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围师必阙
这伙蛮兵的首领,正是当日在重庆时率先挑事的樊虎。樊虎生性,向来暴躁残忍,平日里对传名甚广的白杆兵也极为不屑。
可是这一回真对上阵,刚一接触就感觉到了压力。
白杆兵所用的武器,不但长度都是在两米以上,而且前段镶有带钩铁矛,尾端又配有数斤重的铁环。
永宁兵手执的刀枪,往往还没近身就被对方刺中,受伤倒地的被用铁钩钩住,拖回阵中刺死。厮杀时若是被敌人绕到身后,不及转身,也可以用铁环代替铁锤猛击。
樊虎先是拿了刀盾厮杀,觉得不如意又换了长枪,最后又换回刀盾。可即便如此,胸口上仍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铁环,一片血沫从口鼻中渗出,看来是伤了肺部。
北面,又是一阵军鼓声响起。刘芬谦所率的安绵军终于“及时”赶到了战场,永宁军已是腹背受敌。
“撤,撤,坐船下水。”,樊虎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几乎已经要透不过气,从嗓子里嘶吼出一声,当先向着雒水河边奔去。
主帅既退,永宁蛮兵当下也是再无战意,纷纷四散逃窜,都想奔到河边抢夺船只。
“将军……河水……河水……”,只不过,还没等樊虎来得及奔到水边,便看见自己的亲信小卒敢拿正迎面奔了过来。
“什么?”,樊虎心里一阵纳闷,也抬起头来,朝着雒水河里望去。
这一看,顿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一两个时辰前还满盈着河水的河道,如今竟已经是渐渐露出了河底。
上百艘原本停泊在岸边的船只,如今也陷进了淤泥里,丝毫动弹不得。
“这……”,樊虎目瞪口呆,心里一阵发苦。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无非是给人以希望,然后再将东西拿走。如今樊虎所面对的情况,约莫也是如此。
“和他们拼了。”,樊虎猛得回过了身,瞪着血红的眼睛,嘴里喷出一片血沫。
石柱军的营寨门前,看着雒水岸边正在四散逃窜的永宁蛮兵,唐旭心里头也是一阵轻松。
围师必阙,这才是真正的围师必阙,所谓的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缺口,而是一个陷阱,一个坑。
正如眼前这伙叛军一样,如果他们不是以为有机会可以乘船下水逃窜,兴许也不会这么快溃败。甚至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据县城固守,而不是想着倚靠这条水道,就算秦良玉和刘芬谦兵合一处,也是难以取下。
可是等他们跑到河边的时候才会明白,这条所谓的退路早已被截断。而此时溃逃的蛮兵已经散满整个战场,即便做主帅的有心,想收拾起来也已经难了。
北面传来的鼓声又起,从龙安和绵竹赶来的官军,也已经正式进入战场了。
先挥了挥手,把正在待命的一百神枢营骑兵尽数派出,截断整个战场,防止这些溃败的叛军回成都与奢寅会合。然后又唤来郑瓢儿,小声的吩咐了几句,郑瓢儿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叛军营寨北面,刘芬谦所率的安绵军一路走来,居然连一个敌人也没有遇见。一路平平安安的走到了营寨边,对面仍是静悄悄一片。
小心翼翼的派出一队人马,从栅栏上翻进去查看,只等了不到半刻便走出来回报,整个营寨里的蛮兵几乎都已经弃寨而逃,只剩下几十名老弱病残,看见官军走进来都是战战兢兢的。
刘芬谦顿时不禁一阵欣喜,刚要引军入内,却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响动,紧接着便看见一骑快马奔来,马上的人鹅帽锦衣,正是京城来的锦衣卫的装束。
“唐大人有令,命你部沿雒水岸边追击敌军。”,郑瓢儿刚一赶到,便纵马拦到了营门前。
“哦。”,刘芳谦诧异的应了一声,可是随即又立刻皱了一下眉头:”唐大人岂不闻,穷寇莫追?”
