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背水一战
大明泰昌元年,正月十二。
“呜……”,当太阳刚刚把第一缕朝晖投射到地面上的时候,沈阳城下的浑河两岸,便响起一阵阵连片的号角声响。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只看见四周的城池,河岸与丛林间,一片片旌旗扬起,铺天盖地的建州兵,像是天上的云朵聚集一样,乌压压的汇集成了一片,一起向着浑河南岸的明军大营压去。
“虎……”,明军大营里,也同样发出一阵山呼,一队队手持火铳的浙江兵,纷纷登上车台,把手中的铳口对准了远处的建州骑兵。
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残余的三千川兵长枪兵则是同样傲然挺起了胸膛,把长达丈余的白杆长枪树起,斜斜的搭在木栏上,为车台上的浙兵火铳手建起了一道尖刺屏障。
“昨日间明军烧化了冰面。”,沈阳城上,阿敦站在努-尔哈-赤身边,把手向着远处浑河南岸的的明军大营指去。
明军的大营,是依浑河南岸而建,在烧化了营寨边的冰面之后,虽然不可能阻止建州骑兵从其他地方绕行,但是至少少了一面受敌,对于兵力处于弱势的明军来说,顿时也是轻松了不少。
“明人这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努-尔哈-赤微微一笑,从城下收回了目光。
“岳托领着镶红旗,究竟去了哪里?”,收回目光之后,努-尔哈-赤也不再急着问战事的准备,而是直接问起了其他。
建州八旗之中,岳托所领的镶红旗虽然不算太强,但是仍然能算得上是建州军里的一支精锐。这支精锐自从昨日间被岳托带出沈阳城之后,便就突然失去了踪影,甚至让努-尔哈-赤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岳托台吉也是长于兵事,大汗不必太过担心。”,阿敦像是看出了努-尔哈-赤的心事,嘿嘿笑了一声之后开口说道。
在建州八旗之中,各旗的旗主除了努-尔哈-赤亲领的两黄旗和四大贝勒各令一旗外。另外还有两旗,分别是镶白旗和镶红旗。
其中镶白旗是由褚英长子杜度所统领,褚英乃是努-尔哈-赤的长子,努-尔哈-赤起事之初也颇立下过些功绩,深得努-尔哈-赤宠爱。只是此人生性暴躁,心胸狭窄,多次挑起建州内讧之后,努-尔哈-赤无奈将其处死,其部属便由杜度承袭。
而剩下的镶红旗,旗主则是由努尔哈赤亲自额外指定,便就是岳托。
建州军中,大部分军将长武略而轻智谋,而岳托偏偏是建州军中难得的智将,这一点深得努-尔哈-赤心意。所以在努-尔哈-赤的一干孙儿当中,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个。
只不过,努-尔哈-赤宠爱岳托,却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智谋,与他的生世也有几分关系。
岳托自幼丧母,继母刻薄之。于是便由大妃孟古取回与黄台吉一同抚养,所以黄台吉与岳托虽然名为叔侄,却又情同兄弟。
努-尔哈-赤幼年时,也曾经受过继母刻薄,于是对于岳托,便就多了几分怜惜。
而作为岳托的父亲,虽然代善对岳托也多有刻薄之处,岳托却对其父一向敬重有加,这一点,更是颇得努-尔哈-赤赞赏。
“便由他去吧,谅他也不敢乱来。”,努-尔哈-赤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重新抬起目光,又望向了浑河岸边。
浑河岸边,一队队建州骑兵离明军营寨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努-尔哈-赤的手指,也不禁是紧紧的抓住了手边的垛口,两眼也等得浑圆,唯恐错过战场上的每一个瞬间。
五百步外,建州骑兵已经开始了小步的加速,队伍里的牛录额真和分得拨什库们,正在大声的呵斥着,吩咐左右的骑兵一起调整速度。
四百步外,骑兵开始催动马速,马背上的骑士们也已经从身边取出了弩箭,静静的搭在了弓弦上。
三百五十步,整个建州骑兵队伍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快要催动到了极速。
若是在平日的野战中,骑兵起码要到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才会开始权利催动马速。只不过,他们这一次面对的并不是寻常的步兵,而是善用火器的浙兵戚家军。
催动马速,也并不是要直接冲击敌阵,而是想以此快速的接近明军战阵,进入自己可以发射弩箭的距离。
