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单骑赴会
青衣江,一条美丽多变的江河。沿江的滩涂、岔河随处可见,水势平淌,难辨主流。有的地方,可就是“崖如刀削,壁立千仞,中通一线”,实在是“惟天下之至险”。在这个冬天里,它平静如溪,清澈涓流,温婉动人;在夏天的洪水期,那可就是暴虐汹涌,在入峡方束的地方,它势若龙腾虎啸,威势惊心动魄,其天威不可阻挡。
这儿就因为滩涂甚众,图纹石类中的佳品繁多,枯水季节的卵石滩上,随处可见光滑纯净的卵石,触手温润细腻,色泽如玉,有墨青色的、青蓝色的、以及灰白色的,还有石上纹理奇妙绝伦地构成人物、动物,惟妙惟肖,让人爱不释手,喜爱不已;有整体构图简洁而饱满,色泽明快对比度好,清晰耐看的等等。
就是这么个地方,有一座古老的战略重镇,名叫雅州城,曾经是中原帝国与周边各个少数民族必争之地。所以,地势崔嵬险要,挞伐不断,蓄养多少英雄豪杰!
午刻已到,狭长的街道上,那石板拼凑的路面,被上午一场绵绵小雨,淌得湿漉漉的,使石板下的泥浆成糊状翻出。本地特殊的地理气候,冬无严寒的,就因为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使得今日里,人们感觉特别的萧瑟寒噤,再加上满城弥漫的浓浓杀气与紧张,所以街上的行人过客,越发的稀少了。
奇特的是,城中各处客栈、酒店、餐馆,几乎都坐进了一些携带兵器的江湖侠客异士,令老城中的居民惊疑又惶恐,当然更是小声纷纷议论猜测。最后一致觉得,城里即将有大事发生,大家都同样好奇地期待着。
临近城门口,有处可容数十人用餐的双层大酒庄,外面地坝宽阔脏乱,屋檐下摆了一溜粗糙桌凳,这是供赶路的车夫、下人便宜餐用的。庄内下面一层,是略微体面一点的客人用的,饭菜的价格当然比外面要高一点。楼上可就装潢的气派豪华,厨子也是当地有名的名厨,是当地达官贵人最佳的去处。
当然,酒楼气派豪华,名字也要取个不俗的,就叫“雅味轩”,顾名思义,雅州城里味道最鲜美的地方嘛。
怪的是,上下两层,里面可是满满当当地坐着各类武林人物,奇装异服,背刀插剑,男女老少都有。门外那几个桌凳也没空着,甚至还加了几张桌凳,还有站着没地方的,徒自眉头紧锁,但依旧是满脸的紧张和兴奋。
酒庄生意兴隆,贵客满座,本该是件可喜可贺的好事儿。可是老板一家子和几个店小二,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却是满脸愁容,担心、无奈和小心翼翼,因为这些人,大部分面前桌上,都摆了几盘不值几个钱的菜肴,箸筷未动;一两壶酒,酒杯里的酒,满到是满的,可就是没人品尝一口,仿佛大家都在养精蓄如,等人一起大块剁唧剁唧,只把无数双眼睛,齐齐专注在城门口外,那条进城的大道上,脸上充满莫名地焦虑和不安。
老板明明白白,今日里可要亏大了,生意没怎么做成,说不定还血本无归。你看看眼前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哪里敢得罪一点点?看架势,今天酒庄的劫难是躲不过去的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待会儿可要保佑酒庄损失小一点吧!
“来了!来了!”突然有人打破寂静,紧张地惊叫。
远远地,但闻铁蹄声响,叩在青石板上,“踢得!踢得!……”让人血气下沉、郁闷;马铃“叮当!叮当……”相伴,声声清脆悦耳,使人感觉到马儿的雄峻优雅,缓缓经过一处花香鸟语、树木成荫的山间小道;仿佛孟春时节的阳光和煦,斜射道旁树林叶罅,光圈万幻,令满座的江湖豪客,心绪又舒缓宁静,使得满场的气氛显得怪怪的,不可理喻的。
半盏茶工夫,道路尽头缓缓出现一匹纯白如雪的异域宝驹,金鞯银鞍,金嚼头,光可鉴人,气派十足。那马上骑者,穿着也不俗,一袭洁白长袍飘逸,金色腰带缠身,头顶银针束冠,星目朗眉,顾盼神飞,潇洒自如。这还不算,只见他腰侧斜佩一柄剑鞘平凡的三尺青锋;左手挽缰,右手持一根晶莹剔透的七孔玉笛;足蹬一双青黑色的薄底快靴,马俊人俊,天下舍我其谁?
