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夜微凉知根底
慕非止与叶玄玑分别后并没有进宫，而是行车去了自在山，世人皆知慕世子平时待在自在山礼佛的日子都比在府里多，如此他才能向众人解释为何寝宫失火时他恰好不在。
“师父”。
他合掌跪在蒲团上，敬重的看着座上人。
了然大师在先皇在位时已是得道高僧，凤无世登基后自诩自己罪孽深重，便重新修缮了这皇家清水寺，让了然大师在此坐禅诵经，以化去自己的一身罪恶。
了然慈爱的看了慕非止一眼，和声道：“看来，你的功力愈发精进，我让千仇去帮你，有些多余了。”
“千仇这些年一直在我身边护我周全，今日若非事情紧急，徒儿也不会贸然出手，望师父莫怪。”
他微微阖着狸眸，对于了然，他敬重，更感激，若非这么多年他教他武功又在暗中替他招募人才笼络势力，如今的慕非止，即使有了叶褚城相助，也只是废人一个而已。
今天从宫里离开时想必年妃已经动了杀他之心，只是没想到太后会突然传旨让他进宫，所以年太师无奈才会派刺客潜进宫里，倘若不动声色的杀了那些刺客，事后他必定会引起凤归瑕一派疑心，于是便索性将刺客全引进了太子寝宫，见机招来侍卫，又打翻了自己寝殿内的烛火，以柳慕贤和皇后的心机，事关太子安危，他们一定会怀疑到年氏一族，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两派的暗斗又添一把新火，今后的戏想必会愈发好看。
“年太师突然对你下手，看来是已经感觉到你的威胁了。”
“这半年来，叶玄玑在京都相继开了春楼、银铺、酒楼和赌坊，现在已遍及大昌各地，处处打压年氏和柳氏一族，他们彻查多次都没有找出这些店铺真正的幕后老板，两方想坐大就需要钱来招兵买马，而今日我在宫里救了叶玄玑被年玉婉看见，她定以为叶褚城不久便会归顺于我，所以欲除之而免后顾之忧。”
“区区一营叶家军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胁，你可知柳慕贤和年颍川极力拉拢叶褚城的真正原因？”
了然一脸平静的看着慕非止。
他愣了愣，低头说：“请师父赐教。”
“当年凤无世密谋逼宫，荣华公主早已知情，他是她的亲哥哥，为了皇位是无可奈何之举，宫中本就毫无兄弟之情可在，若登基的人不是凤无世，那等到其他皇子夺位之后，第一个死的人就会是他，所以荣华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宫变发生，只是在凤无世行事之前，她拿着皇上的军令暗中调走了一批死士，这是皇家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战斗力顽强，可以一敌百，后来凤无世登基，将皇宫翻了底朝天都没有找到这批死士的下落，荣华公主至死也不肯讲出实情。
在之后的数十年里，凤无世派出无数暗探调查真相，其带回来的说法各执一词，而最贴近事实的是荣华公主将那批死士交到了叶褚城手中，并让他承诺，若他膝下得女，便与你成亲，并以嫁妆作陪将死士尽数还于你手为你所用，若无女，便放这些人自由永世不得入京。
消息刚传进宫，年颍川与柳慕贤已经知道了，后来皇上下旨封叶褚城为异姓王命他回京，得知他膝下仅三个儿子后，两方都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几年不知为何他们又查出叶褚城暗藏私心依旧掌控着那批死士，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极力拉拢。”
“母亲居然暗中走了这么一步棋？”
慕非止难以置信的看着了然大师，他一直都知母亲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可未曾想过她至死也算计了众人一场，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皇上当初会眼睁睁看着母亲自缢而又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一命，他所顾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湖术士的话，而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生生背叛了他。
“她是凤无世的妹妹，也是一国公主，注定在那场祸乱中不能做到情义两全，后来舍命随你父王而去，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走那一招，是为了你着想。”
了然低声叹道，眸中带着一抹痛意。
“我明白，如同她知道，师父你一定会答应，替她好好培育徒儿长大成人一样”。