三百二十步,马速已经被催动到了极速。在一阵犹如闷雷般的轰鸣声中,整个建州军的骑兵队伍,几乎就象是要腾飞起来一般,遮天的烟尘扬起,将几乎整个浑河南岸裹在其中。
城楼上的努尔哈赤挥了挥手,像是想要赶走遮挡自己视线的烟尘,两眼却仍然是一丝一毫也不肯离开。
三百步,浑河南岸的明军大营里,地面也开始跟着颤抖起来。立在营寨四周的木栏互相碰撞着,发出“咔咔”的声响。
“虎……”,就在这时,大营里又是一阵直追云霄的喊声响起,紧接着,营寨侧面连续几团火焰闪现。
“轰……”,木栏的缺口间,漆黑的佛朗机炮炮口中,吐出赤红色的火焰,夹杂着呼啸的铁弹向着前方笔直飞去。
建州骑兵们似乎也没有想到,报应居然来的如此之快。昨天他们还是借助着炮火之威击溃了浑河北岸的川军大阵,仅仅一天之后,同样的遭遇就立刻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赤红色的铁弹落到了建州军的骑兵阵中,立刻在队伍中拉出一条条血道。几乎所有的建州骑兵,都把身体卧伏在马背上,可是铁弹落处,仍然是不停的带走一条条生命。一时间,原本整齐的骑兵战阵,也隐隐出现了少许混乱。
两百步,营寨中的川兵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长矛,把长弓所指的方向斜斜的对准了天空。
“起……”像是一片乌云从明军大营中腾起,飞行的方向仍然是正在奔跑途中的建州骑兵。
“噗噗……”,一阵阵如击败革的闷响,从羽箭落处传来。
虽然奔跑中的建州骑兵已经从马鞍下将圆盾取出顶在头上,但是小小的圆盾并不能护住所有的要害,更何况胯下的马匹几乎没有任何防护。
一百五十步,极速狂奔的建州骑兵,仿佛看到了希望,马镫上的马刺,轻轻的触碰着马腹,想让胯下的马匹爆发出更强的冲力。
一百步,一直闷头狂奔的建州骑兵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凶狠的狞意,手中的角弓也已经斜斜的对准了天空。
“砰,砰砰。”一阵阵连续不断的爆裂声,从明军大营中传来。连续三阵齐响后,正在继续朝前冲击的建州骑兵刚想松一口气,却猛然间发现,第四波,第五波弹幕仍然在连续不断的向着自己袭来。
一片片弹幕呼啸而过,建州骑兵手中的弓弩似乎一瞬间也失去了准头,杂乱的箭支漫天飞舞着,甚至还有飞到了浑河冰面上去的。
回过神来的建州军这才猛然想起,虽然平日遇见的明军,在骑兵冲阵的途中只能发射出三发火器,而且射击的频率远远没有这么高。
眼看着离木栏的距离还有五十步远,营寨里的火器,却已经在适才的五十步里连续射出了四五波弹幕,整个建州军的队列也开始变得稀疏起来。
十步,五步,木栏后的火器兵,却仍然还是在不停的发射着炽热的弹丸。惊讶的建州骑兵这才发现,原来每一波火器射击完成之后,旁边都会有另外一人递上一支新装好的火铳。
“大汗!”沈阳城的城楼上,几行冷汗沿着阿敦的脸颊向下流了下来。
努-尔哈-赤曾经随李如松出征过朝鲜,对于浙兵戚家军的战法不可能浑然不知,可即便如此,却也未见他提起过半分。
“朕今日必灭此军。”,努-尔哈-赤的脸上,虽然也正有几行冷汗流下,可是眼神里的坚毅,却依然如故。
“呜哇!”,尚且存活的建州骑兵,终于冲到了明军的营寨前,从腰间抽出了弯刀,似乎是想要从木栏上越过。
“虎……”,仍还是是一阵山呼,从木栏后传来。一杆杆铁狼筅和白杆长枪,从木栏的缝隙中伸出,吞吐之间收割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大汗!”,阿敦转过了头,不忍心再继续看。
“唉……”,努-尔哈-赤的口中,终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抬了抬手,身边的旗号兵立刻打出了旗帜。
像风一样卷来,却又像是被高耸的悬崖拦住,来势汹汹的建州骑兵丢下了上千具尸首之后,终于向后狼狈退去。
“岳托上哪了?”,努-尔哈-赤忽然又一次向着阿敦问起。
辽东,白塔铺。
“如今的尼堪,又岂是好相与的。”,身为正黄旗牛录额真的雅松,正骑在马上,与身边的几个分得拨什库小声的议论着。
“两黄旗。”,雅松伸出了两根手指,向着四周摆弄了一下:“昨日间一个冲锋,竟然是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最后还是靠他们尼堪人自家的火炮打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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