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六年
楚易每日随陆小茶砍柴，不知不觉，转眼间，再过半个月，他就在星落峰上住满六年了。
自打去了一次洗剑池后，楚易当真是再也没去过揽月峰。
当初从揽月峰回来后，在张承翰那儿得知了师姐方睿的故事，楚易时不时会想，她到底会不会回蜀州呢？后来过了两月，年关将至时，楚易听师兄说，方睿终究还是没回去给千从幻祝寿。
另外，自将军帖那事后不久，太玄五子五位真人因为楚易遭遇神秘空间和雷域之事，又去洗剑池查探了一番。然而结果依然一无所获，楚易是否与巨剑有所关联，那神秘空间又是否存在于巨剑之中，都无从可知。最后，毫无头绪的五位真人也只好作罢。
……
楚易马上就十三岁了。三年前，楚易终于从爱吃花生的师侄陆小茶那里完全接过了星落峰砍柴的任务。于是，从那时起，星落峰上首次出现了两名弟子包办杂务的情况。
按照张承翰的预想，楚易早就应该可以用小落星剑独自砍柴了，而不是三年前。楚易入门之时，师兄们和师姐都认定这个小家伙并不是有修行天赋的人，可是用了三年才能够熟练地挥舞那把小落星剑，这当真是出乎张承翰的预料。哪怕是再没天赋的普通孩子，配合《呼吸法》，最多两年就能够适应他安排的任务了。难道楚易非但没有比寻常人更高的天赋，反而还要差上一筹？
那位神秘莫测的师叔难道看走了眼？
怎么说楚易也是在星落峰随他修行，看着楚易确实“非凡”的成绩，张承翰有些闷闷不乐。三年前，楚易终于能够一人包揽那片堆柴火的空地时，张承翰去了趟天居峰，将楚易三年里的情况告知了掌门亦清真人李其岳。
得知楚易的状况，李其岳先是一愣。根骨资质怎么能差到这个地步？
李其岳苦笑一下，想起来托付楚易时，弘深师叔留下的交代。
“等他修行入门，心智渐熟之时，就让他下山去吧。”
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要等到心智渐熟怕是最起码要有个五六年。可修行入门却并不需要那么长时间，顶多两三年就足够了。
当时，李其岳还纠结了一段时间师叔那看似有些矛盾的安排。可听了张承翰的话之后，李其岳终于明白了。弘深师叔早就料到了啊！从星落峰三年的表现看，这个从山下带回的小乞丐楚易确实“非凡”，再过个两三年，等他心智渐熟时，怕是将就能够达到师叔的标准就不错了。
“承翰，你无需多虑，师叔他自有安排。”李其岳对师弟如是说。
师兄们其实有些误会了楚易。
确实，配合《呼吸法》，哪怕是个普通的孩子也能够在两年内达到张承翰的要求。不过，前提是能够掌握呼吸法。这《呼吸法》是每个太玄弟子入门后都需要阅读和掌握的首要法门，因为据说这是祖师伏云真人所创，能够引导修行者修行太玄天然道的快捷之法。
然而，令师兄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楚易确实花费了三年时间才能运用落星剑砍柴，可他完完全全靠的是自己在三年间不断磨炼的身子骨。至于那《呼吸法》，楚易当真是一窍不通。
楚易曾数次询问张承翰《呼吸法》的要领所在，可张承翰始终都一副“自行参悟”的样子。
楚易也明白，这入门引导之法的确需要自己领悟，如果这点悟性都没有，以后又如何能够修得大能？可是，哪怕《呼吸法》已经倒背如流，自己还是不能够找到诀窍。世间多数的寻常人都是因为悟性不足而无法踏足修行一道，那楚易当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了么？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楚易就是个再不能普通的寻常人。
随陆小茶砍柴三年，《呼吸法》始终不得寸进，楚易倒是练出了个好身板。上山之时可怜兮兮的小乞丐，再没了那瘦弱模样，楚易能够真正掌握小落星剑，全凭一身骨肉力量。
有了李其岳的话，三年前，张承翰也不再多想楚易的事情，就由着他继续砍柴吧。
张承翰对楚易介绍修行的七境中，最基础境界为“固气”。太玄门人修炼的是“天然道”，讲究的是参悟自然，追寻天地中那一种玄之又玄的自然之“气”。如李其岳讲经时所言，“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气乃人生命运动之动力，而修行便是要在天地中摄取更多的气。于是，顾名思义，固气境界则要求修炼者感悟到那股“气”并做到引气入体，汇于丹田，流于经脉，达到脱胎换骨的效果。
《呼吸法》中记载的独特呼吸之法便是让太玄弟子通过改变呼吸方式的途径更容易感受到气的存在。这也是为何当初陆小茶说，掌握呼吸法后，砍柴就轻松得多。
上山六年间，掌握小落星剑，楚易用了三年时间，之后又在砍柴中度过三年，到如今，终于算是勉强学会了《呼吸法》。不怪师兄们那样看他，楚易真的是笨，要不是陆小茶帮他，他还对着那本小册子愁眉苦脸。