慕非止垂下眸，薄唇微抿，带着苦涩，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师父说叶褚城手里还留着那批死士，可是真的？”
半晌，他抬头望向了然，怀疑的问道。
“是真是假，为师也没有查清楚，叶褚城膝下有三子，他若有反叛之心，于我们来说，不见得是个可信任的同盟。”
“不会，我相信，没有任何人会比叶褚城更值得我们信任。”
慕非止眸角含着笑，语气甚为笃定。
如果在今日之前从师父口中听见这些话，他必和师父一样对叶褚城留有戒心，可现在，那批死士，他确信还在叶褚城手中。
星月夜，江水声耳畔不息，笙歌舞起，这个皎夜，依旧漫长。
水台阁楼上，一位妙龄女子妖娆的扭动着自己的腰肢，舞姿曼妙，朱颜含羞，玉足蹑银丝，秀发玳瑁光，细腰流纨素，耳垂明月珰。
见面前的少年一脸悦色兀自饮酒，她挪动着舞步走到少年身边坐下，玉臂环上少年的肩膀，娇声问：“公子今晚遇上了什么高兴事，柔娘的舞都入不得你的眼了呢。”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少年呵呵笑道，轻轻拉开她的手。
“公子还是这副性子，楼下那些臭男人见了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嘟着嘴，样子极不满，而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闪着眸子看向少年说：“莫非，公子那方面不行？”
“你又来了”。
少年无奈的看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把你培养出来了啊，先前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衣服，你还一副舍身就义的姿态，现在倒是主动的很。”
“公子最喜欢的，不就是柔娘这个样子。”
她吸了吸鼻子，头枕着玉臂趴在桌子上，静静看着少年的侧脸。
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当日在奴隶市场一个决绝的举措会给自己的一生带来这么大的转变，这个少年救了她，却把她放在了与他相等的位置上让人教她读书识字，这醉乡楼是京都最大的青楼，她花了六个月的时间，让自己成为了这里的头牌和楼主，还记得当初公子问她愿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卖弄风姿时，她心里只有感激，感激他让自己先做出了选择，真正的将自己作为一个人而非一个工具来看待，所以，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愿意为他卖命呢，如同她，如同另外三个被公子救下的人一样，是他给了他们另一种人生。
叶玄玑放下酒杯，扭头看她，“对了，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有我和肃羽在，公子还不放心么，已经查清楚了，阮休伯奉丞相之命私下卖官收贿，如今各地方官员，大都已是柳慕贤的人了，他们在民间向百姓们肆意征税，有人不堪赋税严苛进京告御状，还未进城门便被柳慕贤的人给杀了。”
柔娘愤懑的说着，秀手紧握成拳，若不是这些人面兽心的官员，她又岂会被父母转卖，幸好，后来遇见了公子。
她一直都知公子是一个有大志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天下的黎民百姓，所以，即便将来他要推了这凤氏江山，她都愿意陪着他一起造反。
见叶玄玑轻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她含笑痴痴的望着。
“干嘛这个样子看我？”
叶玄玑回过神，见那丫头这般容态，心里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面色却分毫未改。
“没什么，公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阮休伯虽是柳慕贤的一条走狗，可他女儿却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女人，听说这位阮府大小姐才智过人，十三岁那年以一首《入朝歌》得皇上赏识，特封她为‘京都第一才女’，但为人刻薄不被外界所喜，公子日后见了她，当小心些才是。”
京都第一才女？
叶玄玑想起皇后寿辰那晚在凤栖宫的情形，不屑的抿起唇，当为“京都第一嫉妒女”才对。
“无妨，她若乖乖当她的大小姐，我们自然相安无事，否则，本公子就让她在这京都城内再无容身之地。”