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亥时女
起先阴十七闻到坛中臭味时,未往尸臭方面去想,待看到大坛子里的尸骨时,她方察觉大坛子里的臭味竟是与小坛子里的臭味一般无二致。
只是小坛子里的尸臭被水与醋稀释掉不少,尸臭的味道本身也与茅坑里的屎尿味道很相近,这才让展颜、花自来及后入衙门的阴十七忽略掉了,往坛中臭味可能就是尸臭这一方面去猜想。
听到自家院中竟还埋了一具被分成两部分装着的坛中尸骨,余光年脸上血色尽失之余,也还算做镇定,只是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余氏却已被再次骇得昏死过去。
展颜、阴十七、花自来三人的脸色也不太好,一个夜晚,竟然接连发现两具尸体,且其中一具竟还是死去多时。
见余光年抱着余氏再回到寝屋内去歇息时,展颜突然想起余光年夫妻那隐隐约约的话,心想着余氏的惊骇昏厥除了这两具死尸之外,是否还有旁的缘由?
阴十七没有注意余光年夫妻太久,目送着余光年抱余氏回寝屋之后,她便又回到手中夹着的白色硬块之上:
“这头骨在被塞入小坛子之前,被浸过醋。”
花自来问:“为什么要浸醋?是为了消减尸臭么?”
阴十七反问道:“在未打开这小坛子的坛盖时,你能闻到这坛里的尸臭么?”
花自来想了下,便摇了摇头。
若非那个时候觉得一堆杂物里放在最外面的这个小坛子有些奇怪,花自来也不会随手拿起小坛子问余光年夫妻,得到余光年夫妻皆不晓得小坛子里为何物的时候,他才真正起了疑心,继而拍开坛盖,那冲天的臭味方被完全释放出来。
而在这之前,花自来与余光年夫妻根本就没有闻到半点臭味。
不打开坛盖,就闻不到半点臭味,那么以醋味来消减尸臭的意图便不成立。
花自来摇头后,阴十七还未解释,展颜已然想通其中关健:
“尸骨被分为两个坛子装着,大坛子装着尸体的大部分尸骨,除了头颅,小坛子则装着这个唯独被分开装的头颅,而”
展颜眸落在桌面的小坛子坛口上,推断道:
“这样大小的坛口根本就装不下一个完整的头颅,除了敲碎分成数块之外,我想醋的作用,应当是起到软化头盖骨的作用。”
花自来讶道:“软化?”
阴十七肯定道:“就是软化的作用!醋中有酸,而醋酸有脱钙的作用,长时间将头盖骨浸泡于醋中,可使头盖骨慢慢软化,当然这个软化很细微很缓慢,需要较长的时间,所以在敲碎死者头盖骨并装坛之前,装尸者必须先将死者头颅浸泡一段很长的时间软化,再趁着软化敲碎,才能将原本装不进小坛子的头颅装进小坛子里。”
花自来道:“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几个锤子下去,再硬的头盖骨也都碎了,想装进多小的坛子都行!”
阴十七点头道:“确实如此,可见装尸者并非如你所言万分暴力的人,而是选择一个较为温和的装尸法,这个温和的过程虽然费力费时,但真正在敲碎头盖骨的时候,却是要省力许多。”
展颜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装尸者用醋浸泡死者的头颅是有什么说法或意义的。”
阴十七道:“对,也有这种可能。”
花自来听着展颜与阴十七一来一回地分析案情的各种可能性,他指出两人说话间的一个可疑处:
“你们怎么都将那人称为装尸者,而不是凶手?难道你们不认为将一具尸体分装于两个大小坛子中的那个人是凶手?”
这回展颜与阴十七没回花自来的话,倒是叶子落答道:
“收尸与杀人原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勾当,像凶手与收尸者并非是同一个人的例子更是多不胜举。”
花自来明白了。
可明白过后,花自来也有点焉了,展颜与阴十七脑子比他好使也就算了,现今看来怎么连后到的叶子落也要比他想得全面透彻?
