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血族的大祭司
天刚敞亮，血子规就打着哈欠晃悠悠从大蛇丸的房间出来，鲜艳的红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配上微眯的桃花眼，通身散发出慵懒的魅惑，只是看到整整齐齐坐在屏幕前的子鸩楼时，尚存的倦意一扫而光，没有看到已经习惯的骨头架子，血子规揉了揉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开始语无伦次：
“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不不不不，你的心回来了？”
“不不不，你的心不是在你娘子那里吗，怎么回来了？”
……
无视聒噪的血子规，子鸩楼冷着脸指着远方的地平线，淡然道：“止息森林到了。”
本还沉浸在子鸩楼恢复正常人的莫名纠结中的血子规立刻换上了铁青的脸色，整的跟变戏法似的！从那一瞬间开始，血子规一言不发！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血子规的反应不在子鸩楼意料之中，但是他不关心血子规为何如此，只希望不会影响到东方弋阳的事情。双脚再次踏上陆地，相距同谷雨修分离已过去了月余。不同的土地，相同的风景，一样的荒凉萧索……
鬼泣一般的风声在枯萎的林木间像幽灵一般游荡……阴寒凄凉……
血子规有些踟蹰，最终还是选择在子鸩楼前方引路，走走停停，似是在回忆什么。
子鸩楼更觉两人仿佛在走迷宫，意味不明地看着血子规的背影，血子规身上散发出的悲凉让子鸩楼犹疑更甚。
呜呜呜的声音穿林而过，仿佛来自低于深处熬刑的厉鬼的嚎哭……
参天的古木下，狭窄的林间小道更添了诡秘和苍凉，随着不断深入，子鸩楼不由想起了血族的一段历史，眉头轻蹙，幽深的黑瞳却更加坚定。
经过一片腐朽的古木， 眼前豁然开朗！不知何时，几缕阳光已经撕破了厚重的铅云，吝啬地照在了这片被生命遗弃的土地上……
两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在凜厉的风不停地扫荡下，又一波寂寞的尘埃也放弃了这片圆形的广场，露出了剑伤密布的沧桑地面。扬起的尘土卷起了凋零的枯叶地面上空打转儿，似是留恋，却更添了萧瑟凄凉……
抬眸望去，爬满枯藤的古堡像被人割碎的脸。即便如此，在那石壁间透出磅礴宏伟还是令人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与震撼！简单的构造，恢弘的气势，无不显示着他曾经的辉煌与神圣。
枯木和风化的石像并立在两旁，石头上雕刻着传说中血族豢养的神魔，几道凌厉的剑痕割裂了它们的脸，狰狞的石像连同镌刻在它们生命中的耻辱一起在哭嚎的冷风中沉默……
“这些石像是用来做什么的？”地面遍布剑痕，可是石像上却只有几道切入石壁的剑伤，子鸩楼一眼便发现了此处的诡异。
“布阵。”血子规说得有些怅然，沉声道：“这古堡是我血族最重要的祭祀之地，但数千年前发生的事让我血族一再败落，到最后，这古堡也没了用处……”垂眸凝视着地上凛厉的剑痕，看不清他的表情，血子规自嘲道：“血族曾经是最善布阵的种族，可是现在……”
“现在血族也是大族。”子鸩楼淡淡一声无情地打断了血子规的追忆，他对这种回忆毫无兴致。
“呵……”血子规一声轻叹，牵强地拉出一个苦笑，同子鸩楼继续前行……
很快古堡的正门出现在两人面前，四只不同的守护神兽分立两侧，一对祥和，一对狰狞犹如鬼魅！
瞥了一眼，两人不减步速，穿过两个宏伟的殿堂，继续踏入幽深的通道，甬道不断深入，里面却一如古堡外的干燥，缝隙中漏进的风在甬道中肆无忌惮地横行，连带着腐朽的味道冲进两人的鼻腔。血子规皱了皱眉，以手掩鼻继续前行……
空旷的幽深的甬道中透出的荒凉嗜血的气息即刻涌入了大脑，略带霉味的干燥让子鸩楼微微蹙眉。
甬道设计地很精巧，既透风，又可采光，想必当时血族的能工巧匠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子鸩楼暗自点头。甬道很长，尽头恍若是坠入地狱的黑暗……
很快，他们就看见了一具尸体，随后，越来越多的尸体堆砌在通道中，有人的，有兽的，交杂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随着深入，里面堆积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内壁上的剑痕也愈加密集，不难想像剑痕主人的滔天怒火，那焚天毁地的决绝和誓不罢休的嗜血让人心颤。然而映入眼中的累累白骨上留下的痕迹似乎转述着更令人惊悸的事实，子鸩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血子规，平日里骄横无厘头的一个人，今天一反常态地铁青着脸，眉头紧蹙……
