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何其慷慨
“你们夜里就在山下守着,等天明就上山。”,朱由校已经迫不及待。
“哦,你们等着,朕明日上午亲自去祭祀。”,朱由校原本以为无法可想,如今见有了希望,也是激动起来。
“这……”邹义有些迟疑。
唐旭一言不发,只是走到朱常洛灵前,磕了几个头,烧了几张黄纸。
“那……那朕就不去了吧。”,看着唐旭做完这一番举动,朱由校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
“奴婢尊旨。”,邹义也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奔出门去了。
“唐哥儿,你说……你说景泰皇帝会不会答应?”,望着邹义奔出门去了,朱由校禁不住忧心忡忡的握住了唐旭的胳膊。
“他老人家也定是盼着我大明朝好呢。”,唐旭拍了拍朱由校的手,小声的安慰着。
德胜门,后海子边。
赵南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座后海子边的小院,可是与第一次来时相比,却少了几分闲然自得,多了几分局促。
“乌云遮目不见月。”,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半躺在竹椅上,略泯了一口茶,仰面向后躺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了一年的老茶了,还没到清明,也只有尝这等货色了,还望赵大人不要嫌弃。”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南星也冷笑一声,指节在一边的椅把上轻叩了几下:“骆大人客气了。”
“至于骆大人所说的这‘乌云遮目不见月’,国有奸臣,自然乌云遮目不见日月。”
“骆某对自己的同僚,多少还略知一二。”,骆思恭又是讪笑一声,不置可否。
“可当今天子少年心性,若是知道些什么,又会做出些什么,赵某可就不知晓了。”,赵南星嘿嘿几声,眼中闪过几点寒光。
“赵大人这是在威胁骆某?”,骆思恭眼皮微张,同样现出几点冷芒。
“不敢。”,赵南星轻轻的哼了一声。
“赵大人当年也算是谦谦君子,如今为何如此割舍不开。”,骆思恭又长叹一声。
“不劳骆大人费心。”,赵南星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扭曲。
“那唐近贤,也算得上是我大明朝的有功之臣啊。”,骆思恭把玩着手边的茶杯盖子。
“功臣?”赵南星冷笑着忿忿说道。“他如今竟怂恿圣上,要将大行皇帝的陵寝建在当年景泰皇帝的旧穴上,此举不但有悖伦常,更是有心险恶。”
“骆某不懂这风水之术,亦不通奇门遁甲。”,骆思恭摇了摇头。
“骆大人当是知道,景泰皇帝曾经被废,亦是无子无嗣之人,他让大行皇帝葬在景泰皇帝的旧穴上,这岂不是用心险恶。”赵南星面色严峻,继续说道:“况且那处旧穴,更曾经葬过景泰皇帝的杭皇后。”
“若按他的意思去做,岂不是要让大行皇帝与杭皇后同穴。”,赵南星越说越激动起来:“此举又岂不是有悖伦常?”
“哦。”,骆思恭应了一声,低头不语。
“赵某也一直以为,骆大人是晓得大是非之人。”,赵南星把话说完,顺便也没忘记丢出一顶高帽子。
“你要我如何做?”,骆思恭坐起身来,打断赵南星的话。
“那处旧穴当日虽然葬过杭皇后,可景泰皇帝却未曾在此处奉安,想来彼处的金井仍在。”,赵南星的嘴角现出一丝笑意:“今日里圣上已经命邹义会同钦天监,神宫监前往金山景泰皇帝灵前祭祀,占卜问卦。”
“若是得了吉卦,必然还会遣人前往景泰洼旧穴处查探,据传言,彼处旧穴的金井里,曾现过五色土,乃是一处上好的吉壤。”,赵南星徐徐说道。
“赵大人是想让骆某派人取走五色土?”,骆思恭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赵南星点了点头:“只要失了祥瑞,彼处也就并非吉壤了。”
“天寿山皇陵向来禁卫重重,那处旧穴也曾被捣毁,地宫早已深藏土下,赵大人只怕这是在为难在下吧?”骆思恭皱了皱眉头。
“否则赵某为何要来找骆大人?”,赵南星也微笑回道。
“大行皇帝不能入土为安,对我大明朝恐怕也不是件吉事。”,骆思恭捏了捏拳头又说。
“大行皇帝的寿宫祥址,其实之前早已选定。”,赵南星却是连连摇头:“之后无非多征发些民夫,多花费些银钱罢了。”
“赵大人何其慷慨。”,骆思恭呵呵笑出声来,“赵大人功名在身,怕是不用缴纳赋税吧。”
“赵某家里并无良田千亩。”,赵南星脸红了一下,又抬头迎上了骆思恭的目光:“只要能为国锄奸,赵某即便日后举家赴国也慨然无悔。”
“骆某知道该如何做了。”,骆思恭点了点头,拿起了手边的茶杯泯了一下,顺手将杯盖放到了杯托上。
