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百年岁月千年孤
洞箫声呜呜然，整个洞窟都弥漫着悲怆的气机，这要多少岁月才能积淀出如此的箫音。
洞窟中腥臭无比，但是却无人血的气息，反而生出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这有些匪夷所思，一直到宁尘二人达至尽头，也没有碰到丝毫的阻碍，在尽头，他们寻到了箫音的源头。
那是一名青年，他黑发如墨，面若刀削，一身白袍虽然古旧，却十分整洁，只是在其脖颈处，有着一道清晰的血痕，这血痕狰狞，上面弥漫着一层锋芒之气，正是出自宁尘之手。
一管洞箫翠绿晶莹，此时似乎承受不住如此悲音，已然裂开了几道裂痕，裂痕一起，悲音不全，却更加凄怆。
青年盘膝坐地，他肌体苍白，毫无血色，眸光平静，如一潭死水，没有波澜。
这是一方石洞，约十丈方圆，地面满是腐尸，只是这些腐尸中，并无人尸，皆是一些野兽家畜，它们血浆干涸，一具具干尸散发出恶臭，不知道腐朽了多长岁月，在一处角落，堆积了丈高的枯骨，枯骨之下，是一层灰色的骨粉。
“你是那头黑眼僵尸！”
林子川沉喝一声，眼中寒芒迸溅，紫竹剑抬起，金黄色剑气浮盈，碾动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
“百年启虞人，天暗望古丘。不随亡魂去，世上已无声。你们动手吧。”
青年开口，声音平静，他身上散出一股死气，白袍起伏，有一股萧索之意在洞窟中升起。
“既然你寻死，那我就成全你！”
林子川神色冷然，紫竹剑猛地斩落，金土灵力璀璨金黄，呼啸而出。
嘭！
“师弟，你——”
林子川有些错愕，此刻，宁尘踏前一步，紫竹剑震碎了他一道灵力。
“师兄，你可记得师父说过什么，”宁尘轻声道，“师父说，天地万物皆有道，莫要迷失了本心，你且看这些枯骨腐尸。”
林子川一愣，他扫视一眼，脸上露出惊诧之色，看向青年：“你居然没有吸过人血！”
青年摇头，他脸上露出了一抹难抑的悲伤，道：“便是要我魂飞魄散，我也绝不会去吸取一滴人血。”
“居然有你这样的四代黑眼，”林子川摇头道，“若是你始祖将臣现世，怕是第一个拍死你。”
“将臣，就是始祖吗？”青年眼中逐渐生出了滔天的恨意，似乎无尽瀚海都可倾覆，“他若是来，我第一个吸干他的血！”
林子川目瞪口呆，道：“居然有你这样的四代黑眼，还真是忤逆。”
青年不吭声，宁尘皱眉，道：“你是启虞人，为何会成为僵尸？”
青年抬头看他，面露苦涩：“我如何知晓，百年了，我沉睡百年，方才自墓穴中苏醒，百年了，什么都没了，只有那一点传承记忆，什么都没了。”
青年眼中现出无尽悲怆，他轻吐一口气，道：“启虞，是我的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自己，我捕捉家畜野兽，没想到引来了你们两个仙家中人，你们来了也好，这不老不死，就算有千载寿命，我也不要。”
林子川一愣，随即有些气急败坏道：“你可知道，千载寿元，在我仙道，只有大道皇灵境界的人才能达到，你凭空得了千载寿元，不求修炼，得成大道，却是想要寻死，千载寿元啊！”
青年冷眼瞥他一眼，道：“千载又如何，便是万载，我也不要，举目无亲，世上只存我一人，修来什么所谓大道又有何用！”
“你，你真是冥顽不灵！”
青年不看林子川，而是转向宁尘，道：“你的剑很好，哪怕我化成尸身，也挡不住你的剑，我愿意死在你的剑下。”
说着，青年张口，一颗金光灿灿，圆坨坨，似乎生就九窍的石头浮盈而出，落入宁尘的手中。
“这颗石头，我不知道是何物，乃是我祖传之物，正是因为它，我才没有尸性大发，总能在关键时候存住一分灵智，想来，也是什么仙家宝物，我身无长物，死后也只有这件东西了，便赠予你，你动手吧。”
或许林子川不识，但是宁尘却是有所了解，这一块拇指大小的金色石头，通体散溢着祥和的神光，分明就是一颗佛家舍利。
舍利，只有大德高僧圆寂之后方能凝结，融合了其一生佛法修为，此时，宁尘也明白，这头四代黑眼为什么会觉醒生前灵智。
百年孤独，千载寿元换来的，真的只是这些吗？
深吸了一口气，宁尘忽然有些迷茫，但是即刻，他便清醒过来，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青年笑着闭上双眼，道：“记得，我死后，将我埋入启虞镇镇尾，那里有一口井，把我葬在井边，我就安息了。”
林子川转过身去，此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面色有些黯然，默然不语，一个人走出洞窟。
宁尘看了他一眼，仙道孤寂，这是必经的一关，他有牵挂，所以感觉不到。
紫竹剑上，先天命气浮盈，晶莹的命气虚幻，未曾化实，但是却有一股林子川无法比拟的锋芒之气透出，空气呜呜作响。
噗——
人头落地，尸血被锋芒所阻，并非喷涌。
叹息一声，宁尘抱起青年的尸身，拎起那头颅，直到此刻，他也不知道青年的名字，或许，那已经不再重要。
洞窟外。
林子川长身而立，紫竹剑插在身前，他遥望夜空，皓月高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弟，师兄我没有亲人了，仙道茫茫，这路上，我也会孤寂的。”
宁尘轻笑一声，走到其身边，他抱着青年的尸身，尸血开始流淌，逐渐干涸。
“你不会的！”
宁尘的声音坚定，他同样抬头望月，皓月千里，圆满无瑕。
林子川浑身一震，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方才转过身来。
“差点魔障了，师弟，谢谢你。”
宁尘摇头，笑道：“你就算想放下酒葫芦，怕是师父也不会放过你，而从今以后，又要多我一个。”
林子川一愣，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
启虞镇镇尾，有一口老井，这老井已经干涸了，此时，这老井旁，多出了一块无名墓碑，墓碑前，宁尘二人并肩而立。
或许很多年之后，这里便不复存在，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埋葬了一头僵尸，一头上古凶物，将臣的第四代血脉。
这是一头不愿吸食人血的僵尸，百年孤寂之后，身死道消。
晨曦来临。
宁尘二人并未打扰启虞镇镇民，仅是在镇中留下了字迹，便飘然而去。
怀中，那一颗舍利暖融融，时刻散发着一股祥和的气息，令得宁尘心神平定，但是他总觉得有些古怪，西天佛土，与这里相隔不知道几千万里，为何一颗舍利，会出现在启虞镇。
虚灵宫，九座仙山巍峨沧桑，皆已存在了无尽岁月，时隔四天之后，宁尘二人再次站在了山门之前。
呜——
进入山门，便有破空声不绝，两人抬头望去，发现有不少道器绽放神光，往复于九座仙山之间，便连他们命宫，也偶有人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