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竖子已反
“大王子……”,突然间,一阵大力从身后袭来,奢寅只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跟着腾空飞起。
身后一阵闷响传出,伴随惨叫声和马匹的悲嘶,奢寅的两眼也被漫起的烟尘遮住。
隐约间,只看见一只手臂从身后的石闸下探出,被压在巨石下的前半个身子,早已看不出模样。
“阿引!”,虽然只隐约看见了一只手臂,可是奢寅仍是立刻就认出了石闸下的人。
“大王子快走。”,跟着奢寅一起侥幸逃出的亲兵,从一边牵过一匹马来让奢寅乘上,护持着朝门外奔去。
一阵阵呼号从石闸后面隐隐传来,正是先行入城的上千永宁兵卒所发出。
“杀……”,一条条滚石和擂木,从城门上方的城楼上,如雨点一般落下,耳边又不时地有飞矢和火铳打出的流弹掠过。奢寅虽然奋力躲避,肩头仍然是被一条擂木擦中,殷红的血迹透过身上的铠甲,大片的渗了出来。
好在一同前来五千永宁兵里,还有近半未曾入城,眼见着城门里发生了变故,便立刻停住了脚,又看见奢寅一行奔出城门,立刻上前迎住。
“罗乾象!”,奢寅即便再傻,到了这个时候,终于也有些渐渐明白了过来。咬牙切齿间,从口中忿忿的吐出一个名字来。
只不过,还没等奢寅继续发泄愤怒,却又感觉地面一阵微微颤抖。抬眼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北面一片尘土扬起,数百匹骏马正从烟尘中探出了身影,自北面一路袭来。
数百匹战马的马背上,皆是清一色的红甲骑士,十二月间的午后,阳光已经有些黯淡,可是这迎面扑来的数百红甲骑士,却像是一团团赤红色的火焰一般,让奢寅的呼吸间都带上了几分炽热。
“杀……”,几乎是转眼之间,这一队红甲骑兵就冲到了仅仅只有百步开外。
近一丈长短的长矛斜斜的对着地面整齐放下,像是一道密布的枪林。腰间的马刀上,也闪耀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城外的永宁兵刚刚经过了一阵大变,尚且还没来得及列出阵势,就已经被杀到面前。巨大的冲击力下,一具具躯体横空飞起,在半空中洒下一道道弧形的血珠。
通惠门里,刚才落下的千斤闸门,又一次被拉起,一支支白杆长枪从门内蜂拥而出,向着城外剩下的永宁军杀来。
刚刚冲阵而过的红甲骑兵,也并未走远,而是从身后取出弩箭,不停的在四周游走。
“大王子快走。”,一群永宁骑兵,拥着奢寅往南退去。
“却是想不到,这些叛匪倒也忠心护主。”,通惠门上,姚宗文顺着垛口向城下望去,只见奢寅已经跑到了前头,后面的永宁骑兵却正在奋力抵挡着马祥麟所率的红甲骑士,顿时也是禁不住叹出一声。
“姚大人怕是误会了。”,唐旭奇怪的看了姚宗文一眼,慢吞吞的开口回道:“只是那奢寅所乘的马匹,脚力比他们快而已。”
“哦。”,姚宗文诧异的应了一声,继续放眼望去,只见骑兵阵中,正有几人匆忙丢下了手中的旗帜,用力的鞭挞着胯下的马匹,顿时不禁脸上一红,低下头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城楼下的战斗,已经是渐渐接近了尾声,主将溃逃,剩下的叛军再也无心鏖战,纷纷弃甲投降。除了马祥麟所率的五百骑兵之外,剩下的明军都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
眼看着大局已定,这一回朱燮元也并未再施辣手,甚至就连受伤的永宁兵,也被抬到一边包扎修养。
马祥麟领军一路猛追,奢寅也是纵马一路狂奔,眼看着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已经只剩下了十数人,不过远处在江桥门外临时扎下的营寨,也已经出现在眼前。
营寨里留守的士兵,似乎也是发现了远处的异状,纷纷攀上寨墙严阵以待。
“准备放箭!”,营寨中,樊龙眼看着对面这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骑兵,当下也是吃了一惊,亲自登上望台远眺。
“不要放箭……不要……是大王子……”,等看清楚了跑在最前面的人,顿时又是吃了一惊。
“准备……不要放……”,这群骑兵的前头,正奋力奔跑着的是奢寅无误,可是紧随其后的,却像是一队红甲骑士。如果放箭拦截,未免会伤到奢寅,可如果不拦截,眼看着这群骑兵就会跟着奢寅追到面前。
仍还在犹豫间,奢寅已经冲到了寨墙下,紧随其后的红甲骑士也毫不犹豫,略放缓马步,抬手就是一阵箭雨向着奢寅和寨墙上袭去。