一个夜晚发现了两具尸体,这样的命案实在是严重的,且不管被装坛埋尸的死者是否是被害身亡,还是自然死亡后方被分尸装坛的,展颜与阴十七此刻皆没有照顾花自来情绪的心思。
花自来的情绪也是来去匆匆,不到几息便又提问,问的还是展颜与阴十七心中的疑问:
“那你们觉得这被分尸装坛的死者是被害的,还是死者自已死的?”
展颜没有回答,但阴十七却是将白色硬块放回小坛子里后回道:
“这一点无法确定,得等尸检出死者的死因之后方能得知,不过我倒是自院中大坛子里找到了一样东西,子落!”
被阴十七这么一唤道,一直多半沉默静立的叶子落方自门边走近桌子,将被他的蓝色帕子包着的东西放在桌面,呈现于大家眼中。
花自来看着桌面蓝色帕子摊开后呈现出来的一只花形耳坠后,狐疑道:
“死者是个女子?”
阴十七道:“排除装尸者是个女子这个可能之后,死者确实大有可能是个女子。”
倘若不是装尸者在装尸时不小心将自已的耳环掉进大坛子里面,那么便只能说明死者是个女子。
展颜问:“只有一只耳坠?”
阴十七闻言看向叶子落,叶子落会意道:
“只有一只。”
耳坠是阴十七发现的,但把耳坠从大坛子尸骨中取出来的人却是叶子落,这是叶子落主动要求的,所以他在取出耳坠的时候,也按照阴十七的吩咐特意又仔细找了找,看有没有另一只耳坠,然结果却是没有。
这个时候,突然“碰”的一声脆响。
展颜等四人寻声看去,却发现竟是余光年安置好余氏之后,走到寝屋门边时竟是一屁股摊坐在了地上,连带着还将门边高几上放着的一个插花的廉价花瓶给打翻了。
花自来连忙跑到余光年身边去,想扶着余光年起身,却未料余光年是完全软了腿,怎么搀扶也搀不起来,他索性蹲下身去问余光年:
“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把余大叔吓成这样?”
随着花自来的这一句问话,余光年仍抖着腿无法言语,倒是阴十七与展颜同时想到了几人方才正在分析的案情,而案情正好说到被分尸装坛的死者大有可能是个女子。
莫非余光年知道一些什么事情?
展颜与阴十七心中浮现起这个疑问,同时也几乎断定了余光年必然有些事情还未交代。
展颜走近余光年,也蹲下身去问道:
“余大叔之前与余大婶提起亥时快到了,不知这是何意?”
阴十七就跟在展颜后蹲下,明显察觉到余光年在听到展颜说起“亥时快到了”这五个字的时候,余光年整个身体更是抖了起来。
余光年的害怕更加明显了,莫说展颜、阴十七与叶子落,就是四人中反应稍迟钝些的花自来也察觉到了。
花自来问道:“余大叔到底在害怕什么,可与我们说说,说出来了,大家方好一起商讨个解决的法子!”
听到花自来说解决,余光年却是摇起了头,抖着声音道:
“解决不了根本就解决不了!”
展颜四人面面相觑,不知余光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阴十七问:“余大叔,倘若你不说个清楚,就凭这埋于你院中的两坛尸骨,及僵立于你家门前被砍去头颅而死的死者,这两具尸体便足以让你走一趟衙门吃几顿牢饭,余大叔还是好好想想,看怎么样才能把这些嫌疑解释清楚吧!”
阴十七这话含着劝导,更含着隐隐的威迫。
阴十七面对可疑嫌凶时都是这副无所不用其极的姿态,无论是用话激,还是用行动威迫,她都做得收放自如,所以展颜与花自来倒是不担心阴十七会无端说这样的话。
但花自来不禁想着,这余光年虽有嫌疑,但说是凶手却是太扯淡了,也不知阴十七故意说这样威迫的话到底是为了引什么出来?
