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来者不善
“我便是唐旭,你是何人?”任凭是谁,在家中大宴宾客的时候,被人把门给砸开,都不会高兴,唐旭自然也不例外。轻喝一声,站起身来。
可是等看清楚了,忽得又是一愣,眉头也跟着紧皱起来:“是你?”
门边站的两个人了,其中一个唐旭虽觉得眼生,可是另一个人却是认得,不是姜平那厮还能是谁。
只不过,即便如今他爹姜鲲鹏代掌了兴武卫,唐旭好歹也是从六品的所镇抚,东城司的把总,直接把门撞开闯进来,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唐大人家里好生热闹。”姜平虽把门撞开,却也不急着进来,而是拿目光在屋里来回撞了几圈。屋里有几个兴武卫里的军户,见姜平的目光扫来,或是不动声色,或是低下头去。
“听说唐大人在翰林院里考过了恩考。”姜平收回目光,继续开口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份贺礼,想要送给唐大人。”
来者不善,转瞬之间,唐旭的心头就涌出四个大字来。
“唐大人,可接好了。”说话间,姜平已是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样的东西,朝着唐旭递了过去。
唐旭冷笑一声,伸手接过,只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竟也是突然微变。
姜平递过来的这件东西,唐旭自然不可能不认得,准确的说,这是一份征调的文书。
“调,兴武右卫所镇抚唐旭,率本所军士二十名,两日内入大同卫游击将军焦垣帐下……至辽阳军中听命。”
辽阳是什么地方,唐旭也不可能不知道。辽阳,就在如今的辽东。据前两个月里传来的消息,眼下辽东的开原和铁岭,已皆是相告失守。辽阳虽是辽东治所所在,却已经是暴露在了兵锋之下,即使说是第一线也不为过。
而且,唐旭也知道,如果历史仍然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向前发展,辽阳总归是要失守的,而且距此的时间并不算长,约莫也就在一两年后。
洛德山见唐旭变色,也想凑过来看,却奈何识字不多,只能是盯着唐旭手上抓耳挠腮。
“你们要调近贤去辽东?”洛德山虽然不识字,可是孙伯翰却是认识的。
“什么?去辽东?”洛德山顿时大惊失色。辽东的消息,如今几乎已经是人人皆知,京城里几乎每天都有从辽东逃回来投靠亲友的人,从这些人的口里,鞑子的凶残,形势的危机,几乎是把辽东渲染成了一个类似人间地狱般的地方。
“我家女婿是翰林老爷点的秀才公,你们如何敢调他去辽东?”洛德山急红了眼,一把抓住姜平的领口。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有出息的女婿,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去辽东送死。况且话又说回来了,虽然前些时候自己是对女婿有些成见,但洛德山也是个正常人,既然是正常人,若非迫不得已,谁也不会真的希望自己女儿当寡妇不是。
“你……你……”姜平虽然也是军户出身,平日却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洛德山一把抓住,一时间竟是挣脱不开。幸亏一同前来的军汉上前帮忙,才把两人分开。
“便是你中了秀才,这户籍却仍是在卫所里边。”姜平也是气急败坏,从洛德山手里挣脱开之后,朝着唐旭吼道:“这调令既然送到了你手上,你若是不去,便是违抗军令,少不得军法从事。”
唐旭的脸上,一阵阵阴沉不定。他也没想到,姜家居然真的敢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自己参加恩考,最大的目的便就是为了脱离军籍,把自己的户口本拿回到手上。可是过了恩考,也只是有了脱离军籍的资格,真要转回民籍,却要自己去上书申请。
毕竟凡是已经充了军役的军籍子弟,想要安心读书,都要来参加一回恩考,但是也有不少人即便是过了恩考,仍是舍不得这份现成的俸禄,甚至还想继续传给子孙,所以过了恩考不脱军籍的反而是大多数。
翰林院里,不过是今天刚发的榜,到现在也不过才半天工夫。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怎么可能来得及走完那许多程序。
实际上,唐旭原本是打算明后日里就去兵部申请脱籍的,却没想到祸事来得更快。
见唐旭只是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姜平的胆子顿时也更大了些,涎开了脸皮,凑到了唐旭身边:“我这份贺礼既已送到,并祝唐大人九死一生。”
唐旭原本满心的怒气,听见这句话,顿时也是觉得有几分好笑,撇了撇嘴,仍是冷笑一声:“草包!”
