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艾丽丝
夏寒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此刀,以及与这把短刀有关的所有人。
“看来有人是断了我的后路了!”夏寒握紧了拳头,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刀子的寓意不言而喻,这是调侃也是警告。
一时间夏寒想了很多,那位所谓的少爷可真是神通广大,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竟这般了如指掌,如此说来父母那里也是绝不能回了。
医院里并不是很安静,来来往往之人拥挤,临时病铺都已经加到了走廊外。有些年老的病人躺在那里遭路人嫌弃,就连照顾者也一脸的不耐烦。但小朋友患者却恰恰相反,他们的父母一脸心疼,恨不得自己卧床去代替。
夏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摇了摇头,自己如今的状态和那些老人又有何区别,年纪轻轻却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穷途末路的存在,给不了任何人希望,没什么利用价值,说白了只是一种社会负担,不像那些祖国的花朵,拥有前进的空间。这话虽然难听,但却是残酷的事实,前者用最无情的话说就是活着浪费空气。
在这个薄情的年代,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已是底线,因为百事孝为先。然而总有那么多人明知故犯,将之丢弃,当作天上的浮云,什么都不是。
“人到四十岁就该死,不死也该枪毙……”夏寒长叹,想起了一句犀利的名言,如果不考虑道德方面的话,此话的确很经济。
或许是因为身体渐渐衰弱的缘故,如今的夏寒感到满满的负能量,对社会上不好的一面相当敏感。
他伤感,失落,心灰意冷,想通了一切之后做出了疯狂的决定。他偷偷跑出了医院,毅然放弃治疗。只因太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少了一颗肾脏这种缺陷再怎么住院也无力回天。
不得不说人体少了一个主要的器官后果真的很严重,生理反应失常,做什么事情都力不从心,即便是最基本的肢体活动都显得迟缓。人到了这种地步,不服输不行!
夏寒的头发骤然白了半边,左边新长出来的发根如银似雪,和老人一般。也许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倒是个创意十足的发型,可以用杀玛特或者非主流来形容。
时光匆匆,生命越来越紧了,秋初的天气依然炎热,夏寒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穿着黑色外套在烈日下行走,晒着阳光募然取暖。
人生需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夏寒的打算不外乎如是,所以才从医院一走了之。他要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看看各民族独具一格的风土人情,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
以前因为工作忙碌一直没有机会,而现在反倒清闲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二十几岁的夏寒有了和古人一样的感触,身心疲惫。他知道,自己真的时日无多了。
坐着旅游车,夏寒去到了一处处名胜景区,收获了无限风光,收获不一样的心情。
岁月流金,很快过去了一年,夏寒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一半,眉毛也白了一条,看上去触目惊心。但他不在乎这些了,相比之下还是性命重要,外在的变化不算什么。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如今夏寒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心境不同,眼里的世界就不同。他看到了漆黑的雷击木在春雨的洗涤下新生,长出了绿叶,看到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或许换条路走,大道就会很广阔……”夏寒忽然眼中精光一闪。
山不在高,有仙则茗;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一路的风景恰是一场洗礼,夏寒多了种荒唐的想法,他猜测滚滚红尘中是否还存在不为人知的文明,否则怎会有那么多的不解之谜。
鬼怪之说,不明飞行物等至今都是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
他联想到了那些古老的宗教,总有天方夜谭的传说,便觉得空穴来风并非无音,或许真有其事。
于是夏寒忽然起了遁入空门的念头,所谓的情关自已经不攻自破,因为连身体都不完整了还提男女之情做甚。故而他即使觉得为道为僧也未尝不可,只要能够活下去。
夏寒不想死,越接近死亡越想续命,而唯一的可能就是另辟捷径。养生之道在佛门和道家造诣颇深,相传古代的武当张三丰就曾活到一百四十九岁,几乎是常人寿命的两倍。
夏寒思索着,既然有长生不老之说,那是否也能断臂重生之类的,让自己再长出一个新的肾脏来。人嘛,一但有一线生机,就绝对不会放弃对生存的渴望。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无论是嵩山少林还是武当,夏寒都遭拒了。入教的要求相当之高,而里面不少的弟子都是多才多艺,近乎每年举办并参加文艺演出。
早在很久以前夏寒就曾听说当和尚也要大学本科毕业证,由此可见一斑。而今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不易,繁华的时代,就连出家也都要求极高。
希望成了泡影,夏寒怅然苦叹,到底还是自己想多了,世上哪有与世无争的仙境存在,即便是佛道清净之地也需要香火祭拜。
鸟之将死,其声也哀。许多人生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猛人,到了濒临去世的一刻都会垂死挣扎,害怕凋零。
夏寒也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疯狂,不然自己也不会起荒诞无稽的心思,什么出家,什么续命之类的。