奢寅连忙翻身下马,借着马身躲过,马匹一声悲嘶,轰然倒在地上。寨墙上的兵士却没有奢寅这么幸运,一时间正是被樊龙的一连串号令折腾的手足无措,只听弓弦响处,当下便倒下一片。
“放箭,放箭!”,樊龙这时才反应了过来,几根青筋从额头上暴出,向着四周大声喊道。
寨墙外的红甲骑兵,射出了一波箭雨之后,也不再停留,直接向后退去,躲过了永宁兵的反击。
随即又兜了一个圈之后,向着江桥门下奔去。
江桥门下的吕公车,已经有三四台燃起了大火,失去了牛群的迁移,巨大的车台不但无法再对城墙造成更大的威胁,反而成了城楼上十数台虎蹲炮的活靶子,车台的四周,到处都散满着刚刚奔下的兵卒。
红甲骑兵一路冲至城下,所到之处乱军纷纷逃散,马祥麟也不急着引军追赶,而是不急不忙的吩咐左右从马背上解下水囊,把装在里头的火油向着车身上泼去,随后引起火绒,将车台付之一炬。
营寨内的樊龙,见马祥麟领军离开,立刻吩咐打开寨门,将奢寅迎入营内。
“罗乾象反了”,不知道是因为肩头还在渗着血,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奢寅的脸色看起来极是苍白,若不是有樊龙在一边扶住,几乎立刻要倒在地上。
樊龙点着脑袋,示意自己知道了,可是片刻过后,却又立刻反应了过来,瞪大了两眼,愕然问道:“罗乾象反了?”
“还不赶快鸣锣收兵。”,这个时候,奢寅似乎也没有心思帮樊龙仔细去解释。
“鸣锣收兵。”,樊龙直起身来,向着寨中的望台山高喊道。
清脆的铜锣声,立刻在江城门边响起。其实不用等着樊龙鸣锣,溃败的永宁兵,也已经像潮水一般向着营寨退去。
火焰一般的红甲骑兵,带着奔雷似的马蹄声,沿途一路收割生命,一直重新追到了寨墙边,才再一次转身离去,从江城门退入。
退入营寨的溃兵,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又再一次退回到了龙泉镇上的大营,方才稍微安顿了些。
奢寅肩头渗下的血,已经把半边的衣甲浸的透湿,樊龙也不敢怠慢,刚等入了营,便连忙吩咐左右唤来医官替奢寅包扎。
“今日折损了多少兵卒?”,奢寅一边忍受着肩头传来的剧痛一边皱着眉头有气无力的向着樊龙问道。
“尚有万人可战。”,樊龙的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从口中嘟囔着吐出句话来,言语间,却不敢去看奢寅的目光。
如今龙泉镇中的大营里,确实还有万人不假,可是其中却有近半带伤,剩下的也已是人人自危。
即便是上回在新都县里折了五千兵马,奢寅和樊龙却并未亲眼所见,今日的这一战,实在是自从重庆起兵以来,永宁军中从未有过的惨败。
“那就是折了万人了。”,奢寅愣了半晌,从口中徐徐的叹出一口气来。
都是领兵的军将,虽然樊龙没有明说,可是奢寅又如何不明白其中的究竟。
“大王子,眼下可要派人加固下营防?”,新值大败,即便是樊龙,也不得不小心提防。
“这成都不能再留了。”,奢寅低头沉思片刻,忽得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一边的医官,正在帮着包扎伤口,猛然一下收手不住,刚刚有些结痂的伤口立刻崩裂开来。
“今夜就走?”,樊龙惊讶的张了张口,扶着奢寅重新坐下。
“你立刻去吩咐诸将,二更时刻拔营。”,奢寅点了点头,丝毫不再迟疑。
原本永宁兵围攻成都府,占的就是人多势众,可是只两千守军就自己麾下十倍之数的大军挡在城下两月之久。
如今石柱和安绵的援军既至,自己却吃了一个大败,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是守军出城野战,恐怕自己也再占不到便宜。
“成都离简州,不过两日的行军路程,等到了简州,扼守住阳安关,日后未必没有再图成都的机会。”,奢寅的眼中,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沮丧,仿佛千般滋味都混成了一团。
“末将这就去吩咐。”,既然奢寅已经下了军令,樊龙也知道事不宜迟,应了一声之后,就向着门外走去。
“罗乾象……”,眼看着樊龙的身影,在门外渐渐消失。奢寅回头看了一眼重新包扎上的伤口,再一次把一个名字从口中忿忿的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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