“你……你说什么……”姜平这回来,最想看见的,自然是唐旭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哀求自己,求自己放他一马。当然,就算唐旭求了,自己也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但是起码也好吐一吐这么长时间来的怨气不是。
没想到的是,唐大人非但没有丝毫想要向自己哀求的意思,气焰反倒是更胜往昔。
“我说你是草包。”唐旭的声音更大了些,“既然不通文章,何必假冒斯文。”
“我……”姜平跳着脚,心里一阵怒不可遏。
“你还敢打我不成?”唐旭的两眼,直直的盯着姜平的脸上。
一边的周宣臣等几个东城司里的交好,也已经站起身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姜平。他们不是兴武卫的人,大可不必去怕姜家。
“我且是看你还有几时可闹腾,如今焦将军的军帐,就设在京城外头,我劝你还是早些去的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唐旭的眼神,姜平隐约觉得自己仿佛才是招了祸事的那个人。无论如何,也再提不起胆气来。
话刚说完,也不敢再留,慌慌张张的头也不回,直接奔出门去了。
可惜了,见姜平像是落荒而逃的一半奔出去了,唐旭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的惋惜了一声。
看来这厮也不十分傻,已经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如果他刚才真的敢动手,即便自己要被发往辽东军中,就算他老爹是卫指挥使,这一个殴打上官的名头,也是无论如何逃不过去的。
被姜平闹了这么一场,原本喜气洋洋的欢宴上边,顿时就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洛德山搓着双手,愁眉不展。
“近贤。”座中的宾客,并没有什么达官显贵,所以反倒是以孙伯翰身份最高,见得世面也最多,略想一二,对着唐旭开口说道。
“依我看,此间的诸位,即便想要帮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众人虽然都是默不作声,可是也对孙伯翰的话并不否认。这里地位最高的,除了孙伯翰这位秀才公,就是周宣臣等几个东城司里的把总和小旗,帮着唐旭拿出一出气不成问题,可是要帮唐旭来破这个局,就是力所不能及了。
“这厮我等定是不会放过他。”周宣臣闷着声,低吼一句。
“只不过,如今却有两个人兴许能帮得上你。”孙伯翰提醒唐旭。
“孙先生说的可是翰林院里?”孙伯翰的话刚说出了口,唐旭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错。”孙伯翰点了点头,“那两位大人,一位是三十二年的榜眼,一位是三十八年的探花,在朝野间都颇有些名望。”
孙伯翰毕竟算是士林中人,对这些朝廷和官场上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如今虽都只在翰林院里,可封阁拜相兴许只是早晚的事情,凭谁也要多少卖几分面子,此事兴许还会有转机。”
“你如今既然算是他们的半个学生,以此两位的名望,定然是不会坐视不管。“
“对,对对。”洛德山正在沮丧,听见了孙伯翰的话,顿时也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两位翰林老爷肯帮你说话……”
“明日里我去翰林院时,顺便打听一回。”唐旭点了点头。自己虽然不是喜欢遇事退缩的人,可是如今也确实不是去辽东的好时机。
只不过,拿在手里的调令上,留给自己的,只剩下短短两天的时间。
翰林院,藏书库。
孙承宗和钱谦益两人,虽是要和唐旭一起编撰《句读录》,可是其实句读之法,并非完全是如今的新创,而是自汉代起便有。
所以既然要著书,便绝不仅仅是唐旭折腾出来的“标点”直接说一番了事,而是要把历朝历代所用过的句读都总结一遍,分析其中的优劣之处,再加以比较,方才是能让人信服。而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在藏书库里去做最好。
只是如今这个年头,雕版印刷之术虽然已经风行天下,但是书籍仍然是一种价值不菲的东西。几乎等同于后世的国家图书馆的翰林院藏书库中,甚至还藏有许多孤本和原著,并非什么人都可以随意出入。
按照约好的时候,唐旭如约而来,在被勒令取出腰囊里的火石火镰等引火之物之后,方才是被允许进入。
虽然在四百年后,唐旭无数次出入过号称藏书百万的大学图书馆和市属图书馆,但是在刚刚迈入藏书库的那一刻,仍然是被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