《呼吸法》共分三阶，前两阶楚易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摸索出来。可是最后这一阶段，楚易怎么也找不准这一呼一吸之间，胸腹中的气体该往哪里聚。一日里，陆小茶实在看不下去，扭过头去闭紧双眼，用自己的长柄扫帚往楚易胸腹之间的一点上轻轻一戳就跑了。
陆小茶是楚易在太玄的第一个熟人，六年间也一直是最好的朋友。楚易修行虽不入眼，不过以前不怎么爱说话的性格倒是被这位师侄带得活泼了许多。
这一日，正午的日头刚过，楚易背着小落星剑和好大一捆新柴回到住处。和刚上山时相比，如今的楚易端的是判若两人。当年瘦弱不堪的小乞丐现在不仅个头比原来的陆小茶还高，四肢体魄也强健了许多，已经长成一个俊秀结实的少年。
放下柴，楚易也不歇息，一路小跑奔向陆小茶的屋子。
和其他星落峰弟子住处相比，陆小茶的屋子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他门前总是立着一把长柄扫帚，风吹不倒，雪打不歪。
楚易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陆小茶门前。他解下背后的小落星剑，抬手欲叩门，眼睛却瞟到那把立在一旁的长柄扫帚。
想了想，楚易伸手把那扫帚往旁边拿了拿，立得离陆小茶屋门更远了些。
满意的点点头，楚易后撤一步，扎了个结实的马步，右手抬起手中的小落星剑，左手往陆小茶屋门上“梆梆梆”叩了三下，然后收回手，眼睛直盯着那屋门。
“吱嘎”一声，屋门刚泄开一条缝，里边的人影才露出来的瞬间，楚易的小落星剑便闪电般刺了过去！
一个不大的碰撞声，小落星剑那根本不尖的剑尖好像刺在了木头上。
根本没看清到开门的那人影有何动作，在小落星剑刺过来的刹那，一只手握着一条长长的木棍平稳地横在门前，细细的木棍不偏不倚地正好抵住小落星剑。
楚易定睛一看，正是方才被他特意拿远的那把长柄扫帚。握剑的手又试着加几分力道，可小落星剑再难进半寸。那长柄扫帚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唉，算了算了。”楚易泄气般收回剑，说道。
“嘿嘿”，屋里人影传来笑声。屋门被打开，露出一个十八九岁年纪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一身素衣长袍，有道士的出尘，却没道袍那么讲究。长发随意束起，相貌算不上英俊出众，笑脸上却好似带着阳光。不是别人，这年轻人正是楚易的师侄陆小茶。
“小师叔好，”陆小茶将长柄扫帚收起，往腋下一夹，对楚易行了一礼。不过笑嘻嘻的那样子，怎么看也没有恭敬一说。
陆小茶一闪身，把楚易迎进屋里，然后又把那长柄扫帚立在了屋门外。
“唉，小茶呀，什么时候才能让你防不住我呢？”
楚易提着小落星剑连连叹气走进陆小茶屋里，一进屋，正瞧见一方小桌，桌上两个小菜冒着热气，两副碗筷已经摆好。
这是楚易和陆小茶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三年前，楚易第一次自己背着大捆柴火回来时，陆小茶不知何时悄悄地摸到他身后，凑着耳朵轻声说：“小师叔，我多做了些饭菜，一起吃吧。”
累得够呛的楚易自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这三年间，每日楚易砍柴回来就跑到师侄那里蹭一顿午饭。说是秘密，可张承翰和其他弟子们或许早就知晓，不过他们也从未说什么，权当做看不见。
“《呼吸法》好不容易刚学会，连固气都没，小师叔你就想着能偷袭我了？”
陆小茶关好门，转过身走向小饭桌。楚易却已经盛好两碗饭，自己开吃了。
“早晚……你会被我……到的。”楚易扒着饭，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说。
“嗯嗯，我等着。”陆小茶笑着坐下，拿起筷子，然后接着说道，“要说偷袭，最讲究个出其不意，小师叔你应该把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时机都利用起来，就比如这吃饭时候……”
陆小茶话刚说一半，一双沾满饭粒的筷子骤然插向他的双眼！
“啪”的一声，沾满饭粒的筷子被一双干净筷子挡住了。楚易瞪着双眼加了几分力道，可手中的筷子再难进半分。陆小茶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手里的干净筷子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楚易悻悻地收回筷子，夹向盘子里的菜。
“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