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夤夜血腥
凉爽的风儿慵懒地吹着,把黑夜推顶的更深沉更万籁无声的了。
秦家庄平静了下来,庄里的大部分灯光渐渐熄灭,大部分客人和庄中人也缓缓地安睡。只剩摆满酒宴桌椅的前庄大厅与厨房大屋,依旧灯火辉煌,还有几个主事的人,在指手画脚地忙碌、商讨,准备着明天举行婚典的具体事宜。
四更初敲,一股淡淡的粉色轻烟,随着夜风飘飘地逸散大厅、厨屋的各个角落。一会儿,里面的人都感觉到头脑沉重,昏昏欲睡,终于支撑不住,接二连三地软倒在地。其中骇然有秦家庄庄主“无敌刀客”秦达,这都怪他近日为儿子的婚事,操心太多,疏于防范,终致着了江湖下三滥的道儿。
蓦地,前庄客房外,传出一声怒吼:“敢尔!”,接着响起木窗轰然震飞的巨响,随着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如刺刀般割裂寂静酣沉的黑夜帷幔,惊魂般长驱直射天空。
“看掌!”又传来儒生古云飘的暴喝,同时响起掌风劲气的呼呼排空怪啸。
一时间,吵杂声起,前后庄灯火通明,大部分人都从沉溺的梦床上,一惊而起。有那武林中人,来不及穿衣扎带,便披散着头发,随手抓起自己的兵器,冲出房间,奔往出事的地点。
或许秦家庄和平安逸太久,再加上这几天婚宴的忙碌,疏于防范,合当今夜有此一劫。
但见前庄花园中,灯火光影下,摆满了准备喜宴的桌椅。此刻,儒生古云飘站在大厅门外的石阶前,手执一柄普通的青钢长剑,衣衫不整,发髻飘散,老脸上愤怒如狂,早已没了平时儒雅之风,正和一个持小金拐的蒙面黑衣壮汉厮杀。左边一个葫芦脸型的秃头胖和尚,滑稽可笑,挥舞宽大地灰衣双袖,绕着一株高大的黄葛树滴溜溜的狂奔,把一个刀式凌乱的蒙面瘦汉子耍的团团转。右边一个干瘦阴沉的鬼脸道士与和尚形成鲜明对比,手里攥着一把光闪闪的短剑,出手狠辣,眨眼工夫,就捅翻了两个蒙面壮汉。
“恶贼,哪里跑!”“海峰剑”秦世凯手握一柄沉重的云头金刀,衣冠整齐,想必大婚在即,还未安寝。如今有人来破坏自己好事,心中的愤怒是难以言表,此刻更是虎目喷火,追着两个已挂彩的黑衣蒙面人闯进了花园。
这时,宽大的花园里,十几对手持武器的人散布各处空地、桌椅间,疯狂地你来我往,闪展腾挪,使出浑身功夫捉对儿生死相拼。一场偷袭,竟意外演变成一次你死我活的混战。
“妈的,是那个狗杂种不小心,坏了老子的大事?”后庄里外山坳边,从一大片黑魆魆的杂树林里,冒出十八条人影,飒然停住,其中一个背剑的黑衣劲装蒙面少年,望着已是灯火明亮、杀声震天的秦家庄,气急败坏地跌足直骂。
“少谷主别急,咱们还有第二个行动计划嘛,现在正好。”他身旁一个黑衣蒙面老者殷勤提醒道。
“好,咱们即刻分兵两路,我到后庄去接应蛇君老儿,看他是否弄到了那两个美妞儿?黄三,你到前庄去支援,顺便纵火焚烧秦家庄,给秦达那个老东西一点教训。走!”话落,蒙面少年弓身往前一纵,就是数丈远,身后紧跟八条黑影,毫不逊色。
蒙面少年堪堪跑到半里处,迎面奔来两个慌张的黑衣人,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美少女。
看见蒙面少年,两人急忙停下,一个手执破风刀的瘦汉子快速近前道:“禀告少谷主,天鹰队捉住了秦家小姐,另一个已失手,正与队中属下缠斗。”
“废物,连两个黄毛丫头都搞不定,要你们何用?不过,总算抓到一个重要的,还行。好吧,算你们任务完成。嗯,蛇君长老他们怎样了?”少谷主有些不满意,语气有些冷煞。