看破生死,那是一种遥远的境界,几人能够做到?夏寒苦笑,他感觉六月都在飞雪,天空一片灰暗。
石湖公园,一个普通的地方,算不上景点。但对于夏寒来说,意义很不一般,这里充满了他的回忆。
只不过从前是两个人散步,而今是一个人。
此处是夏寒已知旅游地的终点,所有曾经走过的故地他都重温过了,接下来就要向未知的地方出发了,将旅行变成冒险。
不是世界太小,而是人心太窄。夏寒没有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最不愿重逢的人,整个人全身一震,神情恍惚了几秒。
艾丽丝,一头淡金色的长发轻舞,黑珍珠一般的眸光闪动,向着夏寒招手走来。
她真的很漂亮,无论容貌还是气质,全都美的不可挑剔。洁白无瑕的潮流服饰一尘不染,桃面柳腰的身材婀娜多姿,步伐轻盈似蜻蜓点水一般。
“你怎么变得这么潦倒了!”艾丽丝走近,仔细扫视一遍夏寒的着装,蹙眉说道。带点嗔怪,带点无奈。
此刻的艾丽丝很专注,所有细节都像个久别重逢的妻子一般体贴爱人,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要给夏寒整理衣裳。
夏寒连忙避开,恍惚的神情转眼平静,失焦的眼神也变回古井无波,对于对方的问候如若无闻。他选择保持距离,保持绅士风度。
“怎么不回答我,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资助你,看看你现在的头发,染的半黑半白,像个阴阳图一样,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呢?”见夏寒一声不吭,艾丽丝又继续追问。
“你好像很关心我?”夏寒终于开口,但声音和自己的名字一样没有半点温度。
“能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我不是说过分手后还能做朋友么?”艾丽丝叹道,目光复杂地与夏寒对视。
“如果有人将你打成重伤,你能和对方握手言和不?”夏寒感到非常好笑。
闻言艾丽丝感到一阵失落,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席,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有今生的擦肩而过,不管怎么说,毕竟我们都曾经相爱过!”
“你想说那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对吧!那你可知五百年前的孙悟空大闹天宫,五百年后打不过别人的坐骑;曾经的和尚取经,现在的和尚‘取’老婆!”夏寒笑着说道,不想与艾丽丝再有纠缠。
有些女生在男友身边受了委屈,便习惯向备胎或前任寻求安慰,这种事情夏寒不想参与,那么做百害而无一益。
“你还是那么能言善辩,陪我走走吧!”艾丽丝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不再与夏寒斗嘴。
“这卵大的地方有什么好走的,有什么家常坐下来聊吧!”夏寒索性蹲坐在了草地上,也不管艾丽丝是否同意。
碧绿的草地不是很干净,或多或少有些垃圾,因为并不是每个游客都守环保,况且坐在人工草地上本就有失文明。艾丽丝今日很特别,以往都是不染一尘的她竟然也随夏寒一屁股坐下,不在乎那一身“高大上”的行头。
“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这一次夏寒主动开口,他不相信那位所谓的少爷会好好对待艾丽丝。因为对方曾经找了自己作为备胎,这种事情却是身份高的人越难以容忍。
“没什么好不好的,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比如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是两家人的事。倒是你,最近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找过你多次,都不在家。”艾丽丝挽了挽鬓角的发丝,怅然说道。
“看来你过的不尽满意,不过以你身上目前的装备来看,想必不会太差。至于我,当然是披星戴月,天为冠,地为履,乐在山水之间也。”夏寒淡然一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木已成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两人小聊了一些不冷不热的话题,随后夏寒起身就走了,很直接,而且头也不回。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管是再续前缘或者破镜重圆,还是分手后可以做好朋友在夏寒眼里都是一个笑话。相敬如宾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看着夏寒远去的背影,艾丽丝有些茫然,一直注视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
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里的一切。
“影剪不开,藕断丝连,能让我的女人主动勾引之人,本身就怀璧其罪!残刀,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我已经没有兴趣看他苟延残喘了!”望远镜的主人说道,顿时从阴暗里走出一名背负断刀的黑衣人,化成一道残影,朝着夏寒消失的方向疾速追去。
黑衣人舔了舔嘴巴,眼里凶光乍现,仿佛憋了太久不见杀戮,忍了太久未饮鲜血。
而夏寒离开公园的出口后才回眸一瞥,望穿了属于自己的古往今来,以及种种沧桑变化。之所以适可而止这场叙旧,不是在逃避尴尬,亦非无法释怀,而是心的距离太远。因为近在咫尺的两人若是彼此背对,那么已经相隔了整个地球。
艾丽丝并没有错,错的是世风日下,在这个爷孙恋,好白菜都让猪啃的时代里,男人和男人都能结婚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所谓追求幸福无惧世人眼光,本身就是很可怕的事情,可以跨越年龄,跨越性别,甚至明目张胆跨越一夫一妻的界限。夏寒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受害者之一。
星空中,老马拉着血色大坟临近了太阳系,它忽如闪电忽如火焰,带着璀璨的强光冲来,目光落处,是那水蓝色的生命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