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瞥过血子规紧握的双拳，再思及那些骨头上留下的证据让子鸩楼的心一沉！踢开脚边的白骨，子鸩楼踏向通道的尽头……
那是一个同古堡入口处大殿规模相当的房间，门敞开着，骨头特有的颜色瞬间挤满了两人的眼球……
越是靠近两人的步伐便不自主地减慢……
终于在大殿敞开的门前止了步伐！
本应是极宽敞的房间却被堆积成山的白骨占据了大半，空间瞬间变得狭小。令人吃惊的是骨山下似乎是一个极为奇异的大坑，同样填满了枯骨，虽然累累的白骨很是散乱，但也能勉强看出来骨头下面隐约的阶梯形状。
祭坛！子鸩楼脑海中闪过两个字，剑眉更加紧蹙。
堆积成山的白骨沉默地迎接着数千年来第一次来拜访此地的两位陌生人，寂寥宁静地仿佛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纵然是地狱，也不该沉浸如斯，与骨山对峙的二人显得那么渺小……
看着坑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垂死挣扎的白骨，子鸩楼微微抬眸，眼中除了枯骸还是枯骸。比白骨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上面噬咬的痕迹，不论大小，不计人兽，和外面通道里骨头上的印记相同，证据明确地指向一人。
“吃人的前辈，你在哪里？”子鸩楼怔然看着面前的骨尸山，下意识里轻声试探了一句，简单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而说话的人却只是在用眼神继续搜寻，冷静得仿佛他根本没有置身其中！而他身边的血子规却是身体轻颤，脸色愈加难看。
“竟然还有人会来此地……”微弱的声音在这充满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论血子规的反应还是骨山深处响起的声音无不在回答子鸩楼的试探，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子鸩楼还是心头一颤。
循着声音仔细望去，白骨山中枯坐着一个人。老人骨瘦如柴，嶙峋的骨头外包裹着一层薄薄惨白的皮肤，身上没有任何肌肉脂肪，坐在白骨堆中，和周身的白骨完全融为一体，几乎分不出彼此。不怪乎子鸩楼和血子规之前都没能发现。
长长的白眉没入骨山，老人眼窝凹陷，但是那眼中射出的光芒却像利箭，根根刺在两人的识海中。只一眼，两人就察觉到了老人恐怖的武学境界。
然而更令人惊惧的是，老人干瘪凹陷的腹部中延伸出两条白色链条交叉着没入坑底，深深地扎入地底深处……同室内的尸骨完全相融几乎分不出彼此，只有穿破腹部的地方，血液干涸后留下的黑色提示着它们的存在。
在这恐怖的房间中，谷堆上的枯瘦老人显然更令人生畏！
血子规手指轻颤，脚步有些轻浮，眼中尽是老人沧桑恐怖的面容，内脏绞作一团！
“你是血族的人？”老人再次开口，幽寂如鬼火的目光直射血子规，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和让人无法理解的惊悸。
血子规一言不发，面色发白，低着头，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哪里还有平日的张狂模样，幽深晦暗的眼底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响起，老人将目光缓缓转向子鸩楼，嗓音干裂嘶哑：“来这里有何贵干？”
将包裹着东方弋阳的晶石从空间中拿出来，子鸩楼直奔主题：“想救他。”
老人的眼神骤然一亮，继而怒意翻滚：“原来竟是这小子毁了止息森林！”身上的锁链与白骨摩擦的声音尤为清晰恐怖，枯瘦的老者满脸痛苦之色，但这与他的怒火想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如果不是他，止息森林还如千年般那么葱葱郁郁，前辈就不知还会吃掉多少来到此地人了，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他减少了前辈造的杀孽！”直视着骨山上的老者，子鸩楼不卑不亢。
再次听到吃人，老者的神情骤然怨毒，如鬼的眼神射向子鸩楼，寒声说道：“吃人？！你以为人肉很好吃？你以为我喜欢人肉？还是你认为只要有人来了，就能闯到关着我的禁地？！”
枯瘦如鬼的老人狰狞笑着：“就因为他，我才不得不吞噬蛇鼠蚁虫，苟且偷生地活着！即便是这样，到最后连蛇鼠虫蚁都没了踪迹……你竟然让我救他，真是可笑至极！”
显然这里所有的尸体不足以提供老者的食物，这上千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会不会和东方弋阳一样在沉睡？子鸩楼扭头看血子规，血子规沉默地点点头，小声道：“是血族的禁术。”
转眸，子鸩楼明白了血子规带自己来这个地方的目的。