“既然骆大人忙碌,那赵某就先行告辞了。”,赵南星看了一眼骆思恭手边,起身说道。
“骆石,替我送送赵大人。”,骆思恭并不起身,只是向着一边招了招手。
骆家的家仆骆石一直侍立在门边,听见骆思恭的声音立刻会意,先朝院门外走去。打开了院门,朝左右张望了一阵之后,才向着赵南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儿是否觉得,为父到底不如那唐近贤过的洒脱。”,眼看着赵南星出门去了,骆思恭停了一阵之后,慢慢躺回到竹椅上,也不回头,而是直接开口说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见谁就见谁。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
说到这里骆思恭忍不住摇了摇头:“便是皇上也没他这般洒脱。”
“父亲大人说笑了。”,前厅角落里的屏风一阵响动,一道人影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还掩着笑:“唐近贤向来还是有分寸的。”
“去了一趟西南,倒替他说起话来了。”,骆思恭摆出一副恼怒的样子,伸手似乎想要拍骆养性的脑袋,可惜躺着够不着,干脆只在空中作势挥舞了一下。
“爹爹刚才不也替他说话了。”,骆养性在骆思恭身边坐下,顺便还毫不客气的拿起父亲的茶杯灌了一大口。
“你说我该不该做这件事情?”,骆思恭的目光,忽明忽暗的看着儿子。
“自然……兴许……”骆养性张了张口,又把嘴巴合上,嘴角却跟着抽动了几下。
“不必吞吞吐吐的。”,这回骆养性坐下来了,骆思恭的手臂正巧够得着,于是额角上结结实实的被挨了一下:“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可说?”
“儿子以为不可。”,骆养性这才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大明朝,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呼……”,骆思恭长出一口气,抬头望天:“你说的对,我大明朝,若再这样折腾下去……”
“若是有朝一日树倒猢狲散,我骆家再想攀上另一棵树可就难了。”
“这事得做。”,说罢,骆思恭突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爹爹还是要与那唐近贤为难?”,骆养性咬了下嘴唇,声音有些低。
“他们斗不过唐近贤,斗不过他……”,骆思恭也不知道是在和骆养性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要你先去做一件事,你亲自带人去做。”,骆思恭猛地一转头。
“儿子……儿子听命……”,虽然有些犹豫,可是骆养性还是咬了咬牙。
“那邹义已经带人去了西郊外的金山,明日便要祭祀占卜。”,骆思恭也压低了声音说话:“我要吉卦……”
“这……”,虽然有些为难,可是骆养性低头沉思一阵之后,仍然还是点头。
“爹爹,我们这是帮谁?”,不过应声之后,骆养性又继续问道。
“自己去想。”,骆思恭轻哼一声,随后嘴角挂着几分笑意,慢慢闭上了眼,“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邙山……为何,总有这么多人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
西郊外金山,景泰陵。
“恭承国统之大命,重付黎民于眇躬。为民社之所依,系灾祥之攸关。志每恒内省,政每尝舛乖……或惧因咎致灾,固朕躬罔避;或而转殃为福,实感庇佑……”
景泰皇帝曾经在英宗皇帝“夺门之变”之后被废,所以景泰陵是按照亲王墓地的规格建造的。
成化间,又由宪宗皇帝恢复其帝号,改王陵为皇陵,重修殿宇,加兵卒拱卫。后又经嘉靖年间修缮扩建,渐渐也有了些规模。
邹义一行,昨日夜里赶到金山脚下,随行的臣工兵卒,大半一夜未眠,打扫了从山脚下通往景泰陵前的道路。天刚蒙蒙亮,便又赶到了享殿前杀三牲祭祀。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虽然太常寺的随同祭祀的官员,都是特意选出来的,念起祭文来无不抑扬顿挫,声音洪厚,在这清晨间的山林里听起来极是动听,可是邹义却是丝毫没有入耳,只是两眼直直的看着远处的墓碑,口中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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