刘芳谦的心理隐隐的涌现出几分不爽,这唐旭虽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可是这回来四川,也不过是奉旨宣抚,既不是巡抚,又不是总督,凭什么指挥起自己来。
“唐大人的意思,我哪里清楚。”,郑瓢儿一翻手,取出钦赐的旌节。
钦差宣抚执天子旌节,虽然不能直接指挥大军,却可便宜行事,这个道理,刘芳谦还是懂的。
“属下领命。”,既然郑瓢儿拿出了唐旭的御赐旌节,刘芳谦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悻悻地掉头转身,向着雒水岸边追去。
跑出几步,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叛军营寨。这伙叛军从重庆出发一路西入北上,劫掠了十多处州府,所得必定丰厚。
只可惜如此一来,这些东西便落不到自己的手中多少了。
成都,龙泉镇。
作为成都府连接东南的通道屏障所在,龙泉镇原本也是个繁华所在。
只是如今,镇子上几乎所有的商铺都是大门洞开,里面却空无一人。偶尔在墙角发现几团米面或者碎木,也无人前来收拾。
镇子中心一座大宅,户主本是姓杨,据说是武宗和世宗朝时内阁大臣杨廷和的后人,如今也已经是不知去向。
如今在这座宅子里不停的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永宁蛮兵,操着一些互相也略有些不同的口音,在那里互相争辩着。
“什么?樊虎被生擒?”,前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奢寅腾的一声站起了身,脸上写满了惊讶与不可思议。
樊虎在雒水收罗船只,以为退路,是奢寅早就知道了的事情。所以虽然知道秦良玉率石柱兵北上新都,奢寅也不是那么紧张,更没有急着让他和自己兵合一处。最起码,樊虎打不过还是可以跑得了的。
至于朝哪里跑,无论是东入潼川劫掠,还是南下回泸州,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偏偏却没想到,他这次仍然会在新都被秦良玉所生擒。
“蠢货。”,奢寅低了下头,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樊虎被生擒,他倒是不紧张,唯一心疼的只是那樊虎所领的七千兵卒和这些日子来,樊虎所劫掠的那些财货。
自从九月在重庆起来,樊虎劫掠收获不少,奢寅是知道的。但是对此,奢寅也不眼热。无论是泸州,内江还是资阳这些府县,都远远不能和眼前这座成都府相比。
川中财帛,半数都藏在这四川治所成都府中,再加上堆积成山的粮草和兵刃铠甲,都正是奢寅如今所需要的。
樊虎所领的七千兵卒,如今能逃回成都的不过只有一千,就算后面还能再收聚一些,也不会超过两千之数。也就是说,那七千人的大部分,或被杀,或被擒,都已经折损在了那新都县。
虽然永宁一镇在西南的土司当中,虽然算是比较大的,可是能聚起的兵员也不过只有三万余人。而这次仅仅在新都一地,就折损了五分之一,实在让奢寅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从大堂的门外传来。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樊龙,樊龙是樊虎的哥哥,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想要提兵去救樊虎。
你想提兵就提兵?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奢寅感到很不爽。这等的蠢货,救他做甚?
秦良玉的石柱兵,自己虽然不怕他,可是又岂是好想与的?若都是这般自作主张,这成都府还打不打了。
“大王子。”,大门外头,樊龙已经气呼呼的跑了进来。九月间,奢崇明已经自号梁王,所以奢寅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大王子”。
“哦,是阿龙,有何事?”,奢寅抬头看了眼樊龙,看神情应当是吃了憋,大部分人似乎都不赞同去救樊虎。
“阿虎……”
“我知道了。”,只不过,还没等樊龙正式开口说话,奢寅就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阿龙你当是知道,我永宁军总数不过三万有余。”,奢寅在心里头冷哼一声,如果这货不是自己的妹夫,自己才懒得理他:“可阿虎他这回在新都,一次就失了七千人,如今我这里的也只不过只有两万人。”
“这……”,樊龙顿时不禁一阵语塞,奢寅上来就说樊虎折损了七千人的事情,倒确实让樊龙有些无法继续把话说下去。
折损了这么多人马,根本已经是死罪了,之所以没有责罚家人,完全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如果还要继续耗费人命去救樊虎,那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我知道你与阿虎兄弟情深。”,奢寅叹了口气,像是极为沉痛一般的开口说道:“可是我们这一回要做的确是大事。”
“如今大明朝廷正在辽东用兵,能顾及西南的精力不多,正是我等裂土称王的好时机。”
“这回阿虎在新都失了七千人,如今我手上所剩下的,也只有两万人。”,奢寅继续朝着樊龙娓娓道来:“眼下最紧要的时候,是拿下这座成都府。”
“西南财帛兵甲,半在成都。只要拿下成都,我永宁的势力当下便可立涨,堪比水西安家。”
“日后不但是如现在这般裂土称王,即便是尽占全川,甚至北上陇西,东出荆襄,一统天下都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樊龙连连点头,听的有些入神。
“阿虎毕竟只是一人,被官军和秦良玉联手击败,我也不再怪他了。可若是为他一人而毁我举族大计,则是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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