这就是那个峨眉淫贼吗?是那个杀害无数豪杰的凶手吗?难道此少年人面兽心吗?看见白文玉的许多人,心里都无端升起疑问,有些不可思议。
前几日,白文玉在一个叫洪雅的县城里,用郑彩娥送的金银,打造马鞍铁蹄时,突然莫名收到附近邛崃夹金山二寨主的约会信件,内容狂妄,盛气凌人。他本打算不用理会,但又一想,自己行走江湖,躲得过初一,未必躲得过十五。把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改变低调行事的初衷,遂大张旗鼓地打造龙儿的鞍鞯,自己也精心装束一番,以此昭示天下:我白文玉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就是树正不怕影子斜。
此刻,他是来赴邛崃夹金山二寨主的鸿门宴的。
一路上,白文玉根本没有把今天的约会当回事,放马缓骑,欣赏沿途美丽气壮的大好山河,慢慢悠悠,闲庭信步,反正约会的时间充足。
当看到城门口时,一眼就望见那座引人注目的双层大酒庄,满满当当坐着神色怪异的江湖人,搞怪似地把视线齐刷刷射过来,仿佛自己就是他们的猎物,是他们砧板上的肉!
一见白文玉出现,酒店大门内,马上涌出一群穿戴整齐华丽的武林人,一个个步伐矫健,太阳穴高高隆起。
为首一人是个中年汉子,狐皮裘衣劲装,腰挂一把连鞘大钢刀;面相凶猛剽悍,虎目威棱四射,隐隐闪露咄咄噬人杀机。后跟一个师爷打扮的五旬老头,山羊胡子,满脸猥琐,只是那对骨碌碌直转的眼珠子,显见是一个机敏、狡黠的老狐狸。
其余人等,以两人马首为瞻,面相严肃尊严。
那汉子见白文玉停骑,轻松下马,背后立马有人指点,脸上假装大为惊讶,遂点点头,立刻大踏步向前,傲然抱拳,粗着嗓门幺喝道:“想不到阁下胆量非凡,有勇气孤身前来赴会,我夹金山二寨主轰天豹苏明佩服之至!佩服!”
白文玉出道江湖不久,怎知多少江湖礼数规矩?只是执礼淡然一笑,明知故问道:“苏寨主,不知何事相邀在下?”
“轰天豹”苏明闻言,顿觉无趣,想不到面前小子,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心中微恙,到底大事为重,咽口气,故作大方地干笑道:“嘿嘿,不急,不急,且请到酒庄内稍事歇坐,边喝酒边谈,请!”
未等白文玉答应,便闪身单手做个请势,背后人立马手按兵器,让出一条人缝,直通店内主客座位,那架势,大有你有胆来了,就别想再轻易地离开!
白文玉熟视无睹,心里冷笑,面上丝毫没有惧色,冷峻地说声“请”,放马店外,顾自行云流水般走进店里主座。尔后,“轰天豹”苏明等像防贼似地紧跟入内。
“天绝侠客”白文玉已经到来,立刻惊动全城各处的江湖人士,纷纷闻讯赶至,把酒庄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热闹的,有捡便宜的,有冷眼旁观找机会的,不约而同像赶集似的,简直比一场武林聚会的人还多。
话说酒庄内,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各怀鬼胎,到底都还是文明人嘛,礼貌还是要的,所以众人客气地分宾主坐下,却没有一个人动筷箸杯盏,都是正襟危坐,满脸严肃。
“轰天豹”苏明大马金刀坐在首位,显得八面威风,意气昂扬,身后还直挺挺地立着两个劲装大汉,各自抱着一柄带鞘大砍刀,四双眼睛无礼地盯在白文玉脸上。
白文玉满不在乎地坐在客位上,手握通天玉笛,一手顾自斟一杯酒,放在唇边轻饮,只等这些人如何鸣锣开场。
“白小贼,你在峨眉金顶,残害武林同道,抢走‘昊天神玉’,焚烧千年古刹,并且更无耻地奸杀天香宫的夏玉蜓夏女侠,其手段毒辣惨绝人寰……”“轰天豹”苏明旁边座位的师爷模样的老头,率先发难道,语气阴鹫,充满挑拨是非,借以激起武林人同仇敌忾的气势。
“胡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峨眉金顶之事,并非在下所为,在下只是适逢其会,替人代罪,言尽于此!如果不信,天理昭彰,自有大白世间的一天,用不着阁下来指责?”白文玉毫不客气地打断老头的话语,声音冷峻,满眼愤怒。
“嘿嘿,老夫‘追魂手’公羊舒,乃幽冥谷大师爷。阁下狡辩如斯,天下人谁相信?人证、物证俱明,看你今日如何逃得众家好汉的公道?”“追魂手”公羊舒面带愠色,自报家门,又撺掇在座诸位豪杰联手对敌,保证万无一失,想想峨眉金顶一役,一宫二谷三大堡,那么多英雄好汉在场,都没能擒获此子,何况自己这帮乌合之众?看似人多,能打的高手却没有几个,而那些强力援手却迟迟未到,不知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