血子规对那位枯坐在骨山深处的老者的感情有些复杂，尽管那曾经是血族最强大的祭祀，却也是血族最耻辱的存在！骨山上人是他儿时最崇拜的人物，不想在后来血族的秘书中才知道这个人还活着，在血族的圣地，为他犯下的罪行赎罪，今日所闻所见，让他更是厌恶！
子鸩楼丝毫不惧，迎向老人的目光，平静道：“我觉得吃蛇鼠虫蚁比吃人高尚得多……”
老人脸色苍白，双颊下陷，眼瞳里幽光大作：“高尚？”嘶哑地一声嘲讽。脸上是神经质一般的疯狂笑容，如同鬼泣一般的声音嘶吼道：“高尚？就因为世人眼中的高尚，我就要代替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在这样的地方经受尽千年的折磨？受到子孙后代的唾弃？吃人怎么了？我就是要吃了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
老者突然的爆发让子鸩楼和血子规心中一怔，血子规也从之前的震惊中醒了神，豁然望向骨山上的老人，颤声问道：“你难道是被陷害的？”
“哈哈哈，”老人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可是那绝望的笑声听在耳中，让人心惊。
“只要一个大祭司就能熄灭那人的怒火，这么便宜的事血族又怎么会拒绝？那些高尚的正人君子又怎么会拒绝？我又凭什么要代替他们赎罪，来忍受这千年的寂寞，与世隔绝的孤独，日日夜夜看着透进的光线盼不到终点，面对着成堆的尸体，直到……哈哈哈哈……”老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癫狂地喊着：“直到，直到他们都变成了我肚子里的食物！”疯狂的目光像毒蛇一般扫过两人。
血子规甚至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停止了流动。
子鸩楼担心地看了眼惶恐惊惧，满眼不敢置信的血子规，虽不知老者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子鸩楼冷声道：“你们血族的事我无暇理会。想讨论的话可以等我走之后，你们一家人好好谈论讨论。”话中的蔑视和霸道不可一世！手指向包着东方弋阳的晶石，坚定的目光迎向老者，冷冷道：“我说过，我来只是为了救他。”
血子规被子鸩楼无情的话打回了现实，什么叫“你们一家人好好讨论讨论”？难道真要把自己丢下来和这个大祭司作伴吗？虽然曾经很崇拜，后来很厌恶，还夹杂着不少同情和不解，总之，血子规整个人乱成了一团麻！但是，这并不表示血子规乐意留下来陪伴老者！他尚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老人凹陷的脸颊微动，睥睨的眼神扫向子鸩楼，厉声道：“我凭什么救他！”
“我带了食物……”子鸩楼突然轻描淡写地扯开了话题说，“前辈吃饱了我们再谈。”
血子规首先是被子鸩楼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短路。而闻言，老人眼中射出饿狼一般贪婪的目光，看得血子规心惊胆战，面对有吃人的前科的大祭司，血子规有一种他随时会扑过来咬死自己的错觉！
“……”子鸩楼淡淡看了老人一眼，将储物戒指中装着的食物扔给尸山上老人。老人接食物的时候牵动了腹部的链条，脸痛苦地皱作一团，但仍是狼吞虎咽地咀嚼手中的食物……
血子规看着老人满脸痛苦却还是疯狂地吞噬食物的场景，泛起一阵心酸，眼睁睁看着仿佛是被捅破的鼓一般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胀大，老者脸上痛苦的神色也愈加明显地镌刻在贴着骨头仅有的一层皮上……
这幅画面显然比第一次看到子鸩楼真身的时候更加让血子规心悸。
……
“前辈，我们可以继续谈了。”子鸩楼语气中说不出的平静和淡然，仿佛对面尸山上坐着的老者只是和他喝茶谈生意的老人家。
一个激灵，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血子规再次被子鸩楼突然的出声惊到。
老者痛苦的脸惨白一笑，舔着只有淡淡暗色的干裂嘴唇，意犹未尽地感慨了一句：“这是我醒来后第一次吃到的食物……”
血子规看着老人嘴角的黑色血迹，心揪作一团，知道老人吃得太急咬破了舌头。思及老人惨痛的经历，吃人在他心里的阴影淡了些许。
有些慈爱的目光扫过血子规停留在子鸩楼身上，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冷厉。魂游天外的血子规显然是错过了老人那一瞬间的目光。
“如果这小子没有带走七彩灵石，我不会过得如此凄惨。”老人平静地阐述着事实，一点没有领子鸩楼相赠食物之情的意思！
“我知道。”子鸩楼淡然回应，从容应答：“给你东西吃只是不想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你不小心饿死了。”
在一旁做雕塑的血子规脸上的表情有皲裂的趋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