花自来不知道的缘由,展颜却是心里清楚,他知道阴十七是想将余光年所知道并隐瞒的一些事情尽数倒出来,这才有了这威迫的言语。
余光年被阴十七拿话这般隐胁,害怕之余不禁看了阴十七一眼,见阴十七年纪轻轻,又不觉看轻了她,逐又转眸到展颜身上,急切辩白道:
“展捕头,小民冤枉啊!小民实在不知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颜顺势问道:“先说说先前你与余大婶所提及的亥时是什么意思?”
余光年知道已是躲不过,深深叹了长气后,便在花自来帮忙搀扶之下起了身,岂料刚在余光年在桌旁坐下,并准备将“亥时”一事好好说道说道之际,一个唱戏的声音突地自堂屋外响起!
余光年脸色即时惨白,连凳子都不敢坐了,整个人彻底钻到桌底下去,抱着脑袋抖着身体抖个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
阴十七望了一眼堂屋外之后,便在桌旁蹲下身去,仔细听着桌底下的余光年到底在念叨着什么,听了一会,她才总算将余光年嘴里念叨的话语给听清楚了。
展颜问:“他在说什么?”
花自来在堂屋门边与叶子落双双望着空旷无一人的院子后,便走回桌边,正好听到阴十七回展颜的话:
“余大叔在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我害的,不要来找我!”
展颜看了眼仍念念有词的余光年,回眸问阴十七:
“一直都是这一句?”
阴十七点头道:“只有这一句!”
余光年自听到唱戏声响起,钻到桌底下去之后,便一直重复着“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我害的,不要来找我”这一句话,像是和不停念经能让人安心一般,余光年也是念个不停。
展颜又问花自来:“院中谁人在唱戏?”
花自来却是莫名地摇头道:“没人!”
展颜疑复道:“没人?”
阴十七闻言不禁也看向叶子落,叶子落随之道:
“正如花兄弟所言,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展颜与阴十七对看一眼,只觉得事情怎么越来越玄乎了。
展颜让花自来看好钻在桌底下的余光年,叶子落也让阴十七拜托站到寝屋门边去,以便可时不时照看昏睡于寝屋床榻上的余氏。
无头男尸出现,接着分尸装坛的尸骨也被挖了出来,余光年夫妻的异常对于“亥时”这个时辰的异常反应,而唱戏声响起的时候,正是亥时正!
展颜与阴十七走出堂屋到院子里,站在院中那条红砖小路上,两人四下细细地看将起来,发现确实如花自来与叶子落所言,根本就是空无一人。
可唱戏声还在继续。
阴十七并不懂得戏曲腔调,只觉得唱戏曲的女子喝得愤慨不已,婉转哀怨,又饱含着满腔的冤屈,她对展颜道:
“看来余大叔的反常便是因着这亥时响起的唱戏声!”
展颜点头道:“你能听清楚这女子唱的是什么么?”
阴十七仔细听了听,将女子喝的哀怨愤慨的戏词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女子唱的戏曲也不是一整段,来来回回就像余光年一样,重复唱着这两句。
这两句阴十七听着耳熟,怎么觉得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展颜听阴十七说出女子唱的那两句戏词之后,也是觉得熟悉,想了一会终于让他想了起来:“窦娥冤!”
窦娥冤?
阴十七惊道:“对!就是窦娥冤!这是戏剧窦娥冤里面的戏词!”
听到这里,展颜与阴十七已然可以确定这唱窦娥冤的女子定然是有什么冤屈想要倾诉,可为什么没有去衙门告状,反而在夜里亥时唱起窦娥冤呢?
唱戏女子不在余光年院子里,但唱戏声却很近,必然离余光年家不远,展颜与阴十七两人决定分头在附近找找这个女子。
找了一刻钟后,两人在余光年家门前聚首,两两摇头之后,便知道皆是一无所获。
唱戏声明明就近在咫尺,可为什么却总找不到那唱戏的女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