“禀告少谷主,蛇君长老正与普陀的情难老尼姑厮杀,长老功力高绝,要不了多久,长老一定宰了她!其他人,都在与秦家的高手生死相拼,十分危急,望少谷主火速增援!”瘦汉子有些担心地说。
“好了,本少爷知道了。你们快到后面林子里等着,看住这小妞,我们马上返回。走!”少谷主不以为然地吩咐完,便带着十八个谷中高手迅速行动,扑到后庄红色高墙下,纵身一跃,攀上墙头,又非常熟练地翻上青瓦双坡屋顶,带着手下快速通过,来到一堵低矮的转角墙,飞身泻落一座幽雅的大天井中,此处正是秦崔二女平时起居的地方,又是她们习武练功的训练场。
当蒙面少年一行,刚刚落地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身后,紧跟一个无形无质一般的白色魅影,脚下凌空蹈虚,如履平地,整个身形飘然急速没有丝毫声息,端的有些骇人听闻。
大天井里,正发生着嗜血的残酷战斗。
秦家庄中的六个护庄高手和提前来贺喜的八个武林人士,由于蒙面人来势汹汹,像仇人般,见庄中人就杀,手段残忍,激起了胸中凛凛浩然正气。所以不问情由地奋不顾身,杀声震天,浑身浴血,手中的武器以各种刁钻奇特的招式,猛烈地攻击足有二十八个多的蒙面人。刀光剑影中,一会儿地上就躺下了十来具血淋淋的尸体,其中蒙面人占大多数。
天空中飘荡起使人颤栗欲呕的血腥味,这更激起双方潜伏的原始杀戮性,热血沸腾,双目喷出凶兽般噬人的怒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他!剁碎他!砍掉敌人的脑袋,戳穿他的胸膛,让他体内的鲜血无休止地流淌。杀!
这种人类难以泯灭的凶残暴戾之气,连美丽可人的女孩也严重感染了。
只见准新娘崔晓慧像个女煞星,秀发蓬松披散飘拂,衣裙不整,沾染上许多斑斑血迹——还好身上的血是敌人的。手中一柄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舞得比风车还要快还要敏捷,直杀得对手的黑衣蒙面壮汉,汗下如雨,连连招架,刀势逐渐凌乱,一不小心,身前身后就挂了大彩。心中一怒,便失去理智,使出拼命三郎的疯狂打法,倒把崔晓慧逼得后退不迭,差点受伤。
幸好,崔晓慧这丫头在近三年里,深得普陀山精妙绝学,虽说实战经验欠缺,但是脑子灵泛,见机不对,急忙招出普陀剑法首式“普度众生”,剑光大盛,幻化无数光点,洒向敌人……。离此不远,崔晓慧的师傅情难师太与人拼掌,正自吃紧,险象环生。她的对手是一个面貌狞恶凶狠的黒袍老叟,没有蒙面,身形高瘦阴森。恐怖的是,他的长脖子上,正缠绕着一条儿臂粗的活蛇,鳞甲滑皮赤红如火,舌信闪电吞吐,昂挺三角头,残暴的眼神寻找着攻击的时机。一看这蛇,就令人浑身鸡皮疙瘩发寒,显然是世上罕见的绝毒残忍之活物。
黑袍老叟背上,还背着一张鼓鼓囊囊的蠕动的黑布口袋,令人想像里面装着好多可怕的噬人的毒物。
这老叟双掌漆黑如墨,运转如风,随着灵蛇般诡谲游走的身形,周遭掀起阵阵中人欲呕的蛇腥味,加上毒功厉害,把个洁癖的普陀山掌门师太逼得步步后退,玉脸铁青,额角的汗水颗颗直往下淌,看形势,用不了多久,情难师太必败无疑。
蒙面少年一行到来得恰是时候,天井里余下的十几个属下,都被秦家庄的高手分割包围。或许是夜袭者手段凶狠残暴,使得秦家庄一方也损失了十来个高手,激起余下的幸存者双眼发红,怒火中烧,呈现出多人围堵一人的绝对优势。
“佛法无边!”崔晓慧一声怒叱,剑势陡然变化,点点星光蓦然幻化出蒙蒙如绵的剑网,立时寒光大盛,铺天盖地地卷向已呈不支的敌手。
蒙面少年甫落当场,还未及表示,身后便激射出一个魁梧的蒙面老者,猛扑崔晓慧。人未到,双掌就连环交替拍出数股真力气劲,企图挽救自己人的一场厄运。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场响起凄厉的惨叫,那个蒙面汉子口里喷出一蓬血雨,接着“扑通”翻倒在地魂归西天。
蒙面老者一时惊怒交迸,攻势不变,咬牙吼道:“贱婢,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天煞前辈,捉活的,别伤了她!”蒙面少年急声喊道,随之左手一扬,右手拔剑而出,命令属下喊声“上!”,带头腾身而起,直扑离自己不远的三人围攻一人的战团。
这少年也是个狠角色,出手毫不留情,右手蕴有剧毒的宝剑,蓝汪汪一闪,就刺中一个措手不及的秦家庄高手,那人“哎哟!”一声,抛掉武器,一头载倒在地没了声息。接着,剑势倏地一变,截住另一个高个汉子厮拼起来,出招狠毒诡奇,甫一交手,就杀的高个汉子手脚忙乱,险象环生。
这批蒙面高手的武功艺业,比先前一批高的太多,是训练有素的群殴中的高手,出招更见毒辣凶狠。
他们的到来和加入战斗,令己方余剩的十来个同伙,精神大振,重复万丈凶焰和暴戾之气,顿使秦家庄一帮高手陷入危机,接二连三传来伤亡的惨叫和惊呼,把本来就有些招架不住黑袍恶叟攻势的情难师太,心弦抽紧,反应略微跟不上,频遇险招,屡次差点挨上一记毒掌,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崔晓慧初次真正与人交手,又让人血溅当场,不由脚底发软,心中发虚,手执龙泉宝剑,站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此种状况下,耳目具盲,如何感知危机迫临,眼见得一个美丽的姑娘不死即伤。
情难师太虽说在与人生死战斗,却对自己爱徒随时关注着,眼见爱徒危险,一发狠,全身功力齐聚双掌,普陀绝学之“小须弥掌”最后一式“峰峦叠嶂”爆发,掌影森森,罡劲万千,急卷黑袍恶叟,欲待孤注一掷,抢先击退敌人,好抽身挽救爱徒。
崔晓慧正值恍惚疏于防范,猛觉劲气袭体,花容失色,芳心大惊,整个娇躯急忙扭身旋转,手中剑随之劈向来袭的狂影。毕竟习艺日浅,对敌经验欠缺,功力相差悬殊,刚刚行动的娇躯,被如山袭来的重重罡劲压迫在原地,眼睁睁看见无数的掌影飞向自己。心道: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念倏起,一阵急啸,声震夜空九霄,接着耳畔霹雳巨响两下,山摇地撼,随后传来一声微哼和一声惨哼,一股无可抵挡的劲气旋风,夹着一缕清香和血腥臭味扑体,将她身不由己地掀开数丈外,跄跄踉踉几欲站立不稳。心中骇然,急忙定神向前看去……
同时,满天井的忘我厮杀拼斗,齐皆住手,屏息敛声把目光和注意力探向雷响轰鸣的地方。
静,静得众人都忘记了先前的暴戾和残忍,变得麻木,没有知觉,没有活气,只闻远远传来前庄激烈震天的喊杀声,以及有一大批从前庄奔来的疾速脚步声。
此刻,天井四周房屋里射出的凌乱灯光下,一个白衫飘飘且俊雅的少年书生,卓然傲立当场,苍白如玉的脸上,双目神光湛湛,垂下的右手紧握一支晶莹莹的滴血的七孔玉笛。左手衣袖被罡劲撕碎一大幅,显得有损形象。
但是,他脚下洒落着几节斑斑血迹的赤火蛇身,其主人被一掌击得撞垮了石砌小花坛躺在地上,还有袭击崔晓慧的天煞,却死得好惨,胸前被玉笛戳了几个咕咕冒血的窟窿,此时靠在一株柳树上,没有了生的气息,眼见一命呜呼了。这种威势,骇得蒙面少年及一干手下心胆俱裂,只想快速逃跑。
“玉兄弟,你来了!”崔晓慧惊喜欲绝,激动地呐喊着当年与白文玉初见时的称呼,一下子打破场中死亡般的沉寂。
崔晓慧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宝剑回鞘,一个娇躯不管不顾地一弓一弹,离地而起,向白文玉身边忘情地扑去。
白文玉浑身热血沸腾地一颤,正要伸手欲接,猛然想到她即将成为秦家媳妇,脑海如被雷击,骇然倒退几大步,目蕴闪闪泪光,强抑鼓荡的心情,颤声无情地道:“不,他已经不在了,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崔晓慧冷不防扑空,收势不住,差点跌翻倒地,一下子清醒,急忙稳住身形,乍闻此言,大脑轰地一响,花容惨然骤变,心如刀绞,顿觉无限委屈和伤心狂涌四肢百骸,“哇!”的一声忍不住掩面大哭,扭身就疯狂地向自己房中冲去……
白文玉目睹崔晓慧伤心的玲珑娇躯消失,也是无奈地悲从中来,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流猛冲脑门,令他想仰天嚎啕大哭,又仰天狂笑,绵绵不绝,使他最终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感,仰首悲啸出口,声震夜空九霄,使在场众人耳膜欲裂,心脏血脉堵塞大脑眩晕,口干舌燥,就像河里的鱼儿被扔上了岸。
众人还未明白过来,白文玉已是腾身拔地而起,斜射高空十多丈,骇人听闻般地凌空虚度,然后从蒙面少年先前飞驰而来的方向掠去,晃眼消失不见。
原来,白文玉夤夜前来的目的,是发誓最后来探看睡梦的崔晓慧一眼,从此便永不再相见。谁知来到秦家庄,却意外撞见秦家庄遭遇莫名敌人袭击。在前庄大厅悄然救醒了“无敌刀客”秦达,尔后,在屋顶发现了蒙面少年一行的行踪,就一路追随来到了后庄,隐身在一座歇山屋顶后。眼见得崔晓慧危急,恰值黑袍恶叟漆黑双掌疯狂挥动,发出强劲罡风,颈间盘旋的赤红毒蛇双目凶光骇人,整个蛇身松动脱离主人,急劲射向那个好感慈善的拼命的老尼姑。
白文玉心存善良,眼见生死危机,念动间,身子疾射如闪电,划破长空,霎时如天神降临,右手三成天绝真力灌注玉笛,猛击赤蛇三角头部要害,将它震成数段掉落地面;左手一掌“星移斗转”,以六成至刚真力神鬼莫测地打在恶叟胸膛,然后身体借助反震以白驹过隙的速度,从使出绝招的情难师太面前掠过。
活该黑袍恶叟倒霉,身体中了白文玉突如其来的致命一掌,全身功力被震散,咽喉发甜欲呕。还未反应过来,情难师太全力拼命的掌影如山岳崩塌眼前,躲避不及,狂喷鲜血,一个身子倒飞撞垮了身后不远的小花坛。
白文玉前飞的身子快似流星一闪,前伸的通天玉笛光影重重疾啸,势如破竹。天煞只觉身体不由己后飞,撞靠在一株柳树上,胸前部位巨痛如绞,立马浑身功力抽飞天外,双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白文玉的身影骇然消失在夜色中,前庄的打斗突然诡异停止,猛地夜空上升起一团五彩缤纷的烟火,看的蒙面少年大吃一惊,知道纵火的黄三一路,遭遇特别危险而示警。想都没想,慌忙抬手挥动爆喝:“快撤!”。
蒙面少年身随话落,也不管属下如何反应,猛然离地而起,攀上墙头,慌不择路地率先向庄外逃去。其余人等微微怔神,迅速反应过来,亦惊慌运功起身奔逃。
秦家庄一干英雄好汉没想到,偷袭者虎头蝎尾,害了那么多人命,如今要想逃命,如何能够答应?众人发一声喊,举起武器就追了过去。
“站住,让他们去!”声落人现,只见“无敌刀客”秦达,手抓一把光闪闪的阔身大刀,上面粘着丝丝血迹,想必刚刚经过战斗。他面带悲愤神色,匆匆从甬道门口奔入场中,背后紧跟一大批执刀舞剑的武林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