到方二娘躺在地上,以为出了什么事,在门口狠摔了一跤。”
“白苍坊市出事的主因是什么?”
苏淡水一愣,看着好像要明证什么的师伯,“是因为月蚀门为主的几个人,在追杀东亭宗弟子。”
“东亭宗弟子?”弃疾喃喃出声,一双老眼越来越亮,“洒水国之变时,东亭宗有不少弟子,在那边历练吧?”
“是!”
这个卷宗上都有记载,苏淡水不明白师伯这又是怎么啦,“当时灵墟宗没与月蚀门的人动手,反而是东亭宗与他们干了好几场,若不然,也不会一路追杀到我逍遥门范围。”
“果然!就知道猜对了。”
什么猜对了?
看着突然而来,又迅速而去的弃疾师伯,苏淡水叹口气,不明白神棍师伯到底要证明什么?或者,以那个证明来买什么安心?
“师伯,我能进来吗?”
弃疾回房没多久,卢悦清脆的声音便响在门外。
“进来,坐!”
“师伯!您在坐做什么呀?”
跳跃在师伯掌中的幽幽的蓝火,包裹着一只玉壶,弃疾神情关注,再不复前几天,那种一见到她,各种想问,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了。
“嘿嘿,你这丫头,向来运气好,这是师伯新发明的三味灵茶,一会先给你尝尝。”
用三味灵火煮茶?
还是化神修士的三味灵火,卢悦无由地对那壶茶有些期待起来。
茶香慢慢从跳跃的灵火中飞出来,索绕在鼻间,怎么也不去。
“好了,尝尝!”
卢悦接过飞来的玉杯,带点淡绿色的茶汤,赏心悦目的很,在鼻间轻嗅后,感觉身心说不出的舒服。
“味道怎么样?”
面对师伯有些期待的脸,卢悦苦了脸,她没想到闻起来这么香的茶,喝起来,居然又苦又涩,然后,又咸又酸,再然后……
“哈哈,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这百味茶,算是被我炮制出来了。”弃疾大笑,“人生百味,丫头,你要学得多着呢。”
卢悦咽下嘴巴里的茶,真不知道说师伯什么好了,什么百味茶,最后又甜又苦那么一下下后,分明变成了白开水味。
“要不要再来一杯?”
“师伯您自己喝吧,我口味没那么怪!”
师伯虽然问她,脸上表情却是万般不舍的样子,卢悦当然不要。
“你呀你呀,俗人一个,这么好的茶,居然说是怪口味,唉,心疼死我了。”
弃疾边说边抿他的茶,“说吧,找师伯什么事?”
不是您要问我事吗?
“……咳!师伯,您是不是有事要问我啊?”
果然是个没耐心的,好像从来耐心都不是很好。
弃疾把口中的茶慢慢咽下,体会百味,“卢悦,你听过庄周梦蝶吧?”
“听过。”
“那你说说,在这个故事里,到底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卢悦:“……”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神棍师伯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深奥的问题问她啊?
自家弟子那幽怨的样子,让弃疾失笑,“你呀,让师伯说你什么好。回头,你把戒急用忍四个字,给我写个千遍。”
卢悦瞬间苦了脸,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罚抄写?
“在问你问题之前,师伯先跟你说一件事,说完了,你再跟我说说,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师伯,您说。”
卢悦放下玉杯,师伯终于不再像前些天那样焦虑,她好歹可以放松些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觉得师伯一定化不了神吗?”
这个?
卢悦还真不知道,她老实摇头。
“呵呵!其实就连我自己,对化神也并没报什么希望。”弃疾苦笑,“卢悦,你当初在堕魔海听到师伯化神了,有没有吃惊?”
“没吃惊,我觉得师伯一定能化神。”
卢悦看着自家师伯,“堕魔海那些被人说成天才的修士,其实在我看来,有好些,都不能与我们归藏界比,他们惜命惜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们那样的,都有化神前辈,我不相信,我们归藏界输他们什么了?连没光核,我们都有自然进阶化神的前辈,更何况有光核了。”
弃疾在心里叹口气,也许就是因为她一直不认输,所以天道在她那里,才能总有那么一丝破绽!
“当时……师伯就是憋着一口气,舍不得光核被你申生师伯到处撒,舍不得到手的东西……就那样浪费了。”
当年西南诸星暗淡的时候,为了帮逍遥寻求那么一线生机,连番使用禁忌之术,他被天道反噬得太厉害。一直以来之所以没死,不过是想多撑一段时间,给宗门,给师弟师妹,给下面的弟子,一些信心。
在逍遥风雨飘摇的时候,多一个活着的元婴真人,跟少一个元婴真人,那绝对不一样。
“师伯……,您很厉害的,知道您化神成功的时候,我很高兴很高兴!”
弃疾师伯也不过是千多之寿,对化神修士的三千年寿来说,其实算是很年轻的,可他……满头白发,当年她走的时候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卢悦心中酸酸涩涩,大师兄进阶元婴,没舍得浪费一点灵力,重塑身体。师伯居然也没,让白发变黑,让脸上无纹,对化神修士来说,真的用不了多少灵力的,毕竟岁数在那。
“高兴!高兴就好!”弃疾的老眼落在卢悦身上,“当时你师伯我是一边高兴,一边害怕,一连数个月,都缓不过神来。”
卢悦坐直了身体,直觉师伯现在才把话放在正题上。
“心魔心魔,心魔是什么?是我们最舍不得的,最害怕的。”
弃疾叹口气,“活到我这把年纪,早没什么舍不得的了,只有最害怕的。卢悦,你知道师伯最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逍遥门的传承!”
“哈哈!不错,师伯六岁入门,在逍遥门呆了差不多千年,那里的一草一木,对我来说,都是有感情的,我……舍不得。”
被师伯这样一说,卢悦也有些想残剑峰了。她在堕魔海的时候,最想残剑峰。加上幕阜洞的十年,她差不多有一百一十二年,没回去了。
“所以,你知道……师伯心魔劫是什么了吗?”
卢悦回过神来,师伯心魔劫与她有关系吗?
“是逍遥门。”弃疾用了一种说不出怅然的口气,“师伯的心魔劫里,没你……”
卢悦:“……”
来得太突然,她如被雷劈一般,动也动不了。
“一线天开,我逍遥诸弟子,无一生还。”
卢悦终于缓过一口气,微张了嘴巴,卦师的心魔劫,果然预示着某些宿命天道吗?
“……怎……怎么会?”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可这样听师伯说出来,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掩在袖中的手,连抖了好几下。
苏淡水、夏瑜、方成绪、陈敬、罗祥、郑爽……
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无一生还?
这是卢悦一直的不解,凭管妮与逍遥的关系,哪怕温行剑还是像这世一样,朝她动手,她也不应该,朝一直庇护管家的逍遥诸弟子动手才是。
“凤凰火!因为凤凰火。”
弃疾闭上眼睛,“你可以舍了全部身家,助管妮。可你想过,若是当时你没助她,结果会是什么样?管妮为了性命,再加上温家人的捣乱,她第一时间出手的,应该就是温行剑兄弟。”
“可这关夏师姐他们什么事?管……管师姐不是一直与夏瑜师姐是朋友吗?”
“所以啊,他们在里面分成了两派,最后被人推波助澜下,俱都陨身在那里。”
这些,他连申生他们都没告诉,现在却在卢悦面前,这么自自然然地说出来,实在让他放松不少。
“逍遥一下子少了能重点培养的五十名弟子,管妮反投魔门,各宗因为她的连番杀人,怪上我逍遥门,再加虫窟里的妖虫暴发,连陨上千弟子,无奈之下,你申生师伯半闭了山门。”
卢悦听出弃疾师伯这一会的伤心痛苦,“师伯……这只是您的心魔劫,它是假的。”
“是啊,是假的,可它也跟真的差不多。”弃疾叹口气,“一连数个月,我都没法从心魔劫中走出。后来我一直在想,你到哪去了?”
卢悦头一次庆幸起,自己脸色一直不好,要不然,现在师伯一定已经发现什么了。
“那里有楚家奇、有苏淡水、有明石、有丁岐山、有洛夕儿……就是……”
就是没有她。
卢悦转头,望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一室清冷。
“……师伯,后来呢?”
“后来?”弃疾苦笑,“解了虫窟之危,逍遥半闭山门后,师伯身体就不好了,为了在关键时候助一把逍遥,自闭凌云峰死关。”
卢悦惊讶,死关是什么?
各宗也都有长老在身陨之前,与外界断联,自我封印某处。
死关死关,故名思议,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出关,顶多只有二十四个时辰的寿元。
甚至一旦与人打起来,加速身体的腐朽,可能半个时辰都撑不了。
“闭关的时候,我到底不放心唯一的徒弟谨山,拿了他的命牌。”
弃疾从嘴里苦到心里,他是最没用的,“那日……,也差不多就在这个时间,怀里的命牌,突然一分为二,把我从自我封印中唤醒。当时伤心气愤之下,就要出关去跟要了他性命的人,一拼了之……
可是石门不知被谁从外封印,无论我怎么想出去,两天之后,也是徒呼